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九阳丶长恨立在半空，对视的眼神里读懂彼此的意思。
半月尊者破空搜寻，跑回来道：“你们两人眉来眼去什么意思？本尊徒儿人呢？那十方星环把本尊徒儿带去哪里？”
金钱本不想理会这事，想起昆山一战，背后也有合欢妖尊的功劳。她已经扬言不追究金沙的事，便劝慰道：“尊者别急，这两人或有办法，我们等等。”
九阳和长恨先后进入过蜃珠洞境，何欢器灵祭出蜃珠才出现十方星环，说明十方星环认定蜃珠，也就认了荇菜。
他们尝试静心阖目，感应蜃珠的位置。
不久后，两人一脸不甘心地默默摇头。
半月尊者朝两人哼了声：“真没用。”
她跨步御空，赶往天净宗，寻月净尘宗主。对于寻人问卦一事上，世外高人般的天净宗最有办法。
金钱宗主抿唇，安慰了句：“若星环真认她为主，必会护她平安。此次六宗联合攻打三生岛的战事已了，馀下善后的事交给羽化生处理。诸位，告辞。”
九阳剑尊和长恨拱手，目送金钱带门下修士离开。
两人立在半空，被海风拂过，忍不住咳嗽了声。
欧阳燕歌办完岛上的事，上来劝慰：“两位尊者，不如先下去治伤。另外，羽宗主还要召人商讨对于十府城主和三名孚龙战将的战后处理，请两位一起到场商议。”
九阳剑尊的利眸睨了欧阳燕歌。有人生死不明，羽化生却已经在商量战俘的事。没有道祖黄椒管理的天龙道，人心也不过如此，口上尊荇菜为尊后，背地里用人为上。
事实就是羽化生需要用她时尊称“尊后”，战后人平安与否？对他来讲已经无足轻重。
九阳对此人情世故早已看淡，多说无益。
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长恨活的太久，这点人心自是看得明白。他忍不住轻咳了声，上一次被密勒打伤还未好全，这次又遭遇重创。如今神魂独立，也没有对她的感应，不知她是死是活，哎。
“欧阳先生，尊后生死不明，泽萃看起来也只是被困。若……言尽于此，麻烦先生告诉羽化生，本尊伤重，先赶回去闭关养伤。”
“哎？”欧阳燕歌见一个两个都不肯留下来，俯首地面整顿四方的羽化生等人，再观四野天穹，“妖尊，希望你平安无事吧。这样，魔主才能真正消失在这片天地。”
蜃珠的上空，泽萃在被十方星环完全禁锢前，试图对近处的荇菜移魂。荇菜感受到元神撕扯碎裂的疼痛，有种喘不上气却要拼命垂死挣扎的意志。
紧要关头，一阵金光击中泽萃，破他撕扯的力道。
荇菜也因此砸向蜃珠的地面，试图自救，但已经无能为力。
蜃珠的汪洋里凝聚起无数的星点，宛如一道银色长桥直奔摔下来的荇菜，接住她，再落在冰湖上，而后光点消散，化为蜃珠的能量气息。
荇菜的心莫名发紧，有落泪的冲动。
刚刚，蜃珠孕养的生命消失，为救自己而消失。
上空的星辰里，泽萃在拼尽全力撞击禁锢他的十方星环，而十方星环正不断吸取他散溢的力量。
荇菜被召唤出来的何欢拥在怀，一主一仆坐在冰湖，仰看上方的能量波动。
何欢担忧道：“主人，他会不会把星环撑破，连这里都毁掉啊！”
荇菜感应了下蜃珠的情况，蹙着眉轻轻地摇头。
“不知道？”何欢一脸焦急，“主人，我们赶快出去吧，别等到时候蜃珠碎裂，逃都来不及。半月就在外面，我们再叫他们进来帮忙。”
“进来参观我的藏尸冰窟吗？我的意思是不会……咳咳……传闻十方星环禁锢道祖黄椒。若黄椒都能被禁，泽萃再厉害还能厉害过黄椒？一定没问题。
只不过，没有主人控制星环，星环对于泽萃的消耗比较缓慢。”
荇菜说了大段的话，急喘口气，被何欢扶正盘坐，“你先回额心吧。我要趁这段时间养伤。现在是比得谁的命长。”
“哦……”何欢旋身一转，流回荇菜的额心花钿。
荇菜长吸口气，取出花涟留下的养伤丹药，一股脑儿塞入肚。
吃完后，她才自言自语地笑了声：“不知道有没有过期呢？夫君出品，必有保证。嗬……”
阖目静心，运转丹药所生的灵力修覆自身损伤的经脉。
当时，若非《玉石还阳功》在紧要关头启动还阳之术，以金钱丶长恨丶九阳丶半月师尊……等人的灵力够荇菜原地死三次，哪还能保留全需全尾。
天地同心契约有这等功能也是荇菜想不到的。
这契约之力被泽萃用得明明白白。他以契约为引，移魂换体；以契约为引，召唤契约道侣以身挡刀，真正的六亲不认。
心绪波动过大，荇菜的灵气岔道，疼得她想要放弃运力。
最终她还是忍耐下来，流转法力循过周天，让身体舒服了一点，不再气急难受。
随时间的流逝，荇菜感应到蜃珠内法则的增强，无形中这股力量也在加持她的法体。
“这感觉……怎么这么奇怪，说不上来好，也说不上来坏。”
她仰首上空的星辰，纵身飞入。
泽萃已经奄奄一息，伴生法器魔莲都耷拉枝头，不像是演戏。
“妖女，放本主出去。”
“呵，亲爱的，没想到打败你得还得是黄椒。”荇菜专挑让泽萃痛的说。
泽萃怨毒地盯着荇菜：“你知道本主为什么不杀你吗？你真以为是你的美貌吸引本主？”
荇菜踏前一步，又收回脚。
这个家夥会移魂换体，不能近前。
泽萃半死不活地嘲笑：“怕了？”
“死到临头还诡计多端，真不知道说魔主什么好。”荇菜轻哼了声，又露出迷人微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人嘛，总会学乖。
对了，密勒尊者的千丝还在亲爱的识海，应该已经与你紧密相缠。
你排不出去吧？内外交困哦！
冰露之毒腐败你的法体，法力却滋养整片蜃珠星空。啊……想想都替你感到绝望呢！”
泽萃被气得半死，反倒又笑起来。这个女人很毒，与自己却也有几分相像。
“你记得皎月吗？”
泽萃自言自语道，“紫薇帝命。他批得是你的命数，你以为是人间皇帝吗？你错了，是与天争帝。
你会被永永远远困在这个世界，如同黄椒，至死不可挣脱。”
目睹荇菜变脸，泽萃爽到了，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本主睡你的原因，本主要借你命数成为天地至尊，哈哈哈……”
荇菜磨牙，不能近前就催动千丝。她让千丝从泽萃识海流转进他的周身经脉，看着他面沁冷汗却无力挣扎。
“睡你大爷！本尊以你为灵泉，汲取法力入大乘境。你以为你至尊了吗？现在得你不过是阶下囚，随时等着消散！”
泽萃的喘息声已经大到震耳欲聋，依旧不依不饶道：“妖……女，本主……诅咒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
呵……哈哈哈……哈！”
笑音半落，泽萃不愿再忍受痛苦的折磨，以馀力自爆丹府。
禁锢他的十方星环乍然一缩，困住这团爆溢的能量，化为天上的黑色星云。
荇菜忽然想起青衍镇，想起黄椒的元神碎片，从呆楞中回过神，旋手吸住千丝，以千丝以引夺取被十方星环拉走的金色元神碎片。
“放手，臭星环，否则我毁掉蜃珠，让你无家可归。”
十方星环真懂了荇菜的意思，松脱对元神碎片的拉扯之力。
荇菜的手上缠上千丝镯，再开放识海，吸取泽萃的元神碎片。
刹那间，各种法道能量融入识海，几近撑爆她的元神，又在眨眼间聚拢消失。
她落在冰湖的冰面，拍在脑袋：“怎么回事？花涟丶皎月的记忆都能读取，黄椒的元神记忆就昙花一现没了？”
“记忆太过庞大，若娘子想要完全汲取，会散魂而亡。”
“谁？”荇菜环顾四周，并无人影，“花涟？不对，不是你……黄……椒，道祖黄椒。”
“人家这么喊无所谓。娘子这么喊，为夫觉得太过陌生。”
“你在哪？”荇菜来回寻找，却一无所获。
黄椒缓声道：“自然是一缕幽魂，住在娘子的识海。”
“！”荇菜立定，神魂沈入识海。识海上空，天地同心魂契流转不休，再无碎裂的痕迹，而上方的元神碎片阵法已经消失不见。
她倏然转身，就看到一袭金边白袍立在识海云气当中，虚虚实实，如烟如雾，既像是真人又像假的。
“黄……椒！”
“娘子。”黄椒张开手，徐徐微笑，似乎等待爱人奔来。
荇菜慢步上前，右手凝力，握紧诛神魂剑。
黄椒微笑的脸开始僵硬，生动地演了变脸的戏码。
他慢慢往后退，紧张道：“娘子，你听我解释……可以解释……”
“你喊谁娘子！”荇菜举剑向天。剑身凝力，已经蓄势待发。
“这个不能胡说。你！你是娘子。”黄椒说完闭上眼，任由闪闪发光的魂剑劈在魂身，散成一缕缕金色游丝。
荇菜奔近，环顾游走四周的金丝，寻着黄椒的元神，喊道：“你死了？”
游丝在显现的裂魂破境阵法中再次凝聚。
黄椒虚幻泛金的面容显现惨白色：“娘子，这是诛神魂剑，修罗用剑，含一些诛神法力，很伤元神。”
荇菜冷笑，想起入此世道以来的种种心酸经历。为活命，数次违背心意丶被功法驱使，被现实打击着认清现状……
她再次举起诛神魂剑，面容严肃地斩下去。
黄椒依旧没有躲，而且身在荇菜的识海，能感应她的情绪。他再次散成金色游丝，在微暗的金色阵法里游走，看起来速度慢了许多，最后缓慢地凝出元神虚影。
“娘子，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若这样……”
一剑劈斩，黄椒话没说完再次消散，又再次凝聚成型。这一次比上一次更慢了些。说明此时的黄椒已经不是无敌般存在！他本也无敌，被四尊合谋逼得散神，这样的道祖有什么厉害吗？
荇菜的神思飘动，突然对一定要杀他出气，没了感觉。
“娘子，准备好了，来吧。”
荇菜轻嗤，再次举剑。
这一次，剑光临他头，却没有再斩下去。
“说，怎么样才能覆活青衍镇人的命，怎么样才能回蓝星？”
黄椒无视头顶的诛神魂剑，颔首道：“覆活青衍镇人，需用莲藕制作肉身，植入你理解的裂魂破境阵法。这是比较漫长的过程……”
“等不了。不要失忆，不要藕体……我有玉石还阳功，可以滋养他们。”
“这……还是要藕人之体，就如你救道生花一样。”
荇菜散了诛神魂剑，想起道生花从九阳剑尊法体剥离出来的事。
“明白了。裂魂破境阵可以加速神魂和藕体的融合。”
“对。道生花是靠道璇玑以命换取生机之术。但是，娘子……”黄椒接收到荇菜的利眼，婉转道，“荇姑娘有玉石还阳功的还阳术，可以让藕体尽快转为人体。”
“这样不会有后顾之忧吗？比如魂体不兼容的情况。”
黄椒想要笑又憋住，一本正经道：“与天换命总是要付出些代价。娘……子，荇姑娘要这么做，就以我创世后留下的功德帮你做成此事。”
家庭财产，可以共用。
“以我的了解，你现在还能聚体成形，全是这些功德在支撑吧。若是……”
“所以，接下来就要靠荇姑娘养着我。”
“谁养你个小白脸。”荇菜白他眼，“去哪里找藕？天龙道的莲花池已经被毁了。”
“无妨。在被毁前，红莲已经回到莲台，以它的脾性，定会护下一二莲种。久经岁月，这些馀下的莲藕应该已是不小得一片。”
荇菜半信半疑，当年泽萃毁灭莲花池时她也在现场，并没有看到什么红莲。
退出识海后，荇菜擡脚跨出蜃珠，落在一处浮岛。
她纵观四处，不远处熟悉的落叶岛让她确认现在的位置。
“我……不是应该在三生岛上空，这……怎么……”
“天道。”黄椒在荇菜的识海内回答，宛若在她的耳边说话，“十方星环现世，惊动天生大陆的天道。祂将你囚在镜花岛。这镜花岛，顾名思义，镜花水月，既不存在现世又不存在虚空，乃是一处秘境。”
“镜花岛下面不是有水月岛丶浮空岛……”荇菜站在岛边望去，四野缥缈，全是云气，既无空岛也无人间，真如黄椒说得那样，好像被天道完全隔离。
“娘子放心，我在这镜花岛待千年，也有些心得。你进殿。”
荇菜依言走进镜花岛上唯一的大殿，仰首顶上圆窗，看到无数散乱的星辰。
“娘子，借法体一用。”黄椒说完，与荇菜的元神融合在一起，待在一具身体。
刹那间，法体发出一阵微妙的轻颤。
荇菜的脸一下子红起来：“你干什么？快离开我的身体。”
“你不是想下界吗？”黄椒忍住不笑，淡定道。
荇菜楞住，发现双手在胸前掐出无数繁覆的法诀，引渡头顶星光降落。
眼睛一闭再睁，人已落在一处海面。
海风徐徐，飘来大陆人间的生命味道。
“出来了？”荇菜擡手，发现千丝不见了。她低头看向赤足上的万音铃，万音铃悬挂铃铛的主体已经变成千丝绞，上面垂着满满当当的百数小铃铛，散发莹莹光滑。万音铃有千丝的加入，又上一个等级。
她不会对黄椒多谢，而是道：“不经我同意，不准随便动我的东西。”
“好！”黄椒应道，“前面不远就是大陆。镜花岛是会带动整个浮动岛漂移，不过，这个是秘密，就连羽化生都不知道的秘密。”
荇菜懒得理他，一步纵跃，飞向陆地。踏上地面后，她生出一种归家的感觉，又生生把这股情绪压下去。
“我不会谢你。”说着无关痛痒的话，转移内心的慌张和生出的莫名归属感。
“无需荇姑娘道谢。”黄椒借用荇菜的眼睛了看山川大海，想长吸口气却做不到，依旧笑道，“其实，是我要谢荇姑娘。若非姑娘，我哪来这等无所拘束的自由。”
荇菜生出好奇心，但此时还真不是探明真相的时候。
“待青衍镇的事了，你必须给我个说法。”
“好。”黄椒应道。
两人……荇菜前往山泽内陆，浮空岛砸来的旧地。一路上，她发现自从自己消失以后，世间已经过去三十年。
“怎么会这样？”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蜃珠被天道隔离在外，遂而两地时间流逝不同。”
荇菜诧异：“这……不就是神话故事里的天界丶人间的时间差！”
“不错。所以，未来荇姑娘和天道谈判的时候，就需要提出天界这个概念。”
“什么意思？”荇菜发现黄椒总是走在别人的前面运筹帷幄，永远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待青衍镇事了，娘子……荇姑娘就会知晓。”
“卖关子。”荇菜唾了声，进入湖中迷雾。
当年，她和长恨被浮岛的落石埋在地底，又得长恨钟地庇护，最后被金猴姐挖出来……时隔多年，没想到还有再回来的一天。
此时，这泽被湖里的落石早已成山成林，被云气水雾遮掩，成为一处人间秘地。
“没想到羽化生没有把世净宗安在这。”荇菜念了句。
黄椒没有回应。
羽化生丶寒凝丶陈仁等人有共同之处，那就是对人间权势丶荣誉的追求。他们喜欢高高在上丶被人供奉，而这些会让他们沈沦世事，不能真正超脱世外。这也是天龙道最终失道寡助，不能长久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