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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四节课上课铃响了,祝卿安的妈妈也没有出现。
办公室空调开的有些冷,祝卿安握了握手腕。手掌也是冰冷的。
李莎莎耐不住,又给祝卿安妈妈去了电话。
办公室很安静,没有开免提,也能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李老师,公司有急事,我实在是走不开。这样吧,我帮祝卿安请个假,你让她自己去医院查一查。”
“祝卿安妈妈,是这样的,孩子正在上高三,手机也没有带到学校来。去医院倒不是大事,我作为班主任可以带她去。主要是孩子们之间闹别扭,具体情况怎么处理,还是要看家长……”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不耐烦:“让她自己看着办好了。对了,李老师麻烦帮我转告一下她,晚上我不去接她,让她自己打车回来。”
祝卿安妈妈挂了电话。
对于这样的结果,祝卿安丝毫不意外。妈妈很忙,划破脸不是死生大事,不分出精力来管她也是正常的。
李莎莎握着手机,表情很是尴尬。“你妈妈暂时没空,我让你爸爸来吧。”
祝卿安说:“老师,我爸爸现在在哥伦比亚做访问学者。半年之后才回。”
李莎莎沈默了足足半分钟。
末了,她站起来简单收拾自己的包。“老师先带你去医院,不要紧,在学校,老师就是你们的爸爸妈妈。”
“老师,你第四节课是四班的数学课。我自己去吧。”
“小孩子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去医院。你等我一下,我和四班的语文老师换一下课。”李莎莎匆匆起身,去隔壁办公室找老师换课了。
一分钟后,祝卿安从窗户里看到四班的语文老师腋下夹着语文书匆匆朝楼梯的方向走去。几秒钟之后,李莎莎在门口叫她:“卿安,出来。傅玉,你先回去上课,趁午休和课间的时候写一份两千字的检讨,今天晚上放学前交到我手里。”
傅亭像小学生一样举手到耳旁:“李老师,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行,来吧。”
等电梯下楼的时候,李莎莎忍不住批评了傅亭的穿着打扮。
“女孩子不要总是把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流里流气的,像什么样子。头发染这么黄,对头皮伤害多大,回去之后也上网查一查,有明星因为频繁染头得癌症去世了。还有你的鞋,不要穿人字拖出门。”
她说一句,傅亭就乖乖点一下头。
祝卿安注意到,傅亭的耳朵红了。
经过门口,门卫见到傅亭,吃惊道:“李老师,这真是你们班学生家长啊。刚才要不是她给我看了你给她的电话记录,我还以为是哪个小混混想进学校。”
“是,是我学生的家长。”
李莎莎家就住在学校附近,她步行上班。她用手机准备打车,傅亭则拿出手机看了看,说:“我打好车了,还有三百米到。去市一院,行吗?”
李莎莎问祝卿安:“可以吗?”
“嗯。”祝卿安点头。擡手架在眉毛上,还是被中午的阳光刺的眼睛发疼。她微微眯起眼,抿了抿唇。
傅亭往她身上看了好几眼。
祝卿安身材纤细高挑。因为之前学过芭蕾,即便是在烈日下,腰背也挺得笔直。皮肤白而薄,中午的太阳往她脸上一照,像是要把她照透了似的。
很快,车来了。
李莎莎坐副驾。傅亭拉开后车门,祝卿安正要往里坐,傅亭先她一步坐了进去,然后指指天上的太阳,“那边晒。”
祝卿安最后上车。
车向西行。她坐在右侧,被整个笼罩在阴影里。
到了医院,去挂急诊科。傅亭被晒了一路,整张脸都在发红。医院门诊很热,李莎莎去挂号的时候,傅亭不停地擡手去擦额头上的汗。
祝卿安从校服裙子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傅亭。
傅亭楞了一下,接过来,撕开包装抽出一张,将剩下的还了回去。“谢谢。”
两人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在一起。祝卿安的手很凉,傅亭的手指热热的。
傅亭擦完汗,把被汗浸湿的纸巾叠回小方块。
祝卿安指了指她的格子衬衫:“你热的话,可以把外套脱掉。”
傅亭出了这么多汗,明明是怕热的体质,还在大夏天穿的这么厚。
祝卿安很想知道她在衣服下面藏了什么。
“还是不了,脱下来感觉不太好。”
祝卿安又问:“你的亭是哪个亭,凉亭的亭吗?”
“对。不是女字旁那个亭。好多人都以为我是那个婷。你怎么知道我是这个字?”
“你妹妹叫傅玉。亭亭玉立。如果你还有弟弟的话,我猜他应该叫傅立。”
李莎莎还没回来,在一身校服的祝卿安面前,傅亭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舔了舔嘴唇,决定按照祝卿安的话题继续下去。
“祝同学,你的名字怎么写?”
祝卿安摊开手掌,纤长的食指做笔,边说边慢慢写下自己的名字:“祝卿安好的祝卿安。以后不要叫我同学,叫我的名字。取名的时候,爷爷说每有人叫一次这个名字,就是在祝我安好。”
傅亭赞叹:“真好听。”
这时,傅亭的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往旁边走了几步才接。
祝卿安听到她在道歉:“不好意思,我妹妹学校出了点事,现在回不去。”
“就这一次,好吗?是是是,我知道中午人最多,这不是特殊情况吗。”
“好的好的,实在对不起。”
她接完电话回来,李莎莎也拿着挂号单来了。
医院的线上挂号小程序崩了,正在修覆,只能窗口挂号。还好现在是中午,人相对少,要是早晨来,得排队排到猴年马月。
李莎莎看看指示牌。“急诊,一零五。右边,你们两个跟我走。”
到了急诊科,前面还有三四个人在排队,又是一轮等。
李莎莎去了卫生间。祝卿安和傅亭并排坐在一起,祝卿安的胳膊时不时会碰到傅亭的外套。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盖住了傅亭身上的甜腻味道。
从学校来医院的路上,祝卿安一直在脑海中搜索那个味道在哪里闻过。分明很熟悉,可是始终想不出来。
现在那味道消失了,她倒是一下子想起来了。
奶茶店。是奶茶店的味道。
祝卿安想象着傅亭顶着一头黄毛,穿着厚厚格子外套做奶茶,一脸拽样问“要几分糖”的场景,忍不住笑了起来。
傅亭偏头看她,手下意识做出了捧什么东西的姿势:“小心伤口。”
她昨天才看到新闻,一个人术后做大表情把脸上的缝线给崩开了。
看她神色紧张的样子,祝卿安更想笑了。
傅亭环顾四周,发现没什么好笑的。毕竟,在医院,大部分人都笑不出来。她只好问:“想到什么这么高兴?”
祝卿安憋住笑,眼睛还是弯弯的。她正色下来,“想到我开学质检考了第一名。”
傅亭觉得她不是在笑这个。
不过她也没想到,常年在倒数几名徘徊的妹妹,会有一个学霸同桌。傅玉很少和她说学习上的事。
结果她还把人家给打了。
好像是因为……早恋?
她无奈的长叹一口气。“真是对不起,傅玉她耽误你学习了吧。”
“那个男生不值得,没必要为了他花费这么多精力。”祝卿安谈起傅玉喜欢的那个体育生,“早恋往往是最纯粹的爱情,可是连一份完整丶纯粹的喜欢都得不到,注定是一次失败的恋爱。”
护士在里面叫号:“三十二号,祝卿安。祝卿安在吗?”
傅亭马上弹起身,向科室门口喊了一句:“在!这就来!”
转头轻声催促祝卿安:“医生叫到我们了。”
祝卿安不紧不慢地起身,跟在她身后,坐到医生前,详细描述了自己是怎么摔倒,又是被什么样的钉子划伤。
医生揭开她脸上的纱布,傅亭只看了一眼,就转过身去。
那是一道十厘米长的划痕,几乎是从颧骨划到了下巴。血已经止住,可是看着还是让人揪心不已。
祝卿安皮肤光滑细腻,看不见什么毛孔,骤然出现这样一道堪称可怖的划痕,像一块完美的璞玉被摔出裂痕。傅亭代入自己想了一下,恐怕一时间会难以接受。
可是祝卿安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冷静地问医生需不需要打破伤风针,怎么护理会好的快一些,得到答案之后,默默仰着脸让医生重新包扎。
小护士过来带她去清理伤口。傅亭抓紧时间问医生:“医生,她的脸会留疤吗?”
“不会,别紧张。就是一道划痕,因为脸上毛细血管多,才出血出的多了点,等伤口结了痂,痂掉了之后,再过上这么十天半个月,就没事儿了。不过以防万一,我开了一个帮助修覆的药,等会儿交完钱去药房拿药,回去按时涂就行。”医生边说边在电脑上打字。
把开药的单子交给傅亭,医生擡头,看到一头黄毛,吓了一跳。
“小夥子啊,少染这种浅色头发。”医生把滑到鼻尖的眼镜推回去,“就是你把人家脸划的?那小姑娘穿的是一中的校服,还是学生,你要是真喜欢她,就该别去打扰,让她好好学习,现在是学习考大学的阶段。不然就是在害她,知道吗?”
傅亭摸摸头:“医生,我是女的。”
“吓我一跳。听声音是个姑娘,一擡头看见个小夥子。我还以为你是那种,社会上的小黄毛。”
后面还有人在等,医生开始叫下一个。“三十三号。”
多嘱咐了一句:“伤口最好别沾水。结痂的时候会痒,让她千万别用手挠。”
傅亭起身:“记住了,多谢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