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方圆数里都已熄灯,附近的院落都沈在安静的月色里,偶有几声零落的犬吠虫鸣。
夜空温柔地俯视大地。
远远刚望见桥头时,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在月光下挺拔如松。
像是降临在这里的一场梦。
林珑在夜色中跑向窦凯航,还没靠近他就听见了她的声音,往前走几步,张开双臂。
她扑进了他的怀里。
快乐是盈在眉梢眼角的,宁静的村里只有他们两人相拥,林珑脸埋在他的风衣里:“你怎么过来了呀。”
窦凯航:“想你了。”
他还是这三个字,在近在咫尺的月色中却格外的缱绻,林珑仰头看他:“你住哪呢?”
“镇上,我骑车过来的,不远。”窦凯航感受了下她手心的温度,把她的手牵过来捂在掌心,“冷不冷。”
林珑摇头,但依偎着他任他牵着:“不冷,你住镇上吗,那骑车也要一个多小时,还好现在路上有灯了,但晚上还是要骑慢点。”
“没事,我陪你待一会儿就回去,明天跟你一起回北城。”窦凯航低头看她,“安安是悄悄溜出来的吗?”
林珑:“嗯,外公外婆都睡了。”
她觉得这一切好神奇,他从北城飞过来,她瞒着家里跑出来与他见面。可能许多年之后再回想起这个秋夜,会有种做梦一样的不真实感,那时的他们年轻丶冲动,满心都是十八九岁热烈而不计后果的爱情。
窦凯航牵起她:“那走吧,我送你回去,万一他们醒来不见你该担心了。”
“我有留字条……”林珑小声说。其实她早年因为练琴压力大经常一个人深夜出来散步,有时候偷偷躲在寂静的树影里哭。外公外婆晚上睡觉早,也不会在半夜进她房间,每次悄悄回去的时候夜色如水的庭院里都很安静,躺回床上时像一切从未发生。但说起来,还是她懂事听话的少女时代里唯一不循规蹈矩的事,也会有愧疚和心虚。
她仰头望他:“可你跑了那么远来呢……”
窦凯航牵着她往来时的方向走:“见一面就可以了。我把你送到院门口看着你进去。”
林珑乖乖点头,被他牵着下桥走了几步,然后才想起来:“诶,我带路。”
窦凯航其实来之前就知道从这里到她外公外婆家不远,甚至远远能看到那座宁静的小院,她刚一出来他就看到了,全程的路都在他看得见的月光里,不然也不会放心她自己出门。但从善如流,让她带着走在月下青石小路上,听她在四周安静的夜色中压低了声音,小心地不惊动附近熄灯的院落里睡着的人,时而指着路旁,娓娓跟他讲从小在这里生活的故事。
他也觉得自己荒唐,因为她一句无心笑语,在北城再也坐不住,千里迢迢,只为早一天见一面。
可是喜欢是这样急这样不讲道理,是这样想早一些见面。
林珑絮絮地跟他说:“那你把宾馆地址发给我,明天我去镇上找你然后一起去机场。等下你骑车回去的时候我们打视频,到你进房间了再挂断。你没吃晚饭饿不饿,镇上这会儿超市和饭店也关门了,我有带出来杏仁酪和花生糕——”
是她今天下午做的零食,可以稍稍填一下肚子,要临时做热的就要用厨房了,一定会惊动外公外婆。
窦凯航接过来,两个玻璃质的小罐子里封着甜甜的香气。他轻声问:“大家都睡这么早吗?”
九点多,城市里还没开始夜生活的时候。但这里已经万籁俱寂了,家家户户沈在酣甜的梦乡里,只有月光温柔地洒照。
林珑点头:“这边生活节奏是这样,不过明天起的也早,五点多就有人起来做早饭了。那时候天还没亮呢,但是隔壁烙饼啊之类的香气就会飘过来。”
窦凯航想了想:“我明天还过来接你吧。”
“哎呀不用,你今天回镇上估计都十一点了,明早多睡会儿,我去找你,”林珑说,“放心啦,我以前每年寒假都是在这儿过的,路熟得很,外公外婆都不送我的。”
她软声问:“你这几天在北城都在干嘛呀。”
窦凯航想了想:“看书,准备签证,还有亚锦赛奖杯的覆刻版也做好了,你回去就能看到。”
“咦?”林珑眨眨眼,这个在微信上没听他说,“刚做好的吗?”
“今天下午说做好的,明天我们回学校前可以先去店里拿了,还有华国站的奖杯我也让他们开始覆刻了。”
林珑顿了顿,想说什么,又浅浅吸了口气止住。最后只是笑叹:“天呐,真的是……”
她眼睛柔软又无声地弯起,就像薛阳那天连代许愿都不曾说具体的事宜,还是新人的时候可以将欣喜和期望直白地说出口,一路走到这里离最后的目标仅差咫尺时反而变得小心。那大概是一种很深层很婉转的情绪,心里有柔软像云朵般的期许,总怕不小心说出什么就损了气运,太想要什么的时候连提起都会有温柔的顾忌与思量。
月光柔柔洒落,像是织梦的纱。
窦凯航轻声说:“我看你昨天发的朋友圈,我们安安真好看。”
其实昨天刚发他就说过了,还是直接一条语音发过来,可是牵着手说跟隔着屏幕说真的不一样,林珑觉得那一瞬间满心里都是软软的蜜糖:“我有戴那支双鱼簪哦,配裙子真的很好看。”
她挽着窦凯航的胳膊,悄声给他指:“呐,桂花。”
他们已经走到她家的院子边了,那棵桂花树在夜色中温柔舒展,香气已经没有八月十五那么浓了,但仍沁沁地拥过来。有风徐来,无声轻过,于是树下铺了一地灿灿的金橙色,在月下恍若碎金。
窦凯航目光落在那层落花上。他也算去过很多国家和地方,却从未见过这样宁静美丽的小村落,在月下像一幅画卷,这样悠远又轻灵。江南水土与北国风光如此迥异,养她一身温柔琉璃骨,她是小桥流水青石里走出的明月仙花。
他轻声应她:“嗯,好看。”
于是林珑笑起来,就像是自己被夸赞。她仰头软软地说:“到了。”
窦凯航抱了抱她:“去吧。”
然后到底是没忍住,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很温柔的一个吻,月光下两人的呼吸浅浅交缠。然后他松开她,见她脸颊红扑扑的,睫毛偏还特别乖地弯起,悄声跟他说明天见,走了几步轻轻推开半扇门,人已经进去了,又探出半边身子,在月光里跟他挥手。
他也挥挥手,看她悄没声息地进庭院里去了。
……
林珑直到轻手轻脚地摸进屋子,回到一室安静的黑暗里,仍觉心口砰砰砰跳。
她擡头望向窗外,窗外月影如水,繁花与她都未眠。
-
第二天一早林珑告别外公外婆,拎着行李踏上回校的路,她和窦凯航在镇上碰面,一起坐大巴到市区,再转地铁去机场。
假期的最后一天,到处都是返程的人,早上的路上就开始堵,车辆排起长龙。
买的是下午一点起飞的航班,两人还来得及在候机厅里吃个饭。
在肯德基点完单,端着东西坐下来,林珑咬着汉堡忽然想起:“羿神他们去日本啦。”
窦凯航把番茄酱挤好,放到她手边够得到的地方:“嗯,他们今天很早就出发赶飞机了。”
“他们打完日本站就不回来了吗,直接去新加坡?”
“中间也就几天,没必要折腾了,他们当初报连着的两站的时候应该就想好了。”窦凯航望她,“我们也快该去马来西亚了。”
“恩,”林珑直起身子,“到时候打伊藤翔平。”
她拿过薯条,发出从八月见到亚预赛选站时就产生的疑问:“为什么伊藤翔平今年不报日本站了啊,土耳其和马来西亚,完全不留主场了。”
窦凯航说:“他明年就要退役了,今年应该是想再保本国一支新生代队伍进世决,就是跟薛阳他们在泰国站对打的那队。本来选站情况出来那会儿圈里对他的签运也不太看好,一站碰李栋恒一站碰我们,但现在反而是他比李栋恒先拿到门票。”
说到李栋恒就想起韩泉哥,林珑叹气:“哎,越南站……”
窦凯航伸勺子过来舀一勺她的冰淇淋:“别想太多了宝宝,年年门票竞争都是这样的。”
林珑把圣代杯子往他那边推近了点:“我知道,可是尘埃落定之前,还是会担心嘛……”
对面忽然响起温柔悠扬的小提琴旋律。
是她的手机进了通话请求。
他们坐的是四人桌,他要跟她坐一起,于是东西都放在对面,手机过完安检后放在了书包最外面的拉链层。林珑在里侧懒得动,推推他的胳膊示意:“帮我拿一下~”
窦凯航起身过去,把她的手机拿过来:“来安安——”
递给她的时候不经意间瞥到了屏幕上闪烁的微信视频通话名字,一顿,刚想说什么,她已经用餐巾纸擦干净手,接过去划开接听:“韩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