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见儿子添完了炭火,又转身去给自己倒茶,但摸了摸茶壶,却发现茶已经凉透,又准备去喊老仆添茶时,连忙阻止道:“好了,别忙活了,这个点儿,忠叔应在在忙你哥的事,还是先紧着他吧,来,过来坐,咱们说说话。”
他的大儿子,张廷玉的哥哥张廷瓒,正是今科要参加会试的举子,是以张英才有此一说。
张廷玉原本提着壶往外走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他从善如流的回神:“好。”
不过,他在放下茶壶后,并没有立刻走到张英的身边坐下,而是再次走回了书桌旁边,拿起了刚才他正在看的书籍:“爹刚不是问我在看什么吗?儿子正在看刘子政的《列女传》。”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手里的书递给了张英。
而张英则是在伸手接书的那一刻,反应过来他儿子在看什么之后,差点一个失手把手里的书掉进身边刚刚已经慢慢燃起来的炭盆里面。
“你这是……从你姐姐那里拿过来的?……你看这个做什么?”
“嗯,是从姐姐那里拿的。”张廷玉点点头,他姐姐张令仪,虽是闺阁中的女儿家,但识文断字,爱诗善画,只可惜才华美名,却不能如男子一样随意传扬,身边所拥有的书本,也只能是《列女传》《女德》《女诫》之类的,关于自身修养类的书籍。
“看这个,主要是想知道一下,史书上对于女子的记载,大都是什么样的,因为有些事想不太明白。”
张英稍微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压制着把所有的事实都告诉儿子的冲动,耐心的询问:“怎么说?”
“儿子一直在想,如果按照书上的说法,这世间男女,本该阴阳相依,有一男必有一女,但何以从上古至今,史书上传下来的古人事迹,男子皆为开疆拓土,造福百姓,但女子却大多数只是品德之上的为人称颂,要么良善,要么大义,且大多数都是为一人或者极少数一部分人,作为这世上与男子共存于世的女子,她们身上的光彩,是否太过薄弱了,这似乎不太符合阴阳相合之理,正常来说,不是应该旗鼓相当吗?”
张廷玉皱着眉毛,将自己为之不解的想法倾吐而出,他虽然年轻懵懂,但思维活跃,涉猎广泛,并不因为自己将来要参加科举而只读四书五经,而是但凡他有兴趣的,他都要翻阅来看了一看,包括但不限于道、法、儒、墨各家著书,且并不盲信书籍,而是有自己的思考。
也因为他是家中二子,并不似长子廷瓒需要接管家业,张英对于他的教育,便不似长子那般的刻板。
但是,张英也没想到,有一天,儿子会突然跑到研究“为什么女子历来的光辉,会没有男子强”上面去。
这个问题,说实话,可真的有点太为难张英了。
总不能说,写史的自古以来,除班昭以外,都是男人,而这些个男人,都没有能容忍女子们的功绩比男子们强的肚量吧?
张英自己也是男人来着,而眼前才不过十多岁的儿子……他还没到知道这些的年纪。
“咳,怎么想起研究这个来了,难不成……是因为罗姑娘的缘故?”
他一面试探着转移话题,一面小心翼翼的提起了他其实并不太想提及的人。
今日早朝之时,张英上朝都有些小心翼翼的,整个早朝都基本在做背景板,但就算是这样,他也在提心吊胆,生怕御座上的那位,突然给他来一句让他接不住的话。
好在直到下朝,康熙也没找他,但是却在午后进行的经筳日讲之上,却是突然提出要他讲《论语·阳货》。
身为侍读学士,这本是张英的本职工作,而在康熙提出要他讲这一章的时候,早已经把论语背的那叫一个滚瓜烂熟的张英的脑子里立刻就出现了这一篇章中的那句话:
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这不正应了昨日里刘楷“骂”纯宁公主的那句话吗?
对此,张英只能在心里一边为个性虽差,但的确有真才的刘楷的可惜,一边认认真真的给康熙讲述自己的理解,并重点讲述了这句话里面的“女子”和“小人”并不是泛指,而是特指,以及思想不同的人之间的认知差异导致的人们对孔圣人这句话的误会。
这其中,当他说道男子与女子无法互相理解,君子与小人无法心意相通之后,康熙总算是满意的点了头,张英便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回来之后,他就直奔二儿子这边了,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昨日里纯宁公主带给儿子的震撼,所以,昨日里儿子的种种表现,是一定会被报给康熙听的。
虽说张英对于张廷玉所抱的期待并不如大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