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开团(四) 真好,我还是有家的孩子!……
话语铿锵有力, 透着些对苏琮的亲昵,但也夹着十足的矜贵傲慢。而驿站的小吏们却是围绕在开口之人身旁,带着些拘谨不安。为首的驿丞更是唇畔张张合合, 明显有话要说的模样,可眼中的畏惧却也是真真实实的。
如此截然相反的态度对比,以致于整个大堂都充斥着以权压人的压抑氛围,对苏琮这样“戴罪立功”的人来说十分不友好。毕竟大庭广众之下,除却驿站等工作人员外, 还有往来的官吏。
眼下这些人充当着背景墙,不开口说话。但眉眼间流传的覆杂眼神,都可以做套阅读理解了。
苏敬仪横扫一圈现场, 而后眉头一挑, 目光幽幽的看着开口自称本侯的人。
当即心中“咯噔”一声。
苏从斌要他死记硬背的族谱里没这号人物!
因为这侯爷,特别胖!
不太健康的那种超级胖!因为胖, 连五官都显得格外小, 尤其是眼睛, 都快成眯眯眼了。
也无法凭借衣冠配饰识人,因为第一眼只能惊诧人格外臃肿的体型,举手投足间似乎都能把衣服料子撑破的肥胖!
“这……”苏敬仪故意拉长了音调。借此时期, 他飞速绞尽脑汁搜索相关记忆,但想了又想, 还是记不起来是哪号人物。于是他飞快寻求外援,手肘轻轻碰了一下凌敏。
凌敏开口声音都还有些恍惚:“敢……敢问可是安乐侯?”
此言不亚于惊雷,震的苏敬仪脑子空白一片,楞楞的看着貌似是安乐侯的……的大胖子!
说好的虎头虎脑粉妆玉琢呢?
就在苏敬仪震惊时,安乐侯沈安安闻言横扫了行礼的凌敏,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凉凉道:“安定伯的好孙子?!”
凌敏闻言眉头微微一拧,而后手肘也飞速碰了一下苏敬仪,示意可能来者不善!毕竟据闻安乐侯自打得苏琮救命之恩后,是恨不得化作小尾巴黏在苏琮身后的。真假少爷曝光后,镇国长公主差点耐不住安乐侯的央求,要开口收苏琮做养子!据说还是定国公出面拦截,这件事才作罢。
苏敬仪点点头,瞄了眼秦延武。
就见神色不虞的安乐侯对秦延武倒是表情和善几分,“大侄子,你给叔叔弯腰行礼就客气了啊。”
被唤做大侄子的秦延武此时此刻也有些恍惚:“安……安叔,几……几月不见,您……您……您好像越发健壮了些?!”
确切说胖的过份了!
哪怕走富贵闲人道路,但……但……但太胖了不好看啊!
秦延武暗暗叹息。
说来安乐侯是万亩地里的一根苗,金贵的很!且镇国公又不愿人继承家业,打打杀杀,镇国长公主更恨不得把自己幼年遭受的苦全弥补在唯一的崽身上。外加上皇上当舅舅,对这个唯一外甥也颇为疼爱。
因此沈安安算得上真正被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
外加上沈安安先前还被人设计落水,还是在他们秦家落水!要不是苏琮豁出去命把人拽起来,恐怕他们两府亲戚情分都能断个干干净净了。虽说查明了真相,但此后沈安安就被父母护的更加如珠如宝,除却逢年过节无法避免的宴会外,甚至鲜少出门。
出门都是要带全副公主仪仗的!
因此算起来,他也好久没有见到过沈安安了!
秦延武回想着自己上一回见到人是什么时候,边积极引荐:“安叔,这便是表叔祖的儿子苏敬仪!”
“敬仪也年轻,咱们私下各论各的也行!”话语最后,秦延武还带着些与有荣焉的骄傲。
安乐侯闻言眯着眼幽幽的盯着苏敬仪。
苏敬仪听得耳畔炸响的辈分关系,恍惚回过神来。压下尖叫咆哮画像造假的腹诽,他缓缓弯腰:“见过……”
还没等苏敬仪斟酌好称呼,便听得一声直白挑衅的话:“苏敬仪,苏侯,大器晚成苏侯的亲儿子嘛!本侯在画像上见过!今日一见,长得倒还真是人模人样的,有祖辈传承啊!”
闻言,苏敬仪瞬间面若寒霜。荣玉娇也算秦家忌讳的话题之一。沈安安从血缘关系来说,也得喊老爷子一声舅公。这当孙辈的,光天化日之下当众就这么漫不经心的揭伤为乐,还当着秦延武的面,看来脑子的的确确是被门缝夹过!病的不轻!
感受到身边某人瞬间爆发的战斗力,秦延武吓得拽着苏敬仪的衣袖,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沈声道:“冷静!冷静!”
凌敏瞧着秦延武都对“祖辈传承”一词不做联想,于是立马反手扣住苏敬仪另外一只手,低声解释:“他爹娘在护犊子一事上没有任何理智的!全京城都都知道!想想我三叔!我三叔当初直接无视苏侯呢!安乐侯比我三叔还牛。那种……那种……”
秦延武瞧着凌敏绞尽脑汁都无法形容某些人如何宠溺,当即愤愤举例说明:“我吃糖葫芦吃多了,曾祖会凶我的!但是镇国公他们夫妇凶太医!就连皇上都让钟指挥使打我手心!但要是安乐侯偷吃糖葫芦,皇上会让钟指挥使去打卖糖葫芦的小贩!”
我曾祖说这样不好,都宁可把无恙小叔叔送西北养病去了!
最后一句话,秦延武倒是没好意思当众说出口。毕竟皇上宠秦无恙也是同样的偏心眼,只会凶太医!
如此直白生动的例子瞬间描述出熊孩子熊家长一词,苏敬仪双眸都瞪圆了。他缓缓吁出一口气,让自己胆大的看向皇权双标之下长大的安乐侯。
安乐侯迎着苏敬仪望过来的眼神,傲然一昂头,还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高高举起:“怎么,基本礼仪都不懂吗?”
瞧着映入眼帘的金光闪闪的牌子,代表皇权至上威严的金牌,苏敬仪边跪地行礼。但他眼角馀光却看见了愈发敢怒不敢言,小心翼翼匍匐的小吏们。见状,他心中焦虑不安倒是愈发大了。
苏琮在外辛辛苦苦四年,可不能因为这点破事被毁了!
想着,苏敬仪边慢慢悠悠站直了身,甚至昂头直勾勾的盯着安乐侯,一字一字问的极为尖锐:“侯爷,冒昧问一句您这回来是想要弄死苏琮吗?”
冷不丁听到这话,安乐侯迎着苏敬仪鹰隼般锐利的眼,瞬间火冒三丈。因为拍案而起的动作幅度过大,以致于全身的肉都肉眼可见颤了起来:“好一个巧舌如簧的,颠倒黑白的!本侯……本侯……”
狠狠喘口气,安乐侯擡手拍了拍气得一起一伏颤抖的胸膛,继续怒吼道:“可不像某些人那么黑心肝,我来是给苏琮撑腰的!你们苏家不要苏琮,苏琮给我当哥!”
苏敬仪看着只轻轻一动,额头都溢出密密麻麻汗水,说句话都喘的安乐侯,没忍住回想了一番镇国公魁梧的身躯。
镇国公是很武将的体型,看着就健康有力的!
父子俩的对比,实在太触目惊心了!
苏敬仪眼角馀光瞄了瞄秦延武,又看了看凌敏。他知道礼仪教养,但正常人都知道爱美之心吧?
借着精英子弟的俊脸洗洗眼睛后,苏敬仪狠狠吸口气,耐下心来发问:“安乐侯,您给苏琮撑腰之前,您难道没把苏琮敲登闻鼓的那场案卷反覆研读吗?苏琮明明白白说了,从太丶祖爷那一辈开始论关系,他跟我爹算平辈!”
最后一句话,苏敬仪恨不得怒吼进在场所有官吏耳朵里!苏从斌捏着鼻子默认某些辈分,也是害怕子不越父这条规矩拦了苏琮仕途。
在场官吏们互相对视一眼,而后垂首敛声屏息。有些人甚至走的悄然无息,唯恐像传说中的通州驿站之战一般,自己收到了牵连。
与此同时安乐侯震惊了。登闻鼓他知道,但当年他城外庄子陪着老娘散心,没法给苏琮支撑!至于案卷,那是什么?
瞧着人小眼睛里透出的迷茫,愚蠢清澈的茫然眼神,苏敬仪气得想起了小说剧情。
小说里安乐侯算苏琮的金手指之一。但不是正常的直接给主角开挂的金手指,是属于“盲盒”金手指——就是有时候帮苏琮扫清障碍,比如提供皇家藏书阁阅读的名额,比如苏琮被贬北疆时,安乐侯作为镇国公的唯一崽杀过去陪伴苏县令,集中沈家的力量帮助苏县令在十年不到时间成长为苏总督;有时候也会好心办坏事给苏琮结仇,比如苏琮的婚事挺坎坷的,其中就有安乐侯眼高于顶认为不配的缘由。
简言之苏琮没有外部危险时,安乐侯就是最大的坑货!
而苏琮对待安乐侯的态度,从一开始单纯的少年时期乐于助人,到无奈躲避安乐侯背后的权势,到最后孤家寡人,被安乐侯依旧炽热的一腔义气所感动,倒是认认真真替人规划未来。在苏琮老妈子的指点下,安乐侯长了半个脑子。
因此小说里,安乐侯算领了“苏琮大儿子”的戏份。
当剧情介绍浮现脑海时,苏敬仪擡手按着额头不知何时突起的青筋,咬牙切齿强调:“他跟我爹算兄弟!这辈分关系,是通过登闻鼓昭告天下的!你现在口口声阴阳怪气抱错的事情,还在驿站在这朝廷修建的地方,代表朝廷的地方,你知道律法规定吗?”
“老子来京城第一课就是学驿站的规矩!!!你心心念念的苏琮教导的!”
“你带厨倌在驿站埋锅做饭,你把驿站视作什么?你打算玩烽火戏诸侯吗?”
“你这看起来是像给苏琮撑腰吗?你是在恨不得苏琮死!”
最后一声“死”,苏敬仪是愈发拔高了些音调,带着些渲染的凄厉,悲壮与愤懑。驿站的小吏们闻言倒是齐齐松口气,甚至有人眉眼间都带着些笑意。毕竟他们驿站可是归兵部管辖。兵部前任尚书又是定国公。这定国公跟镇国公的关系吧,就一直比较敏感。且安乐侯他又有帝王令牌,这若是……总而言之,这就是矜贵的主。
眼下苏敬仪开口点名了律法规章,那他们倒是可以按律办事了!不用担心得罪镇国公夫妇!
与此同时,安乐侯听得这话,却是脸气成了猪肝色,咆哮道:“你胡说八道!本侯让苏琮回来能够吃上热乎乎的爱吃的饭菜,有什么错?”
“我看你才想让苏琮死!你没骨头吗?不知道安定伯跟你家什么关系吗?竟然跟安定伯的孙子为伍?!”
说着,安乐侯双眸簇着火焰,狠狠的瞪了眼苏敬仪。
苏敬仪瞧着再瞪圆也不过大肉脸里镶嵌一颗芝麻粒的安乐侯,感觉自己都气得灵魂直接升天了。这种非黑即白,杀伤力强大,手持金牌的熊孩子,到底是谁放出门的?!他果然跟精英待久了,忘记了物种的多样性!
“我不跟他为伍,难道跟你为伍吗?你口口声声苏琮,认苏琮当哥,你知道苏琮的难吗?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子不越父?要是旧事重提,你要他一辈子屈居我爹之下吗?你知道他小小年纪离家是想要给商户苏家改换门楣吗?你要毁了他的心血吗?”
听得这声声愤懑的话语,凌敏都忍不住替苏琮感叹一句可怜了。要是他们今日来得慢了一炷香时间,没准苏琮辛辛苦苦四年,都抵不过安乐侯这一场埋锅做饭!
可惜眼下他不能开口说话,免得让一根筋的安乐侯再揪着苏凌两家的愁与恨。
于是他背手越过苏敬仪,轻轻拽了拽秦延武,示意人劝两句。
秦延武收到暗号示意,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驿站除却马匹外是空空荡荡的!
见状,他忽然间感觉自己脚都好像浸透到冰窟中了。甚至这一股寒意从脚丫子直接袭击天灵盖!
秦延武面色都白了两分,看向安乐侯的眼神都带着些谨慎与不安:“安叔,其他不提,您冷静!您好好想想,您怎么忽然出府了?镇国长公主姑奶奶呢?您出门她一般不是会跟着吗?咱们要小心啊,万一又掉入坏人设的局里怎么办?!”
“驿站加餐,你让闵越总督怎么想?您既然知道苏琮今日到达,难道不知道是帝王开恩,让他随闵越总督,随承恩公的车队进京吗?”
“闵越总督怎么想管我什么事?”安乐侯瞧着自己曾经好友的大侄子面色惨白的,满脸担忧的模样,也回想起自己当初被人忽悠掉入定国公府湖中一事。但那件事,是因为番邦钉子埋伏在他身边,打算挑起战乱。
为此他老爹已经是再三强调好多遍了沈家祖坟冒青烟冒一回富贵五代就已经是天恩了,沈安安就是个纨絝。对沈家而言,可以各种宠。但要是番邦敢作乱借此威胁,沈安安干脆自尽!
因这教育理念之下,皇帝舅舅都对他颇为疼惜的。所以承恩公又如何?
他安乐侯,还能为天下安乐直接死亡呢!
倒是不知安乐侯的教育是秉承享乐一天慷慨为国而死,苏敬仪此时此刻听得安乐侯漫不经心的反问,自觉自己一口老血要吐出来了。
凌敏眼疾手快按住苏敬仪肩膀:“冷静!冷静!对付一根筋最好的办法是找家长!”
边说擡手比划了一下,前来保护他的亲卫已经飞奔回城了。
秦延武见状赶忙挥挥手示意驿站驿丞们离开,而后使出力气拉着安乐侯到角落。确定周围勉强算安全后,他低声强调:“安叔叔啊,承恩公怎么想很重要的。您算算琮叔几岁了?我听我曾祖说,琮叔这回可争气了,粮种和肥田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功绩。所以有可能皇上会赐婚的!在京中适龄的千金也就那么几家!”
说着秦延武都颇为忧愁,擡眸看向安乐侯的眼里透着浓浓的不解:“您既然认可琮叔,那总得关心琮叔的婚嫁吧?”
“您这么莽。万一让闵越总督生气了怎么办?到时候您赔他一个媳妇?我姑奶奶您娘认养子容易,但给养子找媳妇也难啊。说句胆大的,您定亲了吗?”
安乐侯迎着最后言辞犀利的提问,表情瞬间一变。他目带着警惕,擡眸剐了眼不远处的凌敏,又瞪了眼苏敬仪,也低声回答:“你知道这些事,你还没良心的跟着苏敬仪一起玩?知不知道啊?苏敬仪都进宫了,据说祖母直接包了一个大红包,算认可他了。苏琮都没有这待遇!”
因他祖父祖母战亡,所以为了亲昵也是为了能占宗亲制度的便宜,以后当双爵爷,所以他是喊太后祖母的!
可太后祖母现在疼的人多了一个了。
老不羞的苏从斌,跟他们小辈抢红包!还带着一个小拖油瓶!
瞧着浑身都写着必须同仇敌忾生气一句话的安乐侯,秦延武倒是不好意思说真正的红包是在秦家宗祠给的,是当着他的面直接给的。
“这……这……”
“这还不算!最重要的是,我听说苏从斌给苏敬仪求娶公主,却是丝毫不管苏琮死活!”安乐侯眉眼间都带出凌厉的杀气,诉说自己最为窝火的一件事:“要把苏家所有东西都给苏敬仪,跟苏琮一点情谊都不讲!”
自打苏琮奋不顾身救了他之后,他可撺掇亲爹暗暗观察过苏琮了。
苏琮可用心了,每日寅时六就起床,习文练武。几乎是风雨无阻,勤耕不缀。这么用心就罢了,苏琮还十分孝顺,十分听苏从斌的话。否则他都让爹把苏琮要过来当徒弟,当养子了,结果苏琮拒绝了。
苏琮一言一行都是想着如何光覆苏家门楣!就算放弃自己文武秀才的名分,也毫不犹豫,甚至还拒绝镇国公府的相助!
他至今还记得人那双眸熠熠的模样,一口一句爹的虔诚与崇拜!
结果苏从斌呢,倒是各种坏水,六亲不认!为了攀龙附凤,连自己女儿都能送进宫当丫鬟!
听得安乐侯似乎从骨子里往外溢出的愤懑与委屈,秦延武闻言瞳孔一震:“您……您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啊?苏侯他敢求娶公主,我曾祖都恐怕要扇他一巴掌!”
说着秦延武很肃穆:“我曾祖说鉴于苏家某些德性还得要防一代的!且苏侯也知道苏家两代后宅不宁,不好替子求娶,所以琢磨苏敬仪自己上进考取功名,等二十岁过后再商讨亲事。至于苏琮,若皇上无赐婚旨意那就请曾祖帮忙相看。”
“因此,您这个小道消息很有可能就是有人故意设局!”秦延武末了,理智的分析,边追问道:“您到底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安叔,咱们年轻人都长嘴巴的,有什么误会要直接当面说个清清楚楚,别玩你猜我猜的游戏!”
话语还有些焦虑。
在不远处偷偷竖起耳朵倾听的苏敬仪和凌敏闻言,也忍不住不安起来。这又有针对苏家亦或是针对肥田的算计?
想着,两人视线都不由得带着希冀看向安乐侯。
安乐侯却是只抓自己关心的话题,迫不及待问道:“你说定国公帮苏琮相看?”
“对啊!曾祖借此机会手把手教我,教我什么是门当户对,什么是四角俱全,什么是一个锅配一个盖!婚嫁不光女儿家是第二次投胎,对于男儿家也重要,是会影响三代的。比如苏家有个荣玉娇,连带苏敬仪婚事都耽搁了。”
看着说的振振有词,口吻甚至有几分像自己操心老娘一般,叨叨不休,安乐侯愈发狐疑,甚至擡手拽了一下自己头发,“不可能啊,我在宫里听得真真切切的,说苏从斌豁出去求娶公主,甚至皇帝舅舅还答应了,都开始准备嫁妆了!”
听得“宫里”一词,秦延武震惊,扭头看向苏敬仪:“不可怕吧?听说苏敬仪二十岁娶妻是会被克死的。所以肯定是有人设局害我们了!”
“现在国泰民安的,害我为什么啊?”安乐侯也顺着秦延武的视线,瞥了眼苏敬仪:“再说了,苏家要不是祖母疼爱,不就是区区一个状元吗?算能耐吗?”
苏敬仪迎着望过来的愚蠢清澈小眼神,感觉自己的耐心都要快接近为零了,问凌敏:“家长什么时候能到?”
凌敏小声:“再熬一熬吧。我不敢去请公主,请镇国公!镇国公最近兼职吏部尚书,所以亲兵要跑两个地方。”
苏敬仪闻言硬生生咬牙挤出微笑:“咱们能够开一间驿站客房等吗?在大堂实在太隔墙有耳,让人猜测了。且算算时辰,总督一行快到了!”
他们三作为小辈来跟苏琮会面,不算逾越。且他们前来也是有目的的,是为了告诉其他合作农田的相关数据,是为了诉说京城最新的风云动荡。亲戚间久别重逢叙感情都是第二位,目前第一位是粮种,是肥田增产!
有些事情,写在纸上容易留把柄,他们来口述更为安全可靠。
知道自己肩负信使任务的凌敏也担心,回道:“延武可以。他也有帝王金牌,可以便宜行事。”
苏敬仪差点骂出声来。
这金牌是批发的吗?
一个时辰后,驿站外一里外某个小土坡。
镇国公面色沈沈,擡手指指自家独苗苗的脑门:“沈安安,你老子说多少遍了。苏琮回来是因为粮种。这是大事情!等这件事忙完了,我就想办法把你塞苏琮身边,让他带着你好好读书练武。你咋不把亲爹的话放心上,听几个小宫女叽叽歪歪,就冲驿站来了?万一让某些所谓的老狐狸知道咱北疆也在偷摸大规模开荒试验,怎么办?咱们这些数据被人一把火烧了怎么办?”
“还有你竟敢出门还不打招呼,你娘都急疯了!”
说着镇国公是真想脱下鞋子直接抽人一顿。
知道自己差点毁了大事,安乐侯耷拉下脑袋。但一听亲爹话语中的埋汰,他又不开心了:“我都十五了!秦延武才几岁!他出门一个人都不带!我起码还带着护卫八个呢!”
“苏敬仪和凌敏不是人啊?再说了,他身后跟着一串。比你多!”镇国公擡手朝半空中点点:“起码二十个以上。他小命比你贵!”
闻言,安乐侯直接翻了个白眼,“对对对,他小命贵。他……爹,延武小命贵我理解,甚至延武娶公主我都理解呢。可我就不解了,苏敬仪娶公主这种离谱的谣言为什么能够在宫里传的有鼻子有眼啊,害得我都信了!”
说着,安乐侯讨好的拉了拉亲爹的衣袖,“爹,我……我就是听得太生气了。”
“你知道离谱你还信啊?”镇国公气得抽抽:“你这个脑子这么长的?”
“不是您说的,越是离谱的没准就是真相!”
镇国公迎着还诉说的振振有词的儿子,气得反手拍拍自己胸膛,低声:“这件事你老子我去查。你现在既然露面了,就跟着苏敬仪他们作为小辈,好好拜见长辈,知道吗?”
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音来,镇国公看看不远处站立的三个少年,再垂首看眼自家崽,难得的沈默了一瞬。
他又擡眸眺望了眼。三个崽郁郁葱葱,跟青松翠柏一样挺立又好看!相比较之下,他家安安就有些过于富态了!
权衡一瞬,镇国公低声:“你要跟苏琮做朋友,爹支持你。但咱们要大事为重。等苏琮正经事忙完了,你舅舅给苏琮赐宅子,爹给你操作,让宅子在咱们家隔壁。”
闻言安乐侯双眸一亮:“真的?”
“那当然了!国公府那么大,咱们空着也是浪费,匀出一半给神农新贵不是理所当然?”镇国公笃定无比:“不过你不能像这回一样,莽撞知道吗?”
他有国公府,但作为驸马爷,居住公主府比较多。毕竟公主府离皇宫比较近,能多睡一炷香时间。二来,作为一个武将,他也算天生自通一些跟皇帝小舅子相处之道。作为国公,肯定不能跟皇帝小舅子一起相约黄昏后套个麻袋,但作为皇帝姐夫,那完全是亲戚情谊,套麻袋拐小孩甚至暗中备嫁……
等等,不会是因为给文成公主“备嫁”,才引发宫中谣言纷纷吧?
暗暗揣测着,镇国公板着脸,难得肃穆:“一定要记住,大事为重!”
安乐侯迎着难得肃杀,甚至浑身带着凌厉之气的亲爹,扁扁嘴,弯腰抱拳:“是,孩儿记住了!”
镇国公又不放心叮嘱了两句,才拉着安乐侯到苏敬仪一行人面前:“这孩子嘴巴没门,不像个当哥哥的。倒是你们这些弟弟还有大侄子警惕。”
“国公您严重了。”
“行了,客套话咱们就不说。等事情结束后再讨论。不过风雨欲来的,你们也都小心为上。”镇国公道了一句,也不管四个年轻人如何相处,便离开了。
苏敬仪瞧着驾马离开的镇国公,也不敢揣测人到底什么教育理念,只能客客气气道一句安乐侯咱们先回驿站。
安乐侯确定自己看不见亲爹的身影了,当即冷着脸道:“无风不起浪!真正原因等我爹查清楚再说。眼下我只是听我爹的话配合你们行动罢了!”
“嗯。我也是为了苏琮未来才配合镇国公!”苏敬仪沈着脸回应。
反正他拒绝苏琮多一个“大胖儿子”!
眼见两人似乎针尖对麦芒的,秦延武和凌敏互相对视一眼,无奈的叹口气。好说歹说让两人拿出礼仪,回驿站等待车队。
结果刚等他们回到驿站,就见门口已经有长长的一队车马了。为首的马车上还插着棋,飘扬着大大的王字。
见状秦延武和凌敏是眼疾手快拽住了安乐侯。
苏敬仪也拽住安乐侯的衣袖,边目光飞速逡巡车队的年轻人。虽说他看见过苏琮的十四岁的自画像,但鉴于安乐侯本人和画像极其严重不匹配,故此他得仔仔细细自己找!
确定在外的年轻人没有苏琮后,他缓缓的迈步进院内。
没走两步,他就迈不开步伐了,楞楞的看着眼前抱着一盆小番茄的年轻人。
依旧是一身武服,看着是合体修身的,把人身形显得格外的高挑。可……可也把人衬的……衬的格外的黑!
从前苏琮是偏向文人,温文儒雅,矜贵优雅。可现在虽然双眸依旧熠熠生辉,还带着历经世事淬炼后的坚毅。但倒是像个儒将了!
“苏……苏琮……”
苏琮瞧着唇畔颤抖,似乎要说“受苦”两个字的苏敬仪,立马含笑开口:“我还是比你高!”
乍见苏琮的所有伤感情绪顷刻间被高这个词“毁”得一干二净。苏敬仪吸口气,压下自己“害男主角受苦”的愧疚心,直接狂奔过去,抱了抱苏琮肩膀后,便飞快擡手比划着:“咱们要比谁长得高。短短四年之间,我长高了六寸。你长高了几寸啊?”
瞧着还颇为积极比长势的苏敬仪,苏琮笑笑。
四年分别的时光,历经的世事都都融在了这身高之中。毕竟身高的的确确是最为客观成长的见证。
于是苏琮也颇为积极的,在苏敬仪脑袋上比划了一下,而后慢慢擡手到自己脑袋:“我长高了五寸。只略输了一寸而已。”
边含笑开口诉说,苏琮也飞快从头到脚将苏敬仪看了一遍。
苏敬仪相比四年前初见,目前头发都滋润乌黑了不少。至于眉眼更为精致了些。长开之后,也的的确确能够看得出嗯……有些结合了祖辈的优秀长相。凤眸犀利,顾盼生辉,若是再养两年,长相更肖似长辈的话,恐怕婚事真要耽搁了。
苏敬仪神神气气转了一圈:“放心,我以后会长高了。对了还有延武……”
端出东道主,苏琮好“爹”的架势,苏敬仪积极强调随行而来的三人。
苏琮闻言,也压下心中的担忧,积极的调出相关的记忆后,跟秦延武和凌敏见礼后,他有些不敢置信的停留在安乐侯身上,问的小心翼翼:“敢……敢问是安乐侯爷?”
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拜把子大哥压根第一眼没认出自己来,安乐侯气得眼圈都红了:“苏琮,亏我……呜呜呜……”
秦延武直接手动给人闭嘴:“安叔,咱们大事要紧!再说了,您的确太胖了!我都认不出来,更别提琮叔了。”
听得这话,安乐侯彻底傻了,挣扎着掰开秦延武的手:“什么太胖?本侯这叫魁梧!我……瞅瞅,你练武如何,本侯还不是轻而易举的掰开你的手!”
秦延武瞧着都快是自己身形两倍的安乐侯,震惊了:“这……这好像有理?”
“有什么理啊?你看看说句话就喘口气,这就是胖……”苏敬仪强调:“咱们要事实就是的。”
边拔高音调说着,苏敬仪低声:“侯爷,正经事要紧。您别乱转,有人正看着你,看着我们打打闹闹呢。”
安乐侯听得接连强调的话语,勉勉强强哼了一声,然后仗着自己魁梧的体格,挤开苏敬仪,一跃来到苏琮身旁,赞道:“你虽然黑了些,但比我爹魁梧好看!”
边说安乐侯捏了捏自己能一把捏起来的肉,眼眸闪了闪,看向苏琮,问的认真:“我真是胖,不是魁梧吗?”
瞧着双眸似乎都快陷入肉脸蛋里的安乐侯,只不过依旧死心眼的安乐侯,苏琮权衡片刻,斟酌开口问:“你能一口气跑一里吗?”
安乐侯沈默。
“以后锻炼,会慢慢魁梧。且身体也会长高,抽条了就好。”苏琮宽慰了一句,眼角馀光却是看向苏敬仪。
苏敬仪却是大方无比挥挥手,示意人先忙安抚好有金牌的大人物。
这回前来,本身叙旧就不是主要任务!
作为大人,他是分得清主次的!
秦延武也颇为骄傲!
他人小,但可有脑子了!
凌敏慢慢悠悠跟在后面进入驿站大堂。
此刻大堂内,端坐的是王向导。
在外,唤做总督多。可一入京城,承恩公这个标签会更加耀眼夺目。毕竟继后父亲,大皇子的外祖父。
“见过承恩公。”凌敏率先开口拜见。
苏敬仪有样学样。
秦延武也边拽着安乐侯拜见。他们这一行人中,也就他跟安乐侯相熟了些。
王向导一副慈爱长辈状,视线却是在苏敬仪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但也没多说其他。寒暄两句后,就让小辈们自由交流。
带着自家孙子回到厢房,确定安全后,他问人相关看法。
王秋旻眉头都紧拧成川了:“那安乐侯……”
“镇国公的心思简单直白,帝王是喜欢的。对于唯一的外甥而言,你表哥能拉拢最好是拉拢。”王向导毫不犹豫:“跟他什么长相没有任何关系!你也得记住,进了京城,这血脉将人区分成三六九等!而后才是官位!”
听得这声带着残酷血淋漓的话语,王秋旻回想着自己窥伺到行礼的一幕,面色沈沈:“祖父,那为何凌敏胆敢率先开口见礼?论血脉……”
“凌敏外祖是安王,宗正寺寺卿。眼下凌家又跟安王亲上加亲,他的婚事定了。从血缘上来说,他是宗亲。且秦延武辈分小,安乐侯不在意,凌敏开口倒为合适。”王向导一一分析着:“不过我也没想到传言是真的。安乐侯倒是跟着苏琮后头转悠!若是加上镇国公府,那感觉苏琮又比较合适了。”
“若是有两个女儿,倒也好了。”
就在王向导想要把苏家拉拢成姻亲时,武帝面无表情的扫过跪地求饶的一群宫侍,冷笑:“钟刑,把这些人拉到皇后中宫,让皇后召集所有妃嫔,一同观刑!每杀一个人,就问一遍朕老了没有。”
钟刑听得最后一句话,感觉自己心跳都跟着紧张的噗通乱跳起来了。镇国公瞧着查出来谣言缘由——唯恐太后给苏贵人安排养子,唯恐定国公府支持养子,所以才设计借着安乐侯的口问一问。毕竟苏琮亦或是苏敬仪娶了公主,那作为姐姐的苏贵人名下总不好有养子。
扫过这逻辑,镇国公都想嗤笑出声来。要是武帝能按着礼法规矩走,他能够给自己弄个谥号吗?
能够直接把先帝爷五丶马丶分丶尸了吗?
内心腹诽着,镇国公感受着殿内的压抑,还是开口劝了两句:“皇上,您没必要跟一群小人生气。咱们眼下粮种搞定,再过三五年了,百姓都能挑食了,您想想那画面有多美!”
武帝嗯了一声,挥挥手示意钟刑去办后,他想了想从桌案中拿出苏从斌文成公主由来的一张密报,递给镇国公看。边道:“朕先前觉得苏从斌太窝囊了,可现在爆发出来的事情证明那些文臣那些所谓的锐利眼见,走一步看三十步,还真跟苏从斌琢磨的差不多。”
镇国公一目十行看过,瞧着最为重要的一句话“不去动世家利益而是改善百姓”不由得眸光一亮:“这苏从斌倒是状元郎啊,把您改革的方向说得很清楚啊!”
“朕也就不解了。就算从龙党吧,苏从斌不也是踏踏实实自己考状元?朕没想着给人超越才华的官职。就算人先前荫庇,那也是早早荫庇为官的。苏从斌的例子近在眼前,怎么还有人琢磨着从龙战队?这么早就开始从龙,就不怕朕是汉武帝,立了太子还能废,还能再生一个?”武帝说着,眼里的狠厉与杀气都要显露无疑。
帝王威压之下,偌大的殿内都带着些死一般的压抑。
“皇上,您别生气,您废了再立都行,随您心意!”镇国公沈默一瞬,便毫不犹豫打破帝王威压,言行还有些家长里短的温馨感:“咱们先吃饭。吃饭才是要紧事。”
武帝定定看镇国公。
镇国公迎着帝王簇着杀气的双眸:“皇上,我是跟着您打天下的。我信您能长命百岁,起码外甥似舅是不是?定国公几岁,您外公几岁?咱们就算从龙。说句难听的。是个傻子都知道百姓丰衣足食的重要性吧?”
“把粮种亩产这些事解决好了。藏富于民了。这大周朝富裕起来了,才有夺嫡的必要性吧?搁普通老百姓争家产,那也得首先有家产这个词啊。”
“要不是您开通商口岸,这国库都穷的能跑马了!”
“况且先前那个谁,就提出鸡蛋那个老李!”镇国公道:“我觉得老李难得干了件利民的好事。普通百姓目前是饿不死而已,但连鸡蛋这种荤菜都吃不起。”
“所以在我眼里,咱们大周还穷!”
听得这番掏心掏肺又直白的话语,武帝缓缓吁口气:“朕也想着专心致志再干个十年八年,才思考继承人问题。”
“那您要不把皇子们全都丢到海外去,一个搞一个孔子学院?”镇国公思忖片刻,开口道:“海外那些皇子外家都会害怕的。但北疆地广人稀的,让他们一人带一个队伍去发展发展?”
“到时候看农户,看税收,这种直白的条件,您选一个不就行?”
“你这主意不错,朕考虑考虑。”武帝说完,眯着眼:“王家想在苏琮和苏敬仪中挑一个当女婿。朕让苏琮去闵越也有这方面考虑。但王家用东华书院那些罪民来试探苏琮,朕又不喜了。你让长姐帮忙留意苏琮的婚事。”
“您不是说公主吗?”镇国公有些讶然,问。
武帝闻言气得拍案:“朕是想留人当女婿啊。可点了女婿,那些公主娘公主外家,盼着朕死,盼着朕的文曲星替他们从龙怎么办?”
“苏琮真想当纯臣的。朕也想着他当纯臣!”
镇国公表示自己懂了:“您息怒息怒,我会好好帮着相看的。不过比起相看媳妇,这男的,晚两年也成。目前最为要紧的还是苏琮考试,以及苏敬仪这个苏家明显短板,也得在努力一把。起码有个举人功名。否则这真假少爷相差太大,以后还是会被人翻来覆去诉说。苏琮就欠苏家十年教养的恩情!”
武帝看镇国公。
“文臣不就是重这种名声嘛,要不然……”镇国公话语一顿:“安安身边还有钉子不成?”
护卫们虽有通风报信的,却也是让安安顺顺遂遂到达驿站,甚至还吆五喝六的,大爷模样。
“朕也不清楚,你自己查仔细。”武帝头疼:“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这话朕现在算明白了。治天下这么多破事!”
镇国公闻言,也心沈甸甸的。
不过翌日,两人倒是又开心起来,定定看向滔滔不绝介绍红薯的苏琮。
“一亩地能产两千斤左右。番薯很简单,先选好种子,要确保种籽健硕,并没有病害,还需要选芽点多;想要番薯高产,要从种植土壤下功夫,按着草民罗列的各种影响值,能够摸索出三条线需要太阳照射,哟啊排水便捷,需要规定松散匀称,富饶拥有丰富的腐殖……”苏琮罗列相关数据,介绍完番薯的生长习性后,便挥舞着锄头小心翼翼的挖出番薯来。
“按着闵越那边农家的吃法,目前这些番薯可以烤着吃,只需洗净的红薯放在火堆后加热,而后剥皮便可到香甜软糯的果实了;还可以削皮煮粥丶蒸熟后做成果干。放在地窖里保藏的时间也极长。”
“不过不能日日吃,吃多了龙椅胀气。”
武帝听得这介绍,再看看比苏琮双手还大的肥壮番薯,双眸炯炯发亮:“好,好得很!来人,传令御膳房,今日就做这烤番薯,还有番薯粥!”
不少朝臣们闻言互相对视一眼,皆从仇敌眼中看到自己的态度。百姓多个粮种,又胀气的,那就更他们绝大多数人利益无关。所以眼下跟着夸耀也就行了。毕竟皇帝可是想要搞一个宋朝的占城稻的!
于是各种好听的话倒是接连不断往外冒。
武帝颇为开心:“苏琮,你小小年纪能够耐得住苦寒顾忌,认真专研,带回粮种,还撰写粮种经验颇为不错。但粮种推广也需要时间!你也不能因此骄傲自满了。故此先特许你可以科考!”
“没准到时候你亲自为官,将这些粮种这些经验推广大周境内!”
“草民多谢吾皇开恩!”苏琮闻言,狠狠吁口气,跪地行礼。
能科考了,那他就能抓住机会,正正经经的青云直上,让任何人都找不出任何可以攻讦的地方!
武帝瞧着双眸带着虔诚,不骄不躁的苏琮,颇为满意。
半个时辰后,武帝喝着御膳房熬出来的番薯粥,感受着番薯块的香糯甘甜,擡眸看向快空了的“盆景”,再扫扫朝臣,有些恼恨自己刚才大方了。
这粥好喝,得拿回慈宁宫先孝敬太后!
不过等明年,种植范围多起来,研究其他更好喝的粥,还有其他吃法。
武帝盘算着,越发开心。垂首飞快横扫眼某些捧着饭碗,跟吃砒丶霜一般,眼神带着些抗拒的朝臣,武帝面色沈沈。
朝臣们因捧着碗喝粥,倒也没注意留心帝王什么神色。
镇国公哈赤哈赤一碗吃光殆尽,还直接自己动手又舀了一碗。
还别说,这番薯切块,融合进米中,化作浓香甜美的汤汁。夏日喝了,感觉也暖呼呼的。他能够喝三碗,都不带停歇的。
定国公也喝第二碗,边喝他眼角馀光瞪眼慢慢悠悠的苏从斌,沈默一瞬干脆不高不低开口问:“你干什么?这番薯粥,不用加糖都有些甜蜜。你一副喝药的表情,把番薯用汤勺按压成块干什么?”
“定国公,下官是觉得按压成粉状黏糊糊更好喝。”苏从斌闻言赶忙强调自己动手的缘由。
定国公闻言尝试了一下,“倒是入口即化,要是老爷子喝都不用炖太烂了。”
边说他看向苏琮带来为数不多的番薯。盘算着带回家方便,还是直接派人南下再买一些番薯回来方便。
董阁老本就留心两位国公爷,一听定国公这话,也小心翼翼尝试了一番。等感受着入口的柔软,他倒是面色变了又变。
这光粥就能那么多吃法,此物又极贱极好种植。倘若推广开来,那苏琮一个长生碑都跑不了了。
只要日后苏琮踏踏实实,位极人臣是指日可待!
苏琮……
他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大徒弟周全。岂料就见周全捧着粥碗,表情凝重的,仿若让人吞药一般。
见状,董阁老心中咯噔一声,有瞬间害怕。
但他又不像定国公能够越过规矩,直接开口问出声来。
就在董阁老颤颤幽幽时,武帝一碗粥喝完,瞧着某人还尝试新粮种,当即清清嗓子:“别忘记喝多要胀气一事。浅尝辄止便可。”
“皇上,不是末将牛嚼牡丹。这烤起来感觉比粥还好喝。香的,您看,还流密!”镇国公手脚麻利的端着烤好的番薯上前:“外焦里嫩,入口即化,还甜而不腻。末将知道规矩,给您尝试过了。”
武帝瞧着活蹦乱跳的镇国公,无视其他人眼神的威压,也垂首浅尝一口。而后,他又咬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不错!”
“皇上……”
“让太医院仔细研究研究胀气到底吃多少算胀气!”武帝擡手拦下朝臣的劝说:“到时候百姓也好有个数!”
说罢,他瞧着不少大臣都喝完番薯粥,也算对这一份功绩有所了解了。
于是武帝又马不停蹄继续给恩赐了:“说来番薯能被发现,一开始也与野菜一事有关。苏琮你亲母苏金氏非但教导苏敬仪有功,也算冥冥之中利国利民。朕特赐苏金氏四品恭人!”
苏琮闻言眸光带喜,双膝跪地:“草民多谢皇上开恩!”
“这也是你自己付出,也是你亲母苏金氏的付出!民间有句俗语叫喝水莫忘挖井人。”武帝睥睨全场。
朝臣们迎着帝王犀利的眼神,纷纷垂首,心中却展开各种联想。
就在众人翻腾万千揣测时,便听得帝王话锋一转,又道:“你身世也众所周知,目前回京居住苏侯府内,倒也平添闲言碎语。朕另外赐你一套宅邸,命你开府立户!”
开府一事也在意料之中,故此苏琮是从容不迫,跪地谢恩:“草民多谢皇上。”
“不过既然开府立户了,也是大人。先前敲响登闻鼓,替祖宗状告不孝子弟。”武帝慢慢悠悠道:“那今日也的确该有个彻底的结案了。”
“苏从斌。”
被点名的苏从斌缓缓出列,道:“末将在。”
“既从太丶祖爷论交情,那咱们辈分还是要捋清楚的!你们既算兄弟,那就是兄弟!”武帝横扫朝堂:“免得朕万一驾崩了,某些迂腐老臣就拿子不越父的规矩,硬生生的拦下如此神农人才,拦下让天下饱腹之人施展才华!”
帝王明晃晃火气的话语,响彻整个乾清宫。
所有文臣武将直接跪地,“皇上息怒!”
“息怒!这一路要不是闵越总督护着,要不是某些人高高在上,误以为那红艳艳的狼桃是番薯,给狼桃下药,没准今日都没有这番薯粥!没准苏琮面临纸上谈兵的攻讦,没准……”
武帝做着一系列的假设,横扫全场:“朕,就只是改善改善民生而已,让老百姓多种保命的粮食而已。怎么诸位爱卿是希冀天灾人祸了,等流民挤进京城了,才开始赈灾施粥,才开始彰显官老爷的善心?”
所有朝臣惴惴不安,连连呼喊帝王息怒。
武帝冷笑连连:“既然不敢,那就好好的推广种植,好好的尝试我大周境内那些地区可以种植。倘若有人在推广种植期间,敢使任何手段的话,诛十族!连同师座一族,皆诛!”
“退朝!”
朝臣:“…………”
哪怕目前还是炎炎夏日,可所有朝臣只觉得自己冷汗涔涔,觉得如同置身冰窟之中。尤其是文臣,更是吓得心脏都直接骤停了。
要知道师座可是文臣最基本的友好联络,守望相助的方式啊!
就在众人懵逼时,被帝王金口玉言的兄弟俩倒是回了侯府。
苏琮甚至难得露出些孩子气,跟苏敬仪一同把大门紧闭。确定周遭安全后,他才返回大堂内,郑重双膝跪地,叩谢苏从斌和苏柳氏的教养之恩以及竭尽所能的帮助:“……若非有师叔他们源源不断赠药,孩儿现在在山东宁阳倒是要狠狠被磨砺一番了。”
苏柳氏红着眼,搀扶着苏琮起来:“你能够平平安安就行了。只要平安就好,其他的都不过称谓!”
苏从斌闻言喝口茶,看着依旧跪地一如往年,带着些实诚,似乎没有因在外历练长了心眼的儿子,叹息一口气:“你娘还有敬仪他们说得都对。你功劳如此耀眼,帝王都宁可背着晦气,用驾崩一词来吓唬朝臣。所以你接下来更要谨慎小事。家里这些家务事倒是不用担心,咱们都知道拧成一股绳,把番薯等粮种踏踏实实推广,到时候若是能够为你请个爵位,倒是有些保障。”
“就是。你小小年纪背负那么多,都成老帮菜了。”
“你倒是给我跪下。”苏从斌瞧着还敢打趣的苏敬仪,倒是来气:“苏敬仪,你怎么好跟安乐侯当面对上啊?得亏来的是镇国公,要是公主那……”
都不知该怎么形容那护犊子的母老虎,苏从斌低声:“你以后注意点。没事别跟安乐侯有所冲突。”
苏敬仪闻言好奇,问苏琮:“咱们爹被公主打过啊?”
苏琮赶紧起来,反手捂住苏敬仪的嘴。
见状,苏敬仪表示有数了。真挨过揍!
瞧着两个兔崽子之间的眉眼官司,苏从斌磨牙:“你们别胡思乱想。只是她先前克夫的名号,是我奉命传出去的。可她老了越发轴,觉得是自己克夫命不好的缘由害得镇国公只有安安一个儿子。”
苏敬仪闻言吸口气:“爹,您……您这么好意思干这种事啊?你先前还跟我叨叨女子名声很重要。”
“相比活着,名声不重要啊。”苏从斌一语带过:“行了,不提这些事了。眼下最为要紧的,是你们终于成器了。去清远县石头村把苏金氏的灵请回来!”
“这一路,虽有锦衣卫随行,但安全问题你们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以及,如何对待石头村还有王家村的百姓,你们态度一定要摆端正!石头村的人假设问题为何当初不提身世问题,你就说还未彻查,所以自己也不清楚。苏敬仪你给我咬定了这种说法知道吗?把问题推给我推给锦衣卫都行。可不能让他们挟功有所傲慢了。我还是那一句话先小人后君子!”
因自己无法去清远县,苏从斌就怕两个人处理不好,不留神留下让人攻讦的把柄。
“昔年的书坊,我一直派人打点的,也派人时常去看伤者,确保他们能够活着。记得能用钱摆平的事情不是事情,能买到的名声咱们就不用计较太多小钱。但到底某些家庭失去了劳动能力,不能种地。故此,你们也要防着这些人心态带着报覆与嫉恨。另外书坊抄书的书生不太多,所以琮儿你眼下跟农民百姓打交道多了,倒是可以想想其他什么办法为好。苏家帮清远县是一定要帮的,但要思忖帮得好一些……”
听得这些依旧声声絮絮叨叨,诉说着操心,诉说着如何思虑周全的话语,苏琮垂首遮掩住一闪而过的泪光。
真好,我还是有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