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你难得求我办事,说吧。 ”聂风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儿子身上。
“求父亲放了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放了他们?那我白天又何必将他们带上山?”聂风厉声喝道,“阿桑,你的心肠未免太软了!你这样让我如何放心把山寨交给你?”
聂桑低下头:“父亲教训的是。儿子提议扣下他们的盘缠,只放人回去便是。”
聂风“哼”了一声,猛地站起来,走下台阶。他走到聂桑面前,他的身材如此魁梧,形成的阴影将聂桑遮得严严实实的。他低下头,嘴唇凑近聂桑的耳朵:“你当我看不出来,你是为了那个女孩?”
聂桑心头一震,但他没有出言反驳,只是抬起头不卑不亢地与父亲对视:“孩儿是为了整个山寨的安危考虑!请父亲明察!”
聂桑一挥袍袖,转身向前走去。他沉思片刻,缓缓开口:“让我放人可以,但光是盘缠和马匹还不足以吸引我。”
“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仿佛听见世上最残酷的话语,聂桑感觉自己一颗心坠入冰窖。他咬着嘴唇,艰难地开口:“父亲只管开口便是,阿桑愿为父亲赴汤蹈火。”
“眼下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到后再说吧。”聂风拍拍他的肩膀,“走,和我去地牢。”
鱼幼薇正单手支颐,半倚在草垛上小憩。杜宇衡还在打坐,李浩则啃着晚饭剩下的半块饼子。
听到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两人一下子就提起了精神。李浩“呼”的一声站起来,杜宇衡则把鱼幼薇摇醒。
“几位休息得不错嘛!”聂风负手而立,聂桑则弯腰替他开锁。
牢门被打开,聂风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捏着鱼幼薇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阿桑,我看你对这个女孩倒是很上心嘛,还偷偷来给她送饭。何不把她留下来陪你?”
聂桑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他强压下心头的愤怒,嗤笑道:“父亲,这女孩姿色普通,咱们什么样的美女找不到?”
“哈哈,好!有志气!”聂风哈哈一笑。
“你怎知……”鱼幼薇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她明明伪装得很好了,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小丫头,你的伪装实在太拙劣了,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聂风冷冷一笑。
“你们几个一看就是弱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留你们在寨子里也没什么用,还多添了几张吃饭的嘴。还不如将你们放了。”
三人都有些傻眼了——这个匪首有这么好心吗,说放人就放人?
“但是,你们应该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出去之后该怎么做,就不用我教你们了。”
李浩背上冒起一层冷汗,他说道:“阁下放心,我们不会去报官的。”
聂风转过身:“你们寅时就离开吧,免得我改变主意。到时候阿桑会亲自带你们出去的,你们走侧门离开。”
“且慢!”李浩叫住他,“阁下,我们的财物……”
聂风冷笑一声,没有理他,径直离开了。
待他走远后,聂桑小声说道:“不用担心,大当家的只会收一些‘过路费’,会给你们留一些盘缠的。”
李浩稍稍松了一口气。鱼幼薇则认真地向聂桑道谢:“你一定为我们说了许多好话吧,谢谢你。”
聂桑将脸转到一边,嘀咕道:“不是为你。”半响,他又重新看向鱼幼薇:“你们回来时,可千万别走陆路了。”
鱼幼薇点头道:“这是自然。”
聂桑怔愣地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道:“你们都是读书人,是吗?”
鱼幼薇睁大眼睛:他不是知道他们的身份了吗?为什么还要多问一句?
“你可以……写一首诗给我吗?”聂桑从怀里掏出纸笔墨汁,在地上一一排开。他用期冀的眼神望着她,眼睛里头一次出现了他这个年龄该有的童真。
鱼幼薇笑了,她蹲下身子,没有丝毫犹豫地运笔,须臾间便写下一首诗。她吹干墨迹,双手捧着纸张递给他:“这有何难?给你。”
聂桑小心翼翼地将纸张卷起,放入怀里收好。他走到门口,又看了鱼幼薇一眼:“你们休息吧,寅时一到我就会来接你们下山。”
“幼薇,看来这小子很喜欢你啊。”李浩调侃道。
鱼幼薇面上一红:“李大哥,你再说我可要生气了!”
几人一想到马上能逃出匪窝,心情都变得明朗,头一回在牢里睡了个安稳觉。
睡到半夜,三人听到一阵开锁的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看——正是聂桑。
他压低了声音:“我送你们从侧门离开,你们不要说话。到了官道上只管拼命赶路,不管后面传来怎样的动静,千万不要回头。只要一进城门,你们就安全了。能做到吗?”
三人点点头,聂桑又打开了隔壁一间牢房,将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
接着,他带着几人出了地牢。众人在昏暗的地牢里待久了,陡然见到灯光,还有些不适应。
聂桑在前面带路,众人跟着他,绕过一大段歪七扭八的道路。杜宇衡家中长辈学识渊博,曾教过他一些奇门八卦之术,因此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些道路似乎是按照伏羲八卦的阵法设计的!一旦走错一步,马上就会绕进死胡同,或是踏入布好的陷阱。
可是寻常土匪哪里懂的这阵法?又怎能走得出去?又是谁苦心积虑地为寨主设计了这些道路?此人是何用意?
走了半个多时辰,几人终于看到了一扇门,门口停着他们的马车和马匹。李浩细细一数——竟然只少了两匹马!
“你们的盘缠和干粮都在马车上,水袋也给你们准备好了。”聂桑说道,“顺着这条小路一直向前,走半个时辰就能下山了。下山后沿着官道走,别忘了我说的话。”
由于少了两匹马,李浩和杜宇衡只能和鱼幼薇坐一辆马车。鱼幼薇先上了车,她掀起帘子,只见聂桑正在看着她。他见她也看着自己,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一点如铁树开花似的淡淡笑容。
“咱们就此别过了。”他说道,“后会有期。”
鱼幼薇鼻中传来一阵酸楚,她放下帘子,不忍再看。其实聂桑也只是个孩子,在寻常百姓的孩子都进学堂读书时,他却被困在这座山上,被迫做着土匪的勾当。他的心里,一定也充斥着许多遗憾吧。
马车开动了,载着一车复杂的情绪,重新驶向既定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