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
反应过来入套之后,他的声音顿时停下,一对机灵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容玢,识相的立马伸出三根手指。
他忙不迭解释道:“我发誓,这信本来就没封好,我是担心这出什么岔子,重新沾了一下,我就扫了一眼,真的,就一眼。”
他说着说着一根手指悄悄放下,又慢慢收回,成了一个滑稽的手势。
容玢走到书案前,取出里面的字条,看到熟悉的字迹。
这字和张籍的人一样,清俊、飘逸,肆意随性却不锋利,尺寸拿捏得刚刚好。
容玢在看到里面的内容后握着信纸的手一僵,随后哑然失笑,如同见到了那位多年未见的故人。
上面果然只有一句诗,写道:
“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1)
梅先久忍不住问道:“哥哥写这信,是想让公子回去么?回嵩山去?可那现在是轩国啊……”
容玢沉默不语,捏着纸条的手加了几分力气,记忆回到了多年之前。
那时他听闻张籍才名,亲自前往拜访请他出山,可那位素有才名的儒雅公子还未等他开口就拒绝了他。
彼时的他抿唇看着那人,缓缓开口说:“到现在,还没有人拒绝我。”
那人轻轻一笑,回道:“那正巧,到现在还没有人能说服我。”
说出这番话后两人相视一笑。
之后容玢来时,他们两个常常安静对弈,都未再提起那事,两人对弈各有输赢,只是大多时候都是平局。
后来有一次下到一半,容玢突然扔了棋子,含笑沉默看着棋盘。
张籍看着棋盘笑着说道:“看这样子,又是平局,所以你不愿再下?”
容玢抬头道:“不,正相反。我停下来是因为觉得这局棋下到此时正好,你我都可进可退,可攻可守,之后的每一步棋都有无限可能。”
张籍笑,也放下棋子,道:“玢公子……看着可不像是会给自己留退路的人。”
容玢理袍站起来,转身看向窗外的空蒙山水,外面一只白鹭展翅翩然起飞,向碧空云影悠悠而去。
他一身白袍立于竹屋檐下,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与世无争的仙人,只是他神情肃穆,衣摆翻飞间竟有萧索孤绝之意。
“我要走了。”
他出声道。
旁边的人沉默着。
“我不想再下,是因为不想把之后的可能封死。”
他看着外面的景色,像是要将它刻进脑海一般,良久后方喃喃道:“山千重,水千重,身在千重云水中(2),真是好地方,好景致……”
张籍说道:“是啊,这样好的景致,但你还是要回去,正如我还是选择留下。”
他二人一坐一立,在这壮阔空远的景色下沉默着,面上却都坦然自若。
在临走之前,他只笑着问了张籍一句话:“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经过刚才他们那番谈话,这诗在这种境况下问出来,也变了意思。
这话问的隐晦,但对面的人显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张籍笑着回道:
“你当知道,我拒绝你,不是因为觉得你成功不了,相反,我深知你之宏志,也相信你有这个本事。实在是我不愿掺进这混沌之中,志不在此罢了,若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想来公子也不需要我这野外散人相助。”
“你还是不肯回答我。”
“也许会,也与不会,棋不到落子之时,没有人能下定言。”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二人再未见过,但现在到这个时候,他又把这句诗还给了他,写下这句话,一是问他何时回去,又是隐晦的给了他那时的答案。
只是到了现在,谁又能回去?他又能回到哪里?一切都不一样了,与他相关的所有人或事,都是如此。
或许张籍也是知道这一点,才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给他。
旁边梅先久托着腮趴在桌子边上,觉得容玢的神情有些复杂,明明嘴角噙着笑,但眼睛淡淡的,漠然看向窗外,似乎很孤单,但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孤单呢?
他不由喊了一声:“玢哥哥!”
容玢收回思绪看向他,梅先久问道:“哥哥可要回些什么,不如现在写好交给我。”
他眨巴着眼睛问道。
“好。”
容玢取下笔,沾墨后慢慢在砚台上刮墨,提笔良久未书一字,就在他终于移动手腕时,梅先久以为他终于要写了,满怀期待的看着,却见他径直放下了笔,俨然一副不打算写什么的样子。
“公子是没想好要写什么么?不过倒是不急,我还要在这呆上些日子。”
“不,我没有什么要写的。”容玢淡淡回道。
“那,那可有什么要我转达的,我能记住的。”
“也没有什么要转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