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解惑。
她问完就反应过来, 宋涯的伤一定是他抱着她逃跑的时候受的,只是她不明白,他既然受了伤, 为什么不说?
周玉烟联想到之前他们曾经讨论过的, 关于忍痛的话题,她没想到宋涯会在这个地方钻牛角尖。
比起忍痛,她觉得还是好好治疗伤口更重要, 能好好治疗干吗非得忍着,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周玉烟有点力不从心的无奈,她叹了口气, 走到宋涯身后, 果然在他脊背上看到衣服有几处碎裂的地方, 鲜血从伤口处缓缓渗出, 将他本来就黑的衣服变得更黑。
刚才她被宋涯抱在怀里, 风朝后吹, 将血腥气带远, 她自然就闻不到血腥味, 也怪她疏忽,安全后竟然没有第一时间问宋涯有没有受伤。
鲜血隔着衣服汩汩而流,显然伤得很深,但最让周玉烟揪心的是,那些深刻的伤口中, 其中有一道在宋涯心口的位置, 周玉烟不敢想, 若是攻击之人的力度再大些,箭矢再往里深几分,宋涯会不会当场丧命。
这个想法让她猛地生出一阵后怕。
如此多天的相处下来, 周玉烟很清楚宋涯的进攻方式,面对敌人时,他几乎从不防守,只是用更猛烈的进攻逼迫敌人减弱攻势丶只顾躲闪,从而降低他受伤的可能性。
这样只顾进攻的方式虽然能够使得他很快就击败敌人,但相应的,他得到的伤口也更多,宋涯身上长年累月的带着伤口,这并不奇怪,周玉烟甚至已经觉得没有伤口,宋涯都不是宋涯了。
但同时,周玉烟也很清楚,宋涯不是傻子,他知道什么样的攻击不用躲,什么样的该躲,而像眼前这样有可能会贯穿心脏的攻击,以前的他一定会躲,但现在,他没躲。
“为什么不躲?”周玉烟情不自禁地把心中所想给问了出来。
在她眼中看来,宋涯这样的举动无异于是在自杀,只是这次运气好没死,但下次呢,下下次呢?
“不能躲。”宋涯说。
“怎么不能?”周玉烟对他这个回答感到些没来由的烦躁,他都死到临头了,还分什么能躲不能躲的。
宋涯显然从周玉烟语气的变化里察觉到她外泄的情绪,他抿了抿唇,沈默一瞬说:“当时我躲开,你会受伤。”
轨迹固定的箭矢,他只要稍稍侧身就能避开,这是他作为修士能够轻而易举办到的事,但避开之后呢。
他怀里的周玉烟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下,她受到限制,根本没办法像他那样想躲就躲。
既然他跟她之间一定会有一个人受伤,宋涯干脆地做出了选择。
因为他的命跟周玉烟的命比起来,她的更重要。
而伤口落在她身上,也比在他身上疼。
周玉烟搞不清宋涯的脑回路,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质问道:“这次是你侥幸不死,但要是还有下次呢,你觉得我的命比你的命重要吗,你打算为保护我而死吗?”
她说出这段话本意上是想让宋涯清醒一点,珍惜一点命,但谁料他的回答却总是出人意料。
宋涯被问完以后哑然半晌,周玉烟以为他终于要被自己说服时。
宋涯却嗯了一声,答应她说:“好。”
这个简短回答里包含的意思大概只有当事人才能明白。
周玉烟红唇微张,面上有些呆愕。
然而宋涯对此毫无知觉,他只是从容地站在原地,垂着一双眼睫纤浓的眼,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说出的话有多么惊人。
还是阿莹啪嗒啪嗒跑回家的脚步声,才让房子里凝滞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华舒低头重新猛吃已经快凉了的饭,结果因为吃得太急,卡到嗓子,呛得直咳嗽。
在旁边看戏的师尘光找到了要干的活儿,迈了个大跨步就到华舒身边坐下,替她拍背顺着气,嘴上说着“怎么这么不小心”的时候,眼睛还不忘看两眼宋涯。
华舒本来就咳得不顺畅,被师尘光这个根本不知道把握力度的人一拍,呛得更加严重,命都要没了,她怒从心来,干脆就冲着师尘光开始咳。
阿莹虽然是个小孩儿,但还是能敏锐地察觉到房间里有股怪异的氛围,她手倚在门上,步子则停留在门外,眼睛滴溜溜地在屋子里瞅了一圈,才问:“这是怎么了?”
师尘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菜叶,擦走下巴的米粒,这才有空回答她:“没丶没什么啊。”
阿莹哦了一声,走进房里来。
有了她打岔,周玉烟总算是回过神,她走到华舒身边,把师尘光推开,替华舒倒了杯水,让她理顺气,才小心地靠着华舒耳边,悄声道:“你帮宋涯看看吧。”
闻言,华舒一副了然的表情,直点头说:“包的包的。”
末了,周玉烟还是有点不放心,补充道:“脑子也帮他看看吧,我觉得宋涯他这里有毛病。”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脑子没毛病,怎么可能愿意为别人去死?
周玉烟自问她做不到这种程度,至少目前还没有出现值得她这样做的人。
华舒听了周玉烟的话,呼吸一滞,她看看满脸懵的周玉烟,又看看那边沈默不语的宋涯,突然觉得自己身上多了些沈重的使命。
什么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就是。
宋涯哑巴,周玉烟傻。
华舒想两个人要是再这么捉迷藏似的躲来躲去,别提这辈子,下下辈子也成不了。
华舒吃完饭以后,给宋涯简单地处理了下伤口,又看在周玉烟的面子上给了他一点上好的治伤丹药,才跟着周玉烟出门往祭庙的方向去。
等到祭庙的时候,天已经被擦黑。
路越走越短,四周阒无人迹,极目远眺只见栖鸦零落,那灯火通明的祭庙成了如墨夜色里唯一的光亮。
祭庙修葺得十分好,精心华美,清寂苍然,以汉白玉接榫而成的骨节,配以彩雕琳琅,庄重而又不失美感。
周玉烟跟华舒站在宏伟的大门口,双方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后,终于迈着步子走进了祭庙的门。
周玉烟跟华舒跪在水神像前的蒲团上,假模假样地跪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问着水神殿里那些穿着一身白衣的侍女。
周玉烟走到了最靠近她的那一个问道:“姑娘,我心中困惑难解,只是简单地祭拜水神怕是难以起用,想请大祭司出面,不知大祭司今日可在?”
话问出口,那个侍女却任何反应都无,只是僵硬地看着前方,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丝毫没有对周玉烟的话语产生任何反应。
周玉烟没放弃,走到另一个侍女跟前,重覆着跟刚才一模一样的话,然而这个侍女也跟方才那个侍女一样,做出了相同的答覆。
“奇了怪了。”周玉烟不信邪地把手指放到面前侍女的鼻子下头,有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指尖,说明这些侍女都是活人。
明明是活人,却根本没有人该有的七情六欲,不管周玉烟怎么问话,甚至把住她们的肩膀乱晃,她们都没有任何反应,更不要说生气恼怒这些情绪,简直比死人还平静。
若不是周玉烟深知这祭庙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东西,她真要以为这些侍女是潜心问道,一心修炼呢。
就在这个时候,华舒轻轻地揪了揪周玉烟的袖子,周玉烟朝她看去,见华舒朝外头扬了扬下巴,这是要有人来了的意思。
“你们都下去吧。”清灵摆了摆手后,那些侍女才像是被注入了活人气,动作整齐划一地点了点头,慢慢走出了水神殿。
周玉烟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虽然她身上穿的白衣与方才那些侍女的款式大致类似,但仔细看,还是有些区别,比如衣摆袖口的花纹更加精致繁覆,衣服的层数也多些,显然身份比刚才的侍女要高。
周玉烟眯了眯眼,收起打量的视线,温和笑道:“我与家妹今日特地来此,是想找大祭司解惑。”
她不能直接问面前女子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不然那样会显得她目的性太过明显,所以周玉烟选择了这样一个含糊的说辞。
在周玉烟打量清灵的时候,清灵也没有忘记观察她们,玄灵岛上想找大祭司的人很多,这两个女人不是第一批,也不是最后一批。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她们长得很好看,起码在玄灵岛上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喜欢漂亮的东西大概是人之常情,清灵难得对她们有了点耐心,但有耐心并不代表她们就能见到江予秋。
周玉烟被清灵长久地注视着,时间长到她甚至都以为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幸好,清灵终于移开视线,公事公办道说:“大祭司近日身体不适,正在休养。”
清灵没有说谎,江予秋自从冼梧来之后就一直在头疼,别说见客,连睡个安稳觉都难。
周玉烟本来就没有抱着第一次来就能见到大祭司的打算,所以听到这个回答她并没有失望沮丧的情绪,她依旧是保持着温和无害的笑,拉起华舒的手,说:“既然如此,那我与家妹改日再来就好。”
“妹妹,我们走吧。”
“啊,好。”华舒顺从地被周玉烟牵着,两个人默默地往水神殿外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已经转身欲要离去的清灵,却突然顿住步子,轻蔑地笑一声,看着华舒的背影,声线冷下几分,“姑娘今日来,不是为了见大祭司吧?”
话语间只听得一阵衣袍翻动声,转眼间,清灵就飞快地抓住了华舒的手腕。
她眼底闪烁着危险的神色,语气也冷硬:“姑娘的心,怕是不诚。”
周玉烟摸上纳戒准备拔剑。
她心中警铃大作,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