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暗随着瞳孔不断收缩扩大而渐渐散去, 沈唤笛睁开眼,怔怔地看着天花板,窗帘没有拉满, 窗外有一折一折车灯闪过, 光线昏暗的室内霎时被照亮一瞬,又立即归于幽暗。
她做梦了。
依旧是一望无垠的大海,乌云沉沉的天色,茂盛随风摆动的原野, 和那个消瘦的身影。
是一个男生的身影, 他站在原野之中, 仍由长长的绿草环绕, 梦境最后一眼, 她依稀看清他温和清隽的侧脸,能感受到他的无限悲恸。
和此刻她的情绪相同, 难以命名的悲恸。
思绪放空了好一会, 沈唤笛擦掉了眼泪,伸手摸到床头柜的手机, 微眯着眼看了眼时间。
周五,凌晨三点。
昨晚到家刚好九点半,吃了过敏药,洗了个澡后倒头就睡。的确睡得太早了。
阖眼, 思绪游离, 睡意渐无。
沈唤笛索性解锁手机, 点进社交软件逛了一圈, 世界都处在沉睡中,就连微博词条都沸得没意思,转而又点开搜索引擎。
手机的打字音在黑暗中间隔响起。
——「林郁野」
沈唤笛半眯着眼滑动页面, 不到一分钟就到了底。他的信息太少了,甚至连出生年月日都没有写,寥寥数语的头衔和履历,完全构建不* 出这个真实的人。
长叹口气。
打开了微信,半夜开始回复积攒了将近两天未回的私人信息。
——原来发给王霜的「灌酒灌得好凶」发给了江雪映,长按引用那天有关男朋友的问句,她犹豫片刻,回复了:「还不是,我不知道。」
对于袁也,沈唤笛的确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她清楚他想要追求自己,又觉得彼此不太熟,即便因为佟娅组局和治疗时偶遇多次,两人的关系很难更进一步。而姐姐说她总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人家也没办法和她熟悉。
姐姐说得对,问题在于她。
沈唤笛推断出,自己不讨厌袁也。
摸到了袁也的对话框,两人的交流还停留在前天去沧江大厦时,再便是他发来的信息。
「这周末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沈唤笛像是下定了决定,打字回复:「有空,好。」
总要尝试敞开心扉,她想。
----------
夜间模式的黑字看得费劲,等所有小红点都被清除之后,她揉了揉眼睛,感觉肚子有些饿了。
丢掉手机,她爬起来,摸黑到厨房开冰箱,烧水,打算煮泡面。
电磁炉面板上的艳红色电子数字突兀地出现在视线里时,沈唤笛发现自己没开厨房灯,开关开合几次,又后知后觉想到厨房灯坏了,她还没来得及修。
她呆滞片刻,借着微弱的光,看清楚了抽烟烟机上方正在稍微脱落的墙皮。
——从奥体的小洋楼搬到万星汇这儿的老破小,对姐姐说是离公司更近,能减少通勤时间,这是实话。
但最真实的理由是她想要感受“人气”,而买房时,她看中的正是小洋楼的“贵气”。
她眷恋破旧古早事物带来的安全感,又需要新兴时髦事物赋予的融入感。
她很难说清自己是为什么。
自从意外发生之后,她感觉自己大脑像是共存着两种性格,一个局促谨慎,一个张扬自信,二者并不会矛盾,甚至共同驾驭着她的人生发展。
譬如大学时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同行之人都是室友,话很少可以称得上是寡言,站在人群里就像水融入大海。除了每年一度系花评选时会引来摩拳擦掌的追求者,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会多起来,但她对那些男生都不感兴趣,她就像平静的一汪水,平静到连性/冲动都没有。
可又能大胆地乘着东风,窥见一丝先机,率先当起了日韩代购,和同行一起飞去韩国日本,用不流畅的外语在免税店扫货,然后开网店卖货,赚了很多钱。
又譬如本科学的是计算机,而本科没课不做代购时,她给自己报了很多美术班,也会去报名参加绘画比赛。
于是考研时跨考美术类,学的是理论方面,所有人以为她会留校当老师,最后却当了家居设计师。
——人生轨迹分出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丛枝。
不过她也并不觉得意料之外,她想她只是把年少时所有想完成的事情做了一遍。
可她依旧觉得自己像是沉船过后,被人遗忘的静静漂浮在大海之上的木板,找不到靠岸点。
只有偶尔片刻,比如遇见了奶牛猫,看见长相清冷的男生,她才会有一种“能停止漂浮”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通常如流星般一闪而逝,她无法握住,然后日复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