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枯树枝上最后一片树叶被寒风打落,闪电撕破了远处沉重的黑幕,春草咬着嘴唇躲在暖阁左侧茂密的树丛里。
暖阁原本只有一间房,姜梅住进去时还不知道自己怀了赵晗。后来姜府扩建,便一同修缮了暖阁,虽然毗邻暮安堂,但搭建了围墙和厢房,变成独立小院,只是没有改名字。
她已经在暖阁耽搁了将近半个时辰。
幸好一切都如七小姐所预料,大姑奶奶和表小姐都不在暖阁内,就连她们身边伺候的几个大丫鬟也不在。
天色暗下后,眼瞅着主子们都不在,几个二等丫鬟便懒散的回了屋子,整个暖阁竟是无一人值守,让春草轻而易举地溜了进去。
而现在她终于要完成了姜婉宁的嘱托,只是这最后一步,让她有些迟疑。
春草摸出藏在怀里的火折子,此时风大,火折子才点燃就被风吹熄了,急得她出了一头汗。
而另一头的秋兰亦是同样的大汗淋漓。
她气喘吁吁地跟在赵川身后,可惜男人步履如风,尽管两人一同下的马车,等她到达暮安堂时,屋里正热闹。
“我自认待你不薄,银子礼物更是流水般往这姜府里送,没想到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么编排我的!”赵川站在大厅正中指着姜梅。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今日姜家七小姐的一番话,我竟是不知道,我赵川的闺女和夫人,活得这般凄惨!”
“川郎哪里话,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姜梅泪水涟涟地望着赵川,声音满是委屈,“这些年我们都过得不容易,晗姐儿总是闹着问爹爹,可我却万万不敢擅自带着她回府,每次都哄着她说你很忙。大抵是在府里晗姐儿哭的次数多了些,才让宁姐儿有了这般错觉……”
听到姜梅的解释,赵川原本的气霎时间泄了一半。
这些年他与父亲因为沁怡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如今虽然把沁怡带回了府里,可父母这些年始终没有给过她好脸色,也没能让他们的儿子入族谱,所以他大多数精力都放在了她们母子身上。
对于赵晗,确实是亏欠良多。
看到赵川的脸色缓和,姜梅赶紧给赵晗使眼色,“晗姐儿,快给你爹爹保证,以后切莫再这般不懂事,让你爹爹为难……”
赵晗瘪着嘴,红着眼眶上前,轻轻拽着赵川左边衣角,“爹爹,都是晗儿的错,是晗儿不懂事……晗儿以后再也不会闹着阿娘要找爹爹了……”
说着说着,眼泪便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赵川心头一软,再多的怨气也都消失干净,此时只想搂着女儿好好安慰一番。
秋兰心中暗叫一声糟糕,原以为赵川能和姜梅狗咬狗,好让自家小姐脱身,没曾想大姑奶奶几句话,便把小姐布置的杀招化解了。
念及此处,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被人扣押着跪坐在地上的姜婉宁,却见姜婉宁气若闲庭地看着赵川一家子,好似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看到镇定的姜婉宁,秋兰莫名地又有了几分勇气,躁动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等着主子们的指令。
姜婉宁确实没有指望这几话就可以撕掉姜梅这数年来在赵川面前树立起的形象,只是姜梅能够短短数语就化解这突发的风波,倒是让她不由得高看几眼。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受教了。
“看来是我太狭隘了,听到姑母几句话,就以为事实如此。想来这古人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才是真理呢。”姜婉宁叹了口气,见伏在赵川怀里的赵晗探出头来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她快速地错开了视线,直接看向站在赵川身后的姜梅,问道,“那请问姑母,这些年你们从我和我姐姐这里要走的东西,又怎么说呢?”
姜梅浅浅叹了口气,满脸的无奈,“是我的错,我原以为是你们小姐妹关系好,所以赠与晗儿些许玩物。既然宁姐儿耿耿于怀,明日我便差人将那些东西都找出来打包好,送去给你们。”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我姜家还丢不起这个人!”一直没有说话的崔氏突然发声,浑浊的老眼直勾勾地瞪着姜婉宁,“姜婉宁,你还要不要脸!”
“我不要脸,我要东西。”姜婉宁迎着崔氏的眼神浅浅一笑,神情不见半分慌乱,“脸才值几个钱,我的东西可是真金白银呢。”
不等崔氏说话,赵川率先发了怒,“我赵家也不是那眼皮子浅的玩意儿,晗姐儿要了你什么东西,你且说出来,我明天定让人还给你。”
“姑父大气,可有些东西年头久远,要是找不到了呢?”姜婉宁不依不饶。
赵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回道,“若是找不到了,就折成现银给你,定不会短了你的东西!”
“姑父大气。”姜婉宁满意地笑起来,嘴边漾起两个小小的梨涡,看上去乖巧又可爱,软糯糯的声音继续说道,“有很多东西,可是千金难求的,希望姑父到时候一定不要食言。”
赵川不屑地挑眉,想他赵家在泽州府也是赫赫有名的,更遑论他的父亲官拜兵部侍郎,好多人上赶着来巴结。区区姜家,能有什么东西是他拿不出来的。
看着赵川的神情,姜婉宁时候差不多了,再加上空气中传来淡淡烧焦的味道,她心中稍定,扬声道,“最近城里都在传,姜家得了一支五十年的老参,好多人都上门来买,不知这个东西,姑父可还的上?”
话音刚落,姜婉宁便感觉自己的左臂蓦然一痛。
却是扣着她的银珠慌乱之下,没有控制好力道,掐着了她的肉。
“宁姐儿你这孩子怎么越说越过分了。街头坊市间瞎传闻的东西,你怎可胡乱赖在晗儿身上?”姜梅皱眉斥责道,“往日姑母待你一向爱护,你这孩子怎么变成了这样……”
说着竟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银珠白着脸,心中犹如煮沸的开水,若是知道这人参如此值钱,当初她说什么也不会让姜梅抢了去,更不会在后面收下了姜梅送来的银钱,被迫与她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只是此事,七小姐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姜婉宁歪着脑袋,满脸疑惑地看着姜梅,说道,“爹爹的信上明明说,今年圣上赏了他一支五十年的野山参,他特意差人送回来给祖母补身子,还嘱咐我要提醒祖母服用。那日宋表哥说,忠勇伯府找祖母重金求购,可祖母却没有。我想着往日有什么好东西,祖母都会先给姑母,难道是我错怪姑母了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姜梅的脸上,包括坐在主座上的崔氏。
姜梅面色一白,尚不及说话,一声惊呼打破了屋里的僵局。
秋兰神色慌张地指着屋外喊道,“走水了!家里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