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苑与风烟阁原本是一个宅子,被姜家买下合并进来时,隔成了两个独立的院子,所以这两个院子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小院子和东西厢房。
俞氏跟在春草的身后,一边往里走一边打量着四周的景物。之前去风烟阁走的与现在根本不是一条路,如今春草领着她走的这条路两边皆是茂密的紫竹,粗壮的的竹竿足有妇人的小臂粗细,密密麻麻枝繁叶茂,将小路包裹其中,一眼望不到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并未说话,有风穿过竹林,只吹得竹叶沙沙作响,沿途没有其他人经过,竟让俞氏感到些许紧张。
外面瞧着姜家占地极大,红墙瓦房好不气派,没想到里面却是乱七八糟,毫无章法。没见过哪家宅子会有四五个偏门,宅子内部还有独立院墙相隔的。
宅子修得怪异也就罢了,偏偏管理也很糟糕。宅子里各条小路交错,有很多视野盲区,虽说她也不是出身名门,但好歹在其他大户人家做过工,哪家不是丫鬟婆子各司其职,洒扫的、打杂的、采买的,几乎每一个视野盲区都会有人巡视。
只要有外客进门,不说立即,一炷香之内当家人便知道了。
可今日春草领着她,一路行至沧澜阁,竟是一个人也没遇到,虽然走得都是偏僻小路,但这样的管理,也未免太过于松懈。
若是有人想要混进院子,以姜家现在的管理,就是在这家里藏个十天半月,也是没问题的。
念及此处,俞氏不免有些心惊。
姜婉宁好不容易将姜婉茹哄回了院子,揉着几乎笑僵了的脸踏进自己的沧澜苑,一眼便瞧见了正坐在院子里兀自发着呆的俞氏。
“陈夫人,不知今日是刮得什么风,将您给刮来了?”姜婉宁大刺刺地往俞氏身旁一坐,粉嫩软糯的小脸上阴云密布,“难道是我昨夜话说得不够直白吗?”
“若是因为昨夜犬子不请自来,那民妇在此向姜七小姐道歉。”俞氏站起身,神色坦然地向姜婉宁福了福,“民妇保证,以后不会再这般鲁莽,还望七小姐海涵。”
还犬子呢。
你的狗儿子长得可没那么好看。
姜婉宁赶紧错身,没受她的礼,“陈夫人这是做什么,我一个九岁的孩童,哪里受得住您的礼,您还是别折煞我了。”
“姜七小姐,此事的确是我的不是。”俞氏并不气恼,语气反而更加恭顺,“倘若您真有获得人参的路子,就是要小妇人给您下跪,只要您能消气,也是使得的。”
“我要你下跪做什么。”姜婉宁气笑了,她站起来走到俞氏面前,微微仰头看着比她高大半个脑袋的俞氏,“你们撒了那么多的网,放了那么多的线。凭什么给他们就是利诱,到我这里就只剩下个下跪了呢?怎么,看我人小,好欺负啊?”
俞氏神色一凛,瞧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第一次没敢接话。
姜婉宁却不再看她,自顾自绕过她,走到院子左边的院墙边站定,仰着头望着墙后面的一排下人房。
那排下人房后面几米,便是昨夜她爬的那面墙,墙后面是几乎无人踏足的暗巷。
不知道那个眼睛特别漂亮的少年此时又藏在什么地方呢?
春草安静地跟在姜婉宁旁边,见俞氏站在石桌旁神色莫辨,只是手不停地搅动着衣角,显然是有些慌了神,赶紧轻轻咳嗽了两声。
姜婉宁知道气氛烘托得差不多,悄悄地舔了舔自己的嘴皮,端得一副心静无波的模样,转过身来看着俞氏道,“陈夫人,如果你真心想要人参,不妨拿出你的诚意来,我们开诚布公的谈。”
“你想怎么谈?”清列地男声从院门口传来,院中几人俱是一惊,齐齐望向那不速之客。
宋执青坦坦荡荡地走了进来,日光透过门口高壮的榆树树叶洒在他身上,少年模样俊秀,身材笔挺,静静立在姜婉宁三米之外,宛如一棵苍劲的松。
姜婉宁微愣。
宋执青的出现,在她意料之外。
“婉宁表妹,多有叨扰还望海涵。”宋执青微微一笑,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下,语气温和又明朗,“我也受人所托,寻那支御赐的野山参,不知表妹可愿意与我谈一谈。”
“我不要和你谈。”姜婉宁拒绝得十分干脆。
宋执青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会被拒绝,倒是有些意外。
自己和姜家的几个表妹都不是特别的熟悉,也摸不清楚她们的性格。对于姜婉宁,宋执青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那就是漂亮。
上一次见到自己这个表妹,还是在五年前。那时的他与现在的姜婉宁一般大,陪着母亲到泽州府探亲。犹记得当时外祖父闹着要带夏姨奶奶外出云游,全家人轮番劝,愣是无法动摇外祖父的决心。
主屋里点了很多的灯,一群人围着主座上的老人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而他们这些小辈便规规矩矩坐在堂下吃着果子。
大姨母家的晗表妹还很小,走路不是特别的稳当,由奶嬷嬷扶着在一旁玩儿,大舅舅家与二舅舅家的几个表姊妹因为年龄大些,则围在一起讨论着学问。
只剩下三舅舅家的表弟姜楠与他年龄相仿,便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那时姜婉宁大抵只有四五岁,任由兄长抱在膝头,时不时喂她两块甜瓜。
小姑娘眨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漂亮得不像话。目光在他与姜楠身上逡巡,听到他们聊到她感兴趣的话题,便会奶声奶气的问上几个为什么,让他忍不住想去逗逗她。
后来外祖父还是一意孤行的去远游了,母亲也带着他回到盛京。所以此次回来再见到姜婉宁,他还以为她如小时候一般,是个温和软糯的性子。
现在看来,自己的判断似乎不太准确。
她这张牙舞爪的模样,属实是和记忆中的那个乖顺怯懦的小姑娘沾不到一点边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