在等待途中,景丰瞥眼看了下窗外。
月明星稀的夜空下,长长河流泛起波光。河对岸似乎是灯火阑珊的集市,与大楼间相隔着一条宽阔的公路。
河边也有一条灌木小道,像是大楼的后花园。
原来外面是这样的场景啊……
景丰看着远方的集市有些恍惚。
那儿很眼熟,似乎就是她要去的地方。
但记忆里的自己曾差点成功离开,那时候她所看到的泛着金光的大门,才更像是这个空间的出口。
其实并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与怪物周璇,她只要去到一楼找到那扇金色大门就可以了。
所以……
她这是几楼…?
景丰努力想了想,记忆里没有一点印象。
而窗外的高度又只有十几的高度。但这并不能借鉴,就好像没有尽头的走廊,景丰总要为事情的最坏发展做打算。
不过话说回来,那怪物怎么还没过来?
景丰收回视线,发现本应该到来的怪物早已经消失不见。
明明刚刚,她都已经看见那对漆黑的没有眼白的眼睛和占了半张脸的夸张上扬的血色嘴巴。
“消失了?”
景丰皱眉。
难道是触发了某种活命条件?
然而这里没什么特殊,只是普通的转角普通的窗台边。
或者是所谓的安全区?
景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身体斜靠在窗沿一边。
“如果是安全区的话……”她看向窗外,联想到童谣里的“小丑想要个朋友”,若有所思。
是怕朋友跳楼自杀吗?
或者它并不是安全区,只是刚刚她触发了让小丑离开的条件。
不过这么一来,可能意味着小丑还会找上她。
啧…
景丰耷拉在大腿上的手指有节奏的敲着。
其实要验证的方法很简单,只要她一直在这等就可以。
可惜,她不喜欢等。
女人笑笑单脚跳下窗台。
“如果是因为安全区,我可以选择再次回来,可如果是需要触发某种条件才能延长生存时间的话,那我现在的时间可耗费不起呀。”
沙哑冷然的声调带着悠然和兴致,她似乎遇到有意思的事,语气兴奋的有些诡异。
景丰决定往记忆里的那对祖孙处去看看,只是还没走,脚踝突然传来一股如刀割的剧痛,让她猝不及防下跪趴在地。
这痛不是扭伤的脚痛,而是被刀片凌迟的痛。
景丰无声的趴在地上,眼神晦暗的看向受伤脚踝。
刚刚有什么在加剧她的伤势——尽管只从表面上看没有任何变化。
疼痛是忽然加重的,没有任何征兆,而且随着景丰的移动愈演愈烈。
只是就在她正要硬抗的时候,忽然放弃。
女人抬头,无机质的黑色眼珠犹如深渊吞
噬,
她定定看着头上的天花板,
然后垂下眸子从善如流回到窗台。
果然,
疼痛程度不再增加。
无人看见她眼底的厌恶嘲讽。
景丰靠坐在墙角,
感觉脚有些幻痛。但仔细感觉后又觉得是自己错觉。
她刚在想什么来着?
噢对,她感觉小丑追上来的时间好像比记忆里的更快,起码在她的记忆中,遇到爷孙再回房间发呆,这中间的安全时间是长于刚才的
倒是记忆中第一次在床上被砍死的安全时间,与现在相符。
大概五分钟左右?
景丰揣摩着中间的时间差和变量,浑然不觉自己的思绪和记忆被篡改。
她默念着那个童谣,留意到疑似是第三句的“相异的碰触让鲜血半推半就”。
相异?
景丰灵光一闪,如果说遇到祖孙小丑消失是因为老人和小孩的话,那么刚刚小丑消失,是因为室内和室外吗?
不,如果这样条件就太广阔了,应该有更具体的对象才是……
见过的景象从大脑里一帧帧划过,景丰觉得自己有了点猜测。她安静的默数时间,没有注意她此时的行为和平常不符,只是等着五分钟左右的时间,等那个要她命的东西来这。
果然没一会,她又听到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时间超过五分钟,在七到八分钟之间。
景丰眯着眼睛想看小丑是从哪个方向出现,是从走廊尽头的转角处,还是楼梯。
死亡的濒临刺激感,让心脏怦怦直跳。
她发现当脚步声出现时,应该也意味着最后一分钟的倒计时。
在倒数第四十五秒时,景丰亲眼看见道路的尽头,像是从墙壁上随意抹下来的一块泥,有了生命般的活动伸张,变成身体、脸、斧头……
景丰也没有坐以待毙,开始费力的爬上窗沿,执行最先的计划。
“比起干落落的等死,果然我还是想搏一下呀。”
她自言自语,跃跃欲试的想夺走小丑的武器。
小丑离得越来越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它好像比记忆里的小丑更有人的样子——虽然五官轮廓依然潦草的像是用劣质蜡笔涂抹出来,但它惨白的皮肤比起先前的假白更有了死尸的青色。
还有那个占据了二分之一面积的嘴,离得近了能看见如鲨鱼般的尖齿,牙缝间还有暗红色的碎肉。
它没有头发,头顶彷佛是用黑色淤泥黏抹上的,只是还用黑笔画出了一个个好似是卷发的圈圈。
景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怪物,锁定它的右手,在那把斧子即将挥下时猛然一扑!
用完好的脚借力墙壁以提供推力,让她得以冲向目标。然后用全身的力量压制在小丑正挥舞的右手臂上,按道理应该可以夺下斧头。
只是情况并没有如想象中的发展。
惯性带来的冲击力远没有撼动怪物,反而景丰自己的身躯被它的力量直接掼
砸到窗沿。
窗户是打开的,顺着窗沿掉落的躯体直接砸到边角,并顺着半个身躯都掉在窗外摇荡。
手没有着力点,身躯如散架似的失去指挥,景丰用力抬头,她现在只能狼狈的接受怪物的虐杀,像砧板上的鱼,毫无还手之力。
好烦。
她抑住心中突然升起的烦躁和挫败。
虽然死亡不会真的死,但每次单方面被虐杀的痛苦可是真实的。
说实话,那不是一种愉快的体验。
怪物的斧头在甩开碍事的东西后没有丝毫停顿的再次挥下。
刀刃入骨的冰凉比痛感更先传入大脑。
景丰抓住斧子□□被肋骨头卡住的瞬间,双手够上握柄并抓紧,丝毫不在乎她的动作让斧头又往肚腹中前进数毫。
“砍……的那么开……心吗,倒是借……我用下……啊……。”
可能伤到了气管或者血液逆流到肺部,她说话断断续续却更带着狠意。
斧头一段被怪物拿在手里,另一端在景丰手里。
猎物的临死反击似乎激怒小丑,它开始拽拉斧头,想夺回归属,却不料景丰此时本身重心就摇摇欲坠,它一拽反而直接将景丰带到窗外。
来自斧头另一侧忽然变大的拉力让小丑也不免趔趄几步。它卡在窗口,差点随景丰一起跌落。
小丑伸出脖子想看猎物垂死挣扎,又恼怒又兴奋。
它可记得自己把这女人的的肚子砍开一大半,而且此时随着她不断摇晃,那些破碎的内脏和血液也直接坠往楼底。
可即使这样,景丰抓着握柄的手也不见丁点放松。
她肯定不想死,多么美妙哇,旺盛的生命力和极端的情绪永远是这个世界最好的补品!
它伸出脖子想看,却猛然发现猎物也正兴奋的看它,没见一点祈求害怕。
咚…
小丑的脑海响起一个钟声,一个画面。
它似乎瞬间聪明了许多,甚至还收敛了一直裂开的笑,对斧头那半的猎物道…
下次再见,我的造物。
那神情对于景丰来说是那么熟悉,熟悉到每当景丰感到孤独时,都会在镜中看到。
恍神的后果是松手坠落。
半空中划过一道白红相间的影子,嘭的一声砸向地面,开出颓靡花朵。
*
景丰在床上睁眼,安静沉默。
她以为小丑只是莫名要杀她的怪物,是她的敌人,可现在发现,好像不是。
【下次再见,我的造物。】
景丰曾在梦中见过一个人对自己说过这句话。只是它只出现过那一次……
所以,它会是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吗?
想到自己几乎全程都在抗拒讨厌,景丰有些自责的蜷曲身子。
它会不会失望她的反抗,会不会又消失不见……
黑暗里床上的女人猛地睁开眼,皱了皱眉头,又篡改了
一次记忆。然后立刻起身开灯,
不见耽误一点时间。
光照下,
景丰清晰的看见自己脸上出现的皱纹1。
“啧,
看来失败一次的代价还挺明显,
我现在都要打不过小丑了,等七老八十了岂不是直接躺平任嘲嘛。”
景丰也是第一次看见自己以后的模样,颇为稀奇。
在正面打不过小丑的基础上,景丰觉得还是老老实实走最开始的那条路,比如现在去找上轮次没找到的祖孙三人。
为了防止中间有什么误差,景丰几乎是原样复刻记忆里第二次的活动,关门开门关门再一下子拉开,临走前她犹豫了下,还是揣上桌上那半碗“奶茶”。
这次很成功的,她看见了传闻中的朋友的父亲和双胞胎女儿。
老人正躺在木制摇椅上休憩,手里拿着把棕榈叶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老人旁边,有两个还没她腿高的女娃娃正对着翻红绳。
景丰向前一步半蹲下身,和两个小姑娘平视,小声的说:“你们好呀。”
他们三人都是很常见的人的模样,直到景丰打破这片平静。
两个小女孩脸上的血色迅速消失,像是破旧的机器人一样一点点转向她,本来可爱的大眼睛此时变得黝黑无神。可爱的小嘴巴变的越加通红肿大,隐约有一点小丑嘴巴的影子。
景丰看得寒毛乍现,靠强大的自控力把攻击欲望压下。
“……我好像打扰你们玩游戏了?”景丰感觉头到头顶上有一道刺人的目光正死盯着她,“不过你们知道那个拿着斧头一直咧嘴笑的人吗?”
盯着她的无疑是老人。景丰已经能想象到那个老人肯定也变得惊悚万分。
她斟酌着用词询问,尽量避免触发他们的恶意。
“小丑,小丑,小丑是你的朋友。”听到景丰的话,其中一个女孩停下手上正在翻转的红绳,像是卡带似的,用尖细的声音说道。
景丰却看向另外一个女孩。
说实话她一直以为这是对双胞胎姐妹的,但细看才发现,另外个人型的东西的五官是用画出来的,身体是纸做的,有那么一条两条三四条的绳子系在手脚各处。
有点像皮影。
好似是感觉到景丰的目光,皮影女孩也动了动头,“你想夺走我的朋友吗?”
这声音骤然响在耳边吓得她生理性心脏骤缩。
不知何时那小鬼已经贴在她身后,即使隔着衣服也感觉得到冰冷和僵硬。
“……不至于,我不是这么荤素不忌的人。”景丰停顿了下,然后顺着她的话问,“朋友对我来说的确很重要,对你也是吗?”
“是呀,拥有朋友的人,才能一直在这个地方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