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情根深种。
一盆药喝掉一大半, 周玉烟又意识到问题。
虽然说她强撑着喝药,没露出痛苦的表情让宋涯得逞,但这个“苦”全都被她吃了, 他就喂个药而已, 一点也不辛苦,这怎么行。
周玉烟脑子转了两下,想到个办法, 轻咳一声, 清清嗓子道:“师弟,你......是不是不会照顾人啊?”
宋涯眼睫微颤。
他的确从没有照顾过人, 这点被周玉烟看出来他并不意外, 他担心的是他照顾不好, 惹她不满, 导致所做的努力全都变成白费。
他薄唇微抿, 温声道:“师姐是觉得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宋涯哪里做的不对?要是有师姐尽管提出来, 我一定改......好吗?”
说最后两个字时, 宋涯眼里跟湖水似的, 波光闪闪。
周玉烟心中冷嗤好几声,没看出来,原来她师弟还是资深绿茶。
这话表面看上去是为了她着想,他认错态度良好,但换个角度讲, 不也能说她刁蛮任性, 吹毛求疵, 有人照顾不够,还挑这挑那的吗。
若是旁人,兴许就被宋涯的话给糊弄过去, 但她周玉烟绝对不会。
“是啊,是不舒服,非常不舒服。”她直接就把话讲出来,一点面儿上的功夫都不做。
宋涯似乎也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笑容凝滞一瞬才恢覆正常,说道:“是哪里不舒服,还请师姐告诉我。”
周玉烟拧眉,佯装出不悦的模样:“师弟,师姐数过了,你每次喂药都是不偏不倚吹了四下,你这......”
要是顾全面子,那就着了绿茶的道了,对付绿茶最好的办法,就是单刀直入,毫不留情地点出他的问题。
“是我疏忽了,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犯这样的错的,”宋涯说,“要不是师姐心细如发,恐怕我还发现不了。”
他说话的声音温醇,让人听着如沐春风,可周玉烟却觉得他似乎在拐着弯儿骂她小心眼。
宋涯说完,又数着次数吹药,避开四这个不吉利的数字。但等他把勺子递到周玉烟嘴边的时候,她楞是不张嘴。
宋涯不解:“我已经避开了四,师姐为何还是不愿喝药?”
“要不吹八十八下吧,八八,发发,多吉利,是吧,”周玉烟眨眨眼睛,一脸无辜道:“其实我本来想的是一百八十八,但体念师弟辛苦,还是八十八比较好。”
宋涯沈默一阵,目光在周玉烟的脸上游移。
周玉烟见他不吭声,有点心虚。
八十八好像确实有点多,要不还是少点吧。
思及此,她又说:“这样吧师弟,我刚刚又想了一下,你还是吹十八下比较好,八十八只是发,不如一和八,一定发好,你说呢?”
宋涯冷白的手捏着瓷勺,舀动着黑沈的药汁,药汁表面浪荡起伏,像极了拍案的惊涛。
是因为上次的事让她有了戒心,所以她才对他防备,在这里不停试探?
吹药八十八次是天方夜谭,即使她减少成十八,也是个荒谬的数字。
但......他可以忍。
天底下没有他宋涯想做但做不成的事,既然他决心要靠骗周玉烟去取化煞镜,那他就一定会坚持下去。
眼下周玉烟确实在刁难,但他既然能装这么多年的好人,在她面前装个纯善的师弟又有什么难?
面对不合理的要求,宋涯除了捏勺子的手收紧,就没有其他多馀的变化,笑容依旧和往日一样,完美的挑不出错处来。
他好不容易把药吹好,再递到周玉烟跟前,然而她的反应和刚才一模一样。
“为什么?”宋涯的音量不自觉提高点,但他瞬间反应过来,找补道:“师姐再不喝,这药凉了恐会失去药效,到时候害师姐身子不愈,我又如何能安心。”
他把勺子又往前凑了凑,但周玉烟偏头避开,说:“你自己尝尝这药。”
让他尝,难不成药有问题?
这个想法很快被宋涯否决,炼药居的药都有弟子严格把守,不假于人。药从端出去一直到人嘴里,都会有人看着。
比如周玉烟的药之前就是由华舒看着的,虽然现在华舒不在,但他来了。
药一直在宋涯眼皮子底下,除非他想害周玉烟,不然药不可能被人下毒。
“药没问题,师姐放心。”他不会害周玉烟,至少现在是。
周玉烟却不依,嘟囔道:“你不喝怎么知道,你先喝再说。”
如此,宋涯只能耐着性子,勉强地尝了一口,药的味道苦到极致,饶是他也忍不住蹙眉,但这么苦的药,周玉烟居然能喝得面不改色。
他心里不由得对她生出点敬佩,眼睛也不受控地看过去。
她一双水眸正睁得圆润,闪着狡黠的光,倒......有几分灵动可爱。
宋涯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手头黑乎乎的药,沈默一阵,说:“我喝过了,药没有问题。”
“有问题。”周玉烟说得果断。
宋涯皱眉:“哪里有?”
周玉烟努努嘴,坦然直言道:“药凉了,凉了的药我才不喝。”
“明明是你——”让我吹十八下。
已经跳到喉头的话,被宋涯硬生生地给咽下去,他端药的手用着比刚才更大的力,导致青筋都微微凸起。
但......这个角度,周玉烟看不到,她只是得意于自己的聪明,说:“但药凉了就是凉了,我丶不丶喝。”
“我去热。”宋涯说着就断药欲走。
周玉烟又讲:“热了我也不喝。”
“又为什么?”宋涯从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人,他都事事依着她了,她怎么还是不满意。
周玉烟伸手指着盆里的勺子,得逞地笑道:“男女授受不亲,师弟喝过的药我怎么好喝,说出去岂不是对名声不好。”
“你——”宋涯的耐心消耗殆尽,他索性也不装笑,干脆背过身子:“只要你跟我不说,便不会有人知晓。”
“这怎么行啊,”周玉烟说得煞有介事,“人贵自持,要洁身自好,我虽为女流之辈,但也想成为持节自重的君子啊。”
君子?她刚才刁难他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做君子?宋涯在心底冷笑一声,平静会儿,偏头朝周玉烟道:“但我喝了师姐的药,已经是......”
闻言,周玉烟突然黯然神伤,苦涩地朝宋涯一笑。
宋涯见此,只觉得她又要讲些气人的话。
事实证明,他猜的没错。
周玉烟耷拉着脑袋,很是失落地道:“师弟......你的单相思师姐心里清楚,但如今天下不平,我岂敢耽于儿女情长。”
她说着以手掩面,语气悲恸:“我知道,你对我情根深种不能自拔,但我不能为了情情爱爱的耽误修炼,相信除了我这样天生丽质丶沈鱼落雁丶倾国倾城丶心地善良丶......的人以外,世上还有很多值得你去爱的女子,所以......不要再苦苦纠缠了。”
她这是在说他不仅单相思,还跟癞皮狗似的纠缠?宋涯快被气笑了,但他气里偷闲,抽空噎了周玉烟一句。
“师姐,你哪里有修为好耽误?”
“......”
周玉烟被口水呛得咳嗽,苍白的脸也因此有点春日桃花般的粉嫩,“总之我就是不喝药了,不喝了!”
先前听周玉烟讲她会变的时候,宋涯还不信,如今却信了几分。从前的周玉烟,就是个脑袋一根筋的蠢蛋,他毫不费力就能耍得她团团转,可现在......他却根本猜不透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宋涯眯了眯眼,仔细地打量着周玉烟。
周玉烟见状,不慌不忙地伸出两只手挡在胸前,脸色平静道:“你要是强迫我的话,我会叫的,我叫的可大声了。”
宋涯:......
有时候,他真想把她的脑袋切开,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周玉烟话说完,迟迟不见宋涯回话,心下大惊。
她刚才那话只是说着玩,难不成说中了?!他真要逼她喝药?!
宋涯把她的惊慌看在眼里,不知道现在该生气还是该笑。
她方才牙尖嘴利的时候,没想到后果吗,现在知道怕又有什么用?
若由着性子来,宋涯其实很想顺着她的害怕装装样子,但他没忘记自己的打算。
从知道周玉烟的婚约开始,他就打定主意接近她,想借她的手骗取太上化煞镜,从而压制体内的魔气,让他真真正正成为一个人。
所以,纵然现在有再多的艰难险阻挡着,他也只能忍下去。
宋涯垂眼,看着周玉烟挡在胸前的手——
白嫩无暇,连指甲也保养得当,覆着一层润润的水光。
跟他老茧遍布的手不同,这双手的主人,显然是被千娇万宠着长大的。真不知周连远在家如何惯着他这妹妹的,竟把她养成这样古怪的性子。
宋涯长叹一口气。
他似乎也没什么资格说周连远,如今他为夺镜,不也是对周玉烟百依百顺,处处惯着吗。
罢了,罢了。
逢场作戏而已,等他拿到太上化煞镜,就再也不用惯着周玉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