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布料店出来，天空灰蒙蒙的，像随时要落雨一般。
只是这个季节，要落的恐怕就不是雨，而是雪了。
杨帆站在街道上，心冷如冰。
路上已空无一人，连巡逻的官差们都不见了踪影。
临出门前，张老爹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
“被那黄皮子叼走的孩童，倒也并非全然没有找回的可能。听闻昨夜就有一名八岁孩童得以逃脱归来，只是那孩子回来之后变得痴痴傻傻，问他问题也回不上来…”
猛地吸了口干冽的冷风，寒意瞬间直抵肺腑，杨帆加快脚步，往张家赶去。
一直以来，他并不是那爱管闲事之人。
偶尔见到那些卖儿卖女的，他不想管，也管不过来，只能安慰自己多去两次怡红院，对姑娘们打赏给多一些。
哪怕是鼓动张灵悦，向压迫在她头上的父权动手，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
这本就是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则。
杨帆自身都陷于泥潭之中，只能先尽力爬出来。
但灵儿不一样，灵儿是他亲手领回来的，他就得负这个责！
如今，灵儿的失踪，如同一盆冷水泼在他头上。
让他瞬间清醒。
树大会招风，可若树不大，连黄皮子都敢过来咬两口。
“我他妈好欺负是吧！”
……
张家。
杨帆神色冷峻，径直往张灵悦房间赶去。
大圆脑袋在他身后唯唯诺诺，几次想要开口但还是把话咽了下去，他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姑爷，似乎状态不太对。
杨帆粗暴地推开张灵悦的闺房，扫视一圈，没人。
紧接着他又来到书房，又没人。
杨帆一愣。
她还能去哪？印象中张灵悦除了闺房就是书房，上次出门还是跟自己去医治顺子。
“姑爷。”
大圆脑袋低着头，小声道：“二小姐刚刚出门去了，小的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杨帆闭上眼，思索一会，丢下一句话：“别跟着我。”
张家庭院中，一人一猫身影来回穿梭。
杨帆放开灵识，能覆盖周围十多米的范围，倒不用他一间间的检查。
只是张家实在太大，单凭他一人，恐怕要花费不少时间。
片刻后，一道橘影在他面前停下，小橘指着了个方向：“那边好像有孩童哭声。”
杨帆立刻赶去，直到越过张家院墙，来到一处街角小道，确实有断断续续似孩童的哭声传来。
只是出现在他灵识视野里的画面，有些诡异。
只见灰蒙蒙的天空下，一道身影正严阵以待，往日里整齐的银发，此刻已有些许凌乱，挺拔的身姿也变的略微佝偻。
“黄管家…”杨帆心中默念道。
在黄管家对面，站着一道奇怪的身影。
它身姿并不比黄管家矮小，双腿站立，两只前爪抱胸，嘴里叽咕如孩童啼哭：“我再问一遍，你觉得我像人，还是像仙？”
黄管家咳出一口鲜血，眼神却坚毅如铁：“后天大妖，妄想讨封超脱先天，可惜你找错人了…”
话音刚落，黄管家骤然踏步，身形一闪便朝黄皮子撞去。
砰！
黄皮子微微一晃，紧接着口中喷出一口土黄之气，黄管家顿时脚步虚浮，一个不稳便被踹翻在地。
“区区后天大成的人类，也想跟本大仙拼力量？”
黄皮子嗤笑一声，趴下身子贴到他耳边：“本大仙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觉得我像人，还是像仙？”
倒在地上的黄管家突然暴起，又与那黄皮子缠斗起来。
……
杨帆躲在暗处观察，他已然判断出二者实力，都是炼脏期，后天大成。
只是那黄皮子身为妖兽，不仅力量不虚，手段也不少，再这样下去黄管家必死无疑。
片刻之后，黄管家倒地抽搐，只剩一口气残留。
黄皮子“撕啦”一声扯下一只臂膀，大口咀嚼起来。
待得吃饱喝足之后，它拍拍肚皮，打了个饱嗝：“后天强者的肉食果然不错，就是太老了点，远没有那些孩童味道鲜美。”
灰蒙蒙的天空中，雪花终于落下来。
用不了多久，这场战斗的痕迹就会被抹去。
黄皮子四肢着地，左右环顾一圈，正准备离去，却看到远处雪中似站着一道人影。
它飞快跑来，两只前爪悬空，脸上似笑非笑：“你觉得我像人，还是像仙？”
“喵了个咪的！本喵觉得你像条狗！”
小橘化为一道残影，“啪”地一声拍在黄皮子头上，利爪使劲一划拉，鲜血淋漓的皮毛便随着大雪纷飞而去。
黄皮子还没看清是什么，脑袋便挨了一巴掌晕晕乎乎，紧接着身上就传来钻心刺骨的痛，还没有所反应，又被一对利齿狠狠咬在脖颈。
到底是什么…
它意识慢慢模糊，心底同时升起绝望和不甘，拼命想要挣脱却被压制的动弹不得。
上次被这样对待，好像还是五十年之前…
随即一只大手接替了利齿，它被拎着脖子在雪地里拖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它意识即将失去之前，头上又迎来邦邦两拳，剧烈的疼痛传来，反倒让它清醒了些。
它看到男人打开一道木板，里面有一群凡人迎了出来，淅淅索索地说着什么。
听不真切。
真丢脸…
本大仙怎么可以在这些口粮面前，以如此姿态出现！
这个念头还没消散，它便感觉到自己被举起，男人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这间屋子你来过么？”
“屋子？”黄皮子艰难抬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一床整齐的被褥，几件花花绿绿的棉袄。
它连摇头都做不到，从干涩的嗓子眼里挤出：“没…”
随即听见咔嚓一声，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杨帆将黄皮子丢在地上，看了一眼小橘：“这肉你吃么？”
小橘撇撇嘴：“太臭了，猫才不吃。”
杨帆转身，朝着张家走去。
腰间的青莲剑叮当作响。
……
张家，老爷书房内。
“灵悦啊，小鱼才死没多久，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么？”
张寅看着面前的女儿，淡定地拿起茶杯吹了吹：“而且，你就如此有把握？”
张灵悦一身氅衣，浑身被遮的严严实实，她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语气淡然：“爹，你有没有哪一瞬间，觉得过对不起我娘。”
“你娘？哼，不过一山野女子罢了，我甚至连她姓名都不曾知晓。”张寅冷哼一声，毫不在意道。
养个女人还需要知道她姓名？真当自己是正妻呢。
“也是…”
张灵悦微微失神，熟读女德的他，自然知道小妾的地位甚至比仆人都不如。
仆人尚且能够卖力干活，而小妾的任务就是生子，甚至生完之后都不属于自己，等到哪天主人高兴时，或许会将小妾赏赐给他人。
她定了定心神，缓缓道：“爹…你可知道，黄管家今日不会来了。”
“你说什么！”张寅瞳孔一缩，终于严肃起来。
房间气氛陡然一冷，连角落的火盆都被惊扰，火苗摇摆不定。
“我说，黄管家今日不会来了。”张灵悦每个字都铿锵有力。
吱呀——
一只毛茸茸的手推开房门，风雪倒灌。
一个顶着黄皮子脑袋，下身却是人形的怪物走了进来，它声音尖细，厉声喝道：
“张寅，你残害百姓无数，今日你死期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