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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19

最后两节晚自习之间有一个二十五分钟的长课间。

到课间休息的时候,祝卿安一般会站起来活动活动,揉揉眼睛或者转转腰。当然,做大试卷的时候就没有课间了。

傅亭端了一杯温水走进去。

她把水放在桌上,“休息一会儿。”

祝卿安端起杯子,小口小口的喝。

傅亭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开口。等祝卿安喝完水,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是班主任让你来问我的吧。”

祝卿安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被一眼看破,傅亭刚迈出第一步就失败了。“是,也不是,我自己也想问问你。”

“真的没什么。都是小事,已经处理好了不是吗?”

“这也算小事,那你觉得什么才算大事?”

祝卿安转了转笔,随口答:“学习。”

一听就是随便敷衍的答案。

傅亭有点沮丧。

察觉到傅亭低落的心情,祝卿安说:“大家是同班同学,他们不会真对我做什么的。昨天要是你没来,我会先答应他的要求,安全之后再报警。”

“万一他要对你做不好的事,你……”

“那也不是我的错。我会通过正当手段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傅亭不知道怎么说下去。祝卿安回答的太容易太理想化,放在现实中,有几个女孩能够做到完全无视对方给自己带来的伤害。迫于环境压力,她们的父母亲人,身边审视的目光,给她们带来更加漫长丶沈重的二次伤害,许多人在这个过程中走向崩溃。

她爸出殡的时候,她妈滕娟怎么也找不到。最后是在隔壁村的一家牌室里发现的,当时滕娟正在打牌,输了好几百块钱。滕娟被从棋牌室拉出来的时候,傅亭没有觉得特别难过,因为她一向如此,打牌是人生的唯一大事。

真正让她嚎啕大哭的,是她亲戚们摸着她的头,一遍遍重覆说“真可怜”“没爸没妈”“以后要怎么生活哦”。

之后的很长时间,别人看她的目光都是怜悯中带着责怪的。不管他们有没有窃窃私语,傅亭都好像听到他们在背着她悄悄说:“真可怜,爸死了,妈不管,以后怎么过。”

祝卿安告诉她:“傅亭姐姐,不管你信不信,我最不关心的就是别人怎么看我。”

傅亭摸摸她的头。“这样最好了。”

十点多,傅玉搭赵斌的车回家。祝卿安站在窗口,看到赵斌把傅玉的自行车从车上搬下来,傅亭过去和他说了好一会儿话。

傅玉到家第一件事就是飞快的洗漱。洗漱完钻进自己房间,静悄悄的,不发出一点声音。

傅亭最后一个洗澡。她到房间拿睡衣,祝卿安还在灯光下写着什么。

祝卿安的头发又长又直,散下来快到腰间。傅亭边拿衣服边说:“还在写作业?快十二点了,昨天没有好好休息,今天早睡一会儿。”

“不是作业,是日记。”

傅亭惊讶。“高三了也写日记?”

“每天保持一定量的文字输出有助于写作文。而且,不会花费很长时间。”

原来是这样。

“行,那你写完早点睡。”傅亭拿好衣服出去了。

卫生间里满是水汽。祝卿安刚洗过澡,墙壁和地板都是湿漉漉的。

祝卿安的洗漱用品全部挤在置物架一个小小的角落,只占用了一丁点地方。

傅亭边洗,边回忆祝卿安晚上说过的话。她讲那些话的时候,表情坦然而冷静,傅亭这回真的相信韩飞跃做的是没有给她留下太大阴影。祝卿安的内心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大。

洗澡洗到一半,门外响起敲门声。

祝卿安礼貌地问:“傅亭姐姐,你在里面吗?我想用一下马桶。”

傅亭低头看看自己全是泡泡的身体。

卫生间没有干湿分离,连一块帘子都没有。要是祝卿安来用马桶,她岂不是要坦诚相见。

“哎,你等一下。”

傅亭手忙脚乱地开始冲水,胡乱擦了几下,觉得泡泡差不多冲完了,摘下毛巾一顿擦。两分钟后,她打开卫生间门。

大颗大颗的水珠从头发上往下滴,肩膀和后背湿了一片。她没有在睡衣里面穿内衣的习惯,胸前的痕迹有点明显。

祝卿安说:“脖子山有沐浴露没擦干净。”

傅亭立刻抹一下脖子。果然,黏糊糊的。后背也有点刺挠,估计也没洗干净。

她说:“你先用。等你用完我再冲一遍。”

看出傅亭是为了让自己上厕所才匆匆忙忙结束洗澡。祝卿安说:“你不用着急冲水,我用马桶,你洗澡,可以同时进行。”

傅亭:“可是水会冲到你身上,把你衣服弄湿。”

祝卿安:“我用完你再洗嘛。”

傅亭:“可是我没穿衣服。”

祝卿安按下冲水键,去洗手池洗手。“我又不是男的。”

傅亭顿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傅玉经常在她洗澡的时候进来上厕所,还对她的身材品头论足。

她脑袋一抽,说:“那下次你再进来,我就不穿衣服了。”

祝卿安甩掉手上的水珠,擡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我明天晚上回家。”

哦,没有下次了。

傅亭捶了捶脑袋。她刚才说了什么,跟变态似的。

她回房间重新拿了一套干睡衣,经过床边的时候看到桌子上放了一张白纸,上面用铅笔画了一只兔子。

正好祝卿安进来。傅亭赶快移开视线,“我不是故意要看你东西。”

“没什么,又不是秘密。”祝卿安走近,拿起白纸,“我想在日记里画一只兔子,但是我画画不好看。”

白纸上的兔子线条僵硬,能勉强看出是一只兔子,但是绝对谈不上美观。

傅亭把衣服全都移到一条胳膊上。“笔借我用一下。”

祝卿安拿出铅笔给她,傅亭接过,俯身,刷刷几笔,画出一只正在抱着胡萝卜啃的兔子。

“哎,你不喜欢吃胡萝卜。”傅亭自言自语,用自动铅笔后面自带的橡皮擦掉胡萝卜,重新画了一堆草。

兔子垂着两只耳朵,简单的几根线条,却让人觉得毛茸茸圆滚滚,特别可爱。

傅亭问:“喜欢吗?”

祝卿安直接说:“喜欢。你再画一个到我日记本上吧。”

她把日记本翻到新的一页,指指中间空白没有横线的部分,让傅亭在那画。

傅亭画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小兔子,只用了不到两分钟。

端起笔记本,祝卿安手指轻轻摩梭铅笔小兔,像在摸一只毛绒玩具。她问傅亭:“你学过画画?”

傅亭手法干净,祝卿安这个完全不会画画的外行也能看出她有一定功底在。

傅亭把铅笔放回去,“小学和初中的美术老师教过我一点,那会儿我还是美术课代表呢。”

祝卿安又问:“你会画人吗?”

“会一点儿。”

祝卿安不知道她这个“一点儿”到底是什么程度。她从包里抽出新的白纸,让傅亭给她画一个看看。

傅亭笑着拿过白纸,“画人像要费点时间。天晚了,先睡觉?”

“那你明天能给我画吗?”

“没问题。”傅亭答应下来。

她重新冲了澡,脏衣服堆在盆里明天白天洗。到傅玉屋里,傅玉睁着两个大眼瞅天花板。

傅亭到她旁边躺下。傅玉一骨碌坐起,扒着傅亭的肩,压低声音,生怕被祝卿安听到:“姐,学校里都说祝卿安被韩飞跃□□了。”

傅亭瞬间不困了。

她像一条鱼一样弹起来:“谁说的?没有的事儿!”

傅玉:“我知道,但是我今天问了我其他班的姐妹,她们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还说的有鼻子有眼。再加上祝卿安和韩飞跃今天都没去上课……”

傅亭:“这事儿你们班主任也清楚,她没跟你们说吗。”

“说了,她把韩飞跃骂的可狠了,讲台差点没给拍烂。可是那也只是我们班自己知道,别的班又不清楚。学校又不能广播‘高三五班韩飞跃没有□□祝卿安’,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说着,傅玉露出比吃屎还难看的表情。“姐,祝卿安今天还正常吗?我总觉得这事儿和我沾点关系,虽然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沾了什么关系……听说是因为我推了祝卿安,韩飞跃才给她发消息,她才把韩飞跃拉黑,然后韩飞跃才在班上找她茬儿,她才在班里让韩飞跃当众下不来台,韩飞跃才放学之后堵她……”

傅玉小声哭起来,“姐,学校里都在传那种谣言,祝卿安该怎么办啊。”

傅亭起身给她拿纸巾。“你干脆追溯到学校为什么把你们分到一个班算了。这是韩飞跃的错,不是你们之间任何一个人的问题——当然,推她确实是你不对。”

“我自闭了。”

“你自闭什么,祝卿安都没自闭,你有什么好自闭的。”傅亭再一次觉得妹妹的思维异于常人,“你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利用你各个班级的小姐妹去传播真相。”

傅玉又崩溃地哭了一会儿,哭着哭着成功把自己哭睡着。

傅亭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半夜,她顶着快要炸掉的脑袋起夜。回来,轻手轻脚推开了祝卿安的房门。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点月光,她看到祝卿安睡得正熟。

她安详的闭着眼睛,呼吸平稳而绵长。长发铺满枕头。

傅亭摸了摸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凉的很,轻轻扯被子盖上。

祝卿安翻了个身,半张脸埋进被子,像小狗一样嗯嘤两声。

傅亭回到床上,一直睁眼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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