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闷闷地道:“回京后,你要如何同太子抗衡?他在朝堂之上经营多年,势力稳固,贤名远扬。”
谢怀琤沉默半晌,道:“我明白。想要一点点撕开他掌控之下的政局,并非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或许成年累月付出的心力到最后也会是徒劳。”
他道:“但我心中已有了初步的打算,先一步步走下去,以观后效。”
“可是,你要如何培植自己的力量呢?”姜清窈喃喃道。
他落在她身侧的手拍了拍,低声道:“窈窈,你还记得我那位故去的恩师吗?”
“林穹老先生?”姜清窈记得这个名字。
“是,”谢怀琤应了一声,“他弥留之际,我前去探望。去之前,我得到的消息是师父已经昏迷不醒,即便偶尔醒来,意识也是混乱不堪的,根本辨认不出眼前的至交亲友。”
“可我赶去时,师父忽然清醒了,思绪明朗,可以正常说话,”他的语气有些哽咽,“我知道,那大约是回光返照,却只能强撑着笑意,握住他的手,轻声同他说说话。”
“师父絮絮问了我许多,我都一一回答了。后来,他大约是疲累了,没了力气,便沉沉地闭上了眼。我没有出声惊扰,只安静等着。我知道,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师父了。”
即便过去了月余,谢怀琤提及此事,依旧忍不住红了眼眶。他顿了顿,续道:“最后,师父再度清醒。他盯着我,屏退了屋内众人,低声问了我一个问题。”
姜清窈感受到他的心跳声,抬起头问道:“什么?”
“师父问,”谢怀琤喉头发哽,“不论是过去还是以后,我心中是否曾有过想要得到皇位的念头,哪怕只是短短一瞬。”
“林老先生......为何会如此问?”姜清窈讶异不已,“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她问道:“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谢怀琤的思绪一阵晃动,仿佛回到了那一日。面对林穹的询问,他先是愕然,随即一惊,忙去看师父的神色,却见老人眼神清明,显然不是呓语。
师父没有催促,而是静静等着他的答案。
屋内的烛火剧烈跳动了一下,谢怀琤垂眸,呼吸从急促变得轻缓绵长。
许久,他抬头,不偏不倚地直视着林穹,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我有过。”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谢怀琤也说不清。或许是母妃刚刚离世,他受尽欺凌与践踏、最灰暗之时,曾在辗转反侧之中蓦地生出了这样荒唐而又可笑的念头;或许是于热闹宫宴之上被冷声斥退,被剥夺了在场的机会,只能远远地听着那殿内觥筹交错之声,心底的苍凉逐渐被一丝疯狂的不甘取代;又或许是看着窈窈明媚的笑颜,生出了觊觎之心,却知道凭自己的处境根本没有办法堂堂正正迎娶到她时,满腔疯长的爱意化作愈发强烈而不可忽视的迫切期盼。
可那些到底只是虚无缥缈的念头,谢怀琤知道只是痴心妄想。但在师父面前,他不愿隐瞒。
听了他的话,林穹虚弱地笑了笑,苍老的声音带着无尽哀伤:“这么多年了,你这孩子经受了种种磋磨,却仍然没有打碎一身不屈的傲骨,我没有看错你。”
“你果然和你母妃一样,骨子里都是绝不屈服的。”
“母妃?”谢怀琤心中一痛,“师父为何如此说?”
林穹陷入了回忆:“那一年,陛下设宴为秋妃娘娘庆贺生辰,命我随侍在侧,应和吟咏,作些诗篇助兴。宴饮间隙,陛下为了博娘娘开心,单独召见我,说娘娘很喜欢我写的诗,想向我讨教一番。”
“我自然奉命,心中却有疑惑;宫中诸位娘娘们虽喜好风雅之事,但却甚少有愿意学吟诗之道的,这位娘娘果真与众不同。后来,我与娘娘虽只简短地交谈了几句,却发觉她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样一味温婉柔顺。她心中有绝不屈居人下的志向,即便身为女儿身,无法像男子建功立业,她也不肯整日沉迷于争宠之事,而是会想尽办法充盈自己。”
林穹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气息不稳,禁不住咳嗽了起来,谢怀琤忙上前替他顺气。他缓了缓,复又笑了笑:“只可惜,你母妃故去得太早,又不知因何缘故惹恼了陛下,才会让你过了这么多年的艰难日子。你开蒙之时,我便觉得这孩子聪慧不已,神清骨秀,是个好苗子,对你寄予厚望。与太子不同,你的眼神更赤诚而专注,也更多了一份人情味。”
他出了会神,苦笑道:“太子殿下也曾是老朽的得意门生。如今我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这些日子半梦半醒之间总是很怀念过往的一切。我昔日的学生们,不论是皇子,还是朝臣,不论是崭露头角,还是湮没无闻,我都很想再见一见他们。只可惜,东宫储君大约是已将我忘了吧。”
谢怀琤心中一酸,握住了老者枯瘦的手:“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