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顺着陈翩开口说话, 渺茫了视界。
玻璃窗台下,沈唤笛的侧颜愈发朦胧模糊,宛若那副名为“林郁野的人生”的宣纸上晕染开来即将消散的一滴墨水, 淡淡的, 瞧不真切。
林郁野痴痴地凝盯着她,用沉默以待陈翩的问询。
自从回国后,他无数次预想和沈唤笛再相遇,再相知, 再相爱的场景。
他挟持过往接近她。
卑劣地刻意复刻过往那些让年少时的两人更亲昵的情景。
当看清袁也那张脸时, 他满脑子想到的第一想法是:沈唤笛一定把她对自己的爱意投射在袁也身上了。
毕竟她失忆了, 她不记得自己了。
没关系, 他有自信一项一项扳正, 就像一件一件扳正两人错开的人生轨迹,让所有一切回到原有轨道上来。
但是她主动和袁也约了下一顿饭。
但是她和袁也有相熟的共友。
但是她从酒局回家时赞同了佟娅让袁也来接。
但是她和袁也知晓彼此家庭住址。
沈唤笛大学时代到工作就业, 贯是很多人追她, 可她封闭了心门,努力地活出年少时她和自己说过的“优秀的大人”的模样。
可是这样的她, 默认地让袁也这样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走进了她的生活。一条直线上不应该出现分叉,她却默认的分叉的生长。
这样的认知,他何尝不清楚?
只能掩耳盗铃,当做没看见, 一遍又一遍催眠自己的第一想法。痛得摧心折肝, 也要强忍着, 混着眼泪吞进肚子里。
——他们常说破镜重圆会有痛苦。
林郁野满不在乎, 痛苦在于他便好了。
因为他迟到了这么多年。
可是,当真正地敏锐地察觉到沈唤笛因为他的种种行为感到微妙的生气,切实的不舒服时。
他后悔了。
“我还有资格吗?”
林郁野扯出一个没感情的笑容。整个人落在夜色阴影里, 像是甘愿放逐自己在情绪崩溃的边缘。
陈翩轻笑一声。
顿觉这些年来,大家的成长都显得那么可笑,一想到他和陈雅唯的“奈何明月照沟渠”,有意思地笑道:“我见过林叔叔生病时,你独自肩负起那几家公司并购案的样子。面对那些老油条,你是少年模样,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可并购案一结束,你就像是落水的小狗,悄无声息地缩回黑暗的屋子里,默默地思念不会来找你的主人。”
“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没有主人的落水小狗。”
陈翩笑得一如学生时代般张扬,眼神里带了一丝邪气。一身休闲装扮更显年轻有余。
说话继续带着明嘲暗讽:“而且这只落水小狗还认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定位。”
林郁野僵住,侧目眯眼:“什么意思?”
手中的烟彻底葬身火海,陈翩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四处张望寻见烟蒂垃圾箱,慢悠悠地走过去。
不太搭休闲装的登山鞋踩在装饰石子路上,静默无声。而林郁野脚上那双皮鞋却发出咯吱咯吱声响。
像极了林郁野现在的心跳。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是着手接过父亲的商业帝国时,林郁野学会的第一条成年人世界规则。
“翩哥。”他换了称呼。
听得陈翩哼笑一声,他渐渐沉了嗓音:
“年少时的心思纯粹得像是还未开采,未经打磨过后的钻石,单纯清澈。因为不懂价值几何,所以敢肆意妄为地挥霍,奉献,牺牲,可以为了各种感情献祭自己的一切。”
“而长大后的大家内心里被这不公平的世界生出了一杆天秤,做很多事情之前都会下意识地放在心里提前掂量掂量,生怕自己吃了暗亏,生怕自己落入了下风。”
“工资存款、房子、车子等等,都是大家物化出来的阶级。”
“世俗划分成阶级之上的人自然不在意,阶级之下的人呢?”
“那杆天秤消磨了单纯的心思,消磨了各种情绪的冒头,曾经肆意妄为挥霍,自认不怕枯竭的充沛感情变成了无水之源,变成了街边橱窗里那一颗一颗标价不菲的钻石。”
“很多人总说是买不起。”
“其实潜台词是没有办法再无条件付出了。”
陈翩每一个字都说得很缓慢,像是在娓娓道来一首悠长的诗词。可落在林郁野的耳朵里,无疑不是开智的上帝之语。他想过很多,却从未想过这些。
“你只是下意识认为你和沈唤笛是平等的罢了。”陈翩见他眼神微震,笑道,“你对沈唤笛的喜欢是延续的一条线,可于沈唤笛而言,你们之间有十年的失联。”
“她当真还认识真正的你吗?当真还记得与她相爱而变得鲜活的你吗?”
林郁野摇头苦笑:“十年,能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