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蛤蟆、蛞蝓？”
听到这么奇怪的要求，中年商人讶然愣住：“这是要让他们互相残杀吗？” 虽然看起来是不相干的三种动物，但在日本文化语境中，蛇、蛤蟆、蛞蝓其实和剪刀石头布一样相互克制。 蛇吃蛤蟆，蛤蟆吃蛞蝓，蛞蝓则可以杀死蛇。 “能找到吗？” 商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在这里找不到的，蛞蝓得去琦玉、千叶的乡间去找。蛤蟆的话，能动的蛤蟆早就被抓起来吃了，蛇也一样，这些都是滋补品啊。” 饥饿到一定的程度，别说蛤蟆和蛇了，排泄物都有人吃，也就是蛞蝓这东西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价值，不然也会被成框成框抓走。 至于东京街头的流浪狗流浪猫什么的，连骨头都被敲碎磨成粉了。 为了活下去，东京人无所不用其极。 许多人会在废墟里种上生长速度极快的豆芽等蔬菜，日夜看管，但到了会收获的那一天还是会和抢菜的人大打出手。 若是从空中看去，就会发现许多街道一面是黑黢黢的废墟，一面是绿意盎然的菜地。 但在没有化肥的情况下，东京的土地根本种不出多少粮食。 “都没有？”秋月绫子预想过这种情况，不过真的一无所获还是让她顿觉气馁。 她还想过要是黑市上真有买这个的，她就为了保险分开去不同商贩哪里买，现在看来完全是她在多想了。 “那医药学方面的书籍有没有？” “书？现在就书最不值钱了，十斤大米可以把东大教授家里的书全部换走。” 拿着余粮在黑市上搜集奇奇怪怪东西的人，数量不能算太多，但也绝对不少。 多少家里有余粮的人瞅准了这个机会收拢些字画古董，还有的连祖传的武士头盔甲胄都收，就等着重建恢复后，这些古董能够坐地升值。 虽然心中疑惑，但商人也没有多问，只要这位阔气小姐能稳定的提供粮食，其他什么都好说。 蛤蟆和蛇、蛞蝓，还有药书，说不定是听信了什么奇怪的民间偏方，想要用蛇和蛤蟆一起入药来治病。 老师想要的东西，只找到了几本医术，这让秋月绫子不禁有些气馁，她拉着地排车，便是走起路来也是肉眼可见的颓唐。 “大姐，大姐姐，请问，需要我们帮忙拉车吗？” 就在秋月绫子忧虑时，三个小鬼头忽然探了出来。 是真正的约莫也就八九岁的小鬼头，个个瘦的皮包骨头似的，为首的是刚刚站出来怯生生问话的，个子最高，左侧则是一个有些沉默，同样瘦弱的小男孩，手里还拿着一个捕鱼用的网子。 右侧则是一个怀里抱着破烂布娃娃的小女孩，头发乱糟糟，一蓬蓬，里面肯定寄宿了大量的虱子。 “不好意思，我这里没有多余的粮食分给你们。”秋月绫子一下就明白这三个小鬼头在想什么。 乞讨。 借着帮助的名义，实际上是在乞讨，许多人虽然饿的头晕目眩了，但一时间还真的很难放下面子去叫卖乞讨——像是车站旁那些穿着军装的遣散士兵，天天把军装整理的一丝不苟，皮鞋擦得锃光瓦亮，站岗一眼站在原地，身前摆着一个乞讨碗。 从千代田到足立，每条坍塌的街道都可以见到乞讨的孩童，有的孩子是被父母遗弃，有的则是双亲死于战火，数量极多，多到只能看到了也要装作没有看见。 “姐姐……” “你们若是实在饿的话，可以去寺庙、教堂，我听说那里有无偿分发食物，或者去驻军营地门口，士兵们每天都会扔出来许多不吃的食物，那些士兵不会拿你们这些孩子怎么样的。” 政府虽然说会每天给每个人发多少粮食，但这话听听也就得了，经常就是十天半个月不发粮，真要是做个顺民，现在已经投胎了。 就算三个孩子再可怜，秋月绫子也不会无缘无故分发粮食，她有善心，不会去作恶，也不介意做点好事，但前提是不损伤老师的利益。 看见秋月绫子有着和长相不符合的铁石心肠，右边的小女孩一下偃旗息鼓，眼神中微弱的光芒也淡了下去：“阿波哥，我们走吧。” 但为首的个子最高的小男孩阿波却依旧不死心，而是鼓足勇气又格外小声道：“姐姐，我刚刚听到您和别人说，想要蛇，对吗？” “你这里有？”秋月绫子挑了挑眉。 “伊久米，打开网兜。”高个子男孩对着一旁拿着网兜一直沉默不语的孩子道。 “……”伊久米将渔网轻轻打开一角。 “嘶，嘶。” 一条黑紫色的锦蛇在网兜内不安的盘踞，蛇信子不停向外吐着。 本以为要徒劳无功的秋月绫子一下喜出望外。 “这是我们今天在路边抓到的，很新鲜，很有活力！”害怕秋月绫子出手抢夺，大孩子将另外两人护在身后：“我们只接受粮食兑换。” “没有问题。”秋月绫子点了点头。 “十个土豆，或者红薯……可以吗？”大孩子兀得说道，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有些狮子大开口，他最后的声音又带着恳求。 蛇虽然是肉食，但这条锦蛇体型并不大，就算是煮熟了，也不够他们三人省吃俭用吃两天的。 但十个土豆红薯，省着点吃，三个人一人一小口，坚持十天半个月完全没问题。 至于十天以后，肯定也会有办法的，只要仍活着，就肯定有希望。 男孩本以为秋月绫子会墨迹一番砍砍价，他的底线是七个土豆或者红薯就可以。 可秋月绫子却是点了点头。 将总计十个土豆红薯捧在怀里，三个孩子互相对视着，都从对方眼神里读出了做梦的恍惚感。 今天，难道是什么神灵显灵的日子吗？ “我，我们帮您把车推一推吧！” 为首的男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乱糟糟头发的后脑勺。 秋月绫子这么大方，反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而且刚刚在挑选土豆红薯时，他故意选着个头最大的挑，是不道义的行为，大姐姐明显已经发现，但却没有指出来，这让他更是内心不安。 还不如两个人因为这些小动作吵一架，他仗着孩子的身份撒泼打滚，然后三个人灰溜溜的逃跑呢。 “伊久米，小荻，我们一起！” 三个孩子呈一个三角形，瘦弱的小胳膊费力的推着地排车。 要是世上都是像这位小姐一样善良的人，一定是一个和平、没有战争的美丽新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