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后, 时不时的玩笑话像是逗号似地冒出, 隔断了若有若无的严肃气氛。
沈唤笛端着茶杯同佟娅带着手下两个实习生去给许主任敬酒。
不能算酒,毕竟这一桌子人都不太会喝,于是林郁野做主点了桃子味起泡酒,酒精含量低更像是甜口饮料。
而许主任和那天逼酒的咄咄逼人的领导不一样, 笑似弥勒佛地喝下, 还打趣:“多亏你们, 让我这老骨头也能喝点小年轻喝的酒, 挺甜。”
此话说完, 所有后辈们见坡就下似地陪笑,纷纷拢过来, 分叉敬酒, 一时间这厢热闹喧嚣,反倒显得整个人独坐在另一侧的男人愈发冷寂。
——林郁野靠坐椅背纹丝未动, 没什么情绪地扬起高脚杯,轻抿一口,水位可堪纹丝不减。而那双修长手指捻在杯挺上,泛着粉砂的液体在酒杯壁上游走打转, 起伏回落似情绪不佳的涟漪。
眨着眼借着喝茶的动作, 透过攀着水汽的透明玻璃杯, 沈唤笛偷偷凝视着座位上的男人, 他侧着脸,没有直视热闹,可倏尔, 黑白分明的眼睛捕捉过来,让她心尖一颤,颤得她撇下眼,心脏莫名绞作一团,脑部被难受焦灼。
“怎么了?是不是又头疼?”佟娅好心问询。
“没事。”沈唤笛轻声回应,侧过身添了一杯茶水。
身后,佟娅继续和她咬耳朵:“我刚给林董敬酒时,他好冷漠啊,感觉人好凶啊,怎么和方主管口里说的不一样?”
他不凶的。
沈唤笛不知以什么立场辩驳,只不可察觉地摇了摇头,没作声,静静地走了过去。
“林董。”
沈唤笛俯下身,鼻腔内顿时闯进桃子味和他身上冷冽的柑橘薄荷香,踌躇几秒站定在安全距离以内,视线落在水面颤动的茶杯上,喉咙溢出香茗的苦涩。
“谢谢您。”
下一秒,高脚杯和玻璃茶杯清脆交响,厚重的力感从另一边传来,原本处在下位的茶杯陡然成了上位,晃晃荡荡要往外撒。她被迫更近一步,杯口追着杯口承下那股力。
而后,她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茶水洋洋洒洒地跳进了他的起泡酒里,扑通扑通,形成一个混合着桃香和茶香的诡异浓郁的漩涡。
沈唤笛垂下眸终对视上他,轻声道林董换一杯吧,这杯肯定很难喝。
如墨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林郁野却置若罔闻,一饮而尽,喉结上下缓慢滚动,露出的白皙脖颈佯作脆弱姿态,吞咽时眉头却不曾轻皱。
倏尔,轻动手腕。
杯口与空了一半的茶杯相抵,空荡荡的高脚杯里仅剩杯底混成棕团的残液,杯壁明亮得反光,沈唤笛看清了自己略有呆滞的表情和他欢快的眉眼。
又见林郁野的水润薄唇一翕一合,嘴角上扬几度,喑哑嗓音笑道:“沈唤笛,你要谢我什么?”
余光里是围在这处还未散开的其他人游走身影,耳边响起玻璃杯彼此相撞的清脆,一切似遥远又朦胧,像是身处在一个透明玻璃罩里。
他设置的玻璃罩。
而这个玻璃罩里只有她和他。
他仰身,她附身,两人靠得极近。
近到他灼热的带着甜味酒气的呼吸落在她的手指上,他的墨眸里存有一个小小的她的身影。
“我也要谢谢你,愿意照顾我,让我看起来不至于那么可怜。”有一丝委屈。
“实不相瞒,我素来不擅长也不喜欢应酬。”他声音很低,低得像是亲昵的窃窃私语。
“不过,我猜你可能想谢我推了其他饭局来给你们镇场子,又可能是想谢我前天送你的年卡?总之都是成年人之间的客气场面话。”他继续笑道,温柔嗓音如蜜饯,勾出鼓噪的心跳声。
“说点真心话吧。”
“你猜,讨厌饭局的我,是为谁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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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场气氛完全松快,果泡酒香像是海洋馆水族箱里鱼在吐泡泡,咘噜咘噜往上涌,熏得人脸红眼红。
沈唤笛依旧习惯性坐在离包厢门近的位置上,但今晚她并不需要布菜或照顾全场,于是安分低头吃着不太合口味的宛城菜,听着佟娅和严安他们聊天——聊宛城的房价,堵车和能玩得尽兴的地方——中规中矩的场面话。
她也偶尔起身接过同龄或后辈的敬酒,然后又斜斜地靠坐在椅背上,即便她没喝酒,但感觉自己被这股无形的慵懒气氛吸引,整个人也变得晕乎乎,轻飘飘。
她好像乘坐在气泡上。她想。
“唤笛姐,可以帮我把餐巾盒拿过来吗?”
“嗯?”她撩起昏昏欲睡的眼皮。
小程刚毕业,二十出头,很懂礼貌,讲话音量小。估计还没怎么应酬过,有点含胸驼背。
这幅姿态有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