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只喵
在雨后黄昏的幽暗森林里,细碎的光线从树叶的缝隙之间撒下,六岁的小女孩浑身脏兮兮的坐在乱石上哭得直打嗝,一擡头发现不知何时,有一只巨大的雪白驼鹿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小言木青一下子屏住了呼吸,连哭都忘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生物,跟之前她见过的所有人跟动物都不同。
那只鹿看上去比六个小言木青还要高,金色的鹿角随着它的前进擦刮过冬青的树枝,碧色的叶子随之簌簌落下,飘落在纯雪色的皮毛之上,又滑落在地。
驼鹿的蹄子也是金色的,走在雨后泥泞的森林里,竟然丝毫没染上尘埃,金棕色的瞳孔温柔又静谧地盯着小言木青,看上去庄严又神圣不可侵犯。
驼鹿走到小言木青的面前,黯淡的碎光笼罩在它身上,又被它的毛发晕染开雾气一般的光晕,在这幽暗森林里宛如一位不属于的这凡尘的仙灵。
它对着小言木青优雅地低下了头颅。
小言木青吓呆了,一动不动。但她绝不是单纯的恐惧,更多的应当是对极致美丽的敬畏,在这生灵的视线里,她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缩在石头上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在发抖,脸上还带着眼泪。
驼鹿等了一会,见小言木青依旧抱成一团瑟瑟发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将头凑得更近了,伸出舌头,像舔舐幼崽一般舔着小女孩脸上的泥巴跟腿上的伤口。
小言木青害怕得简直要跳起来!但那时那刻她已经整个人都僵住了。
驼鹿的舌头粗糙又温暖,带着木屑跟树叶的气息,它不仅清理掉了小女孩身上的泥巴,它舔舐过的伤口竟然也就止住了血。
小言木青一时间忘记了害怕,新奇地抖了抖腿,发现真的不疼了。
随即她感受到自己脖子上传来一阵衣领被拉扯的感觉,人就悬空了起来。
“呜哇!!!”小言木青发出一阵尖叫,然后就被驼鹿轻巧地甩到头上接住了。她连忙手脚并用地紧紧缠住驼鹿的鹿角,生怕摔到地上去了。
驼鹿走得又稳又快,树木从小女孩的眼角馀光里一棵一棵地消失,四周的环境也逐渐敞亮了起来。
它将她带出了森林。
在森林边缘的灌木里,驼鹿又将头低了下去,这次小女孩儿连忙跳了下来。
等站稳之后再一回头,那白金色的巨大驼鹿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那天,等小言木青好不容易走到家时,天都已经擦黑了。姥姥正担心的站在屋子的大门外,望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影,想从中找到自己的外孙女。
小言木青懵懵懂懂地回了家,被姥姥一把抱进怀里,又去给她的腿上敷药。
“姆妈,我今天在森林里迷路了。”小女孩坐在破旧的木凳子上乖乖的翘着腿,一边上药一边说:“但是有一头好大的鹿把我送了回来,有这——么大!还有金色的眼睛!”
姥姥看着小言木青,很久之后,叹了口气说:“那是山神大人心善,显了灵通。”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神魔妖怪的,言木青在完成了自己的大学学业之后早就成为了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长大以后的她不止一次的怀疑那是自己的一个梦境或者一个幻想,因为她再也没能在任何地方——动物园丶野生动物保护区丶纪录片丶生物图鉴等等——再看见这样的生物了。
寻常的驼鹿既没有体型那么大的,顶多是一个或者一个多成年男性的高度,毛发与鹿角也一般都是深棕色,即便是有白化的个体,也不可能拥有金色的鹿角与蹄子。
那只冬青森林里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的巨大驼鹿仿佛是从某个童话故事里具象化的生物,又美丽又神秘。
因此也会反覆出现在言木青的梦里。
第二天言木青轮休,不需要去万物居值班,本想好好睡个懒觉后去祁风那把大黑猫接回去,没想到一大早被一通电话吵醒了。
那是来自母亲的电话。
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言木青一看到那个来电提示,立刻清醒了一大半,迟疑了片刻,还是接了。
“阿青呀,”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熟悉的声音。
言木青深吸一口气,问:“有什么事?”
“就是之前,生生那边那么有诚意的过来,还给我们带了好酒好菜,你怎么这么久了也不主动联系别人一下?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言木青忍耐着揉自己的眉心,说:“我说了不喜欢他。”
“之前那些事都过去很久了,做人要大气一些,不要这么任性,凡事要包容,否则跟谁都处不长久的。”母亲在那边苦口婆心地说。
“……”言木青简直窒息。
“那你想我怎么做?跟他覆合结婚过一辈子?”言木青直接问:“即使我不喜欢他?”
母亲那边没有回答。
“这个人之前出轨的原因是因为想高升,去当了他女老板的小白脸,你知道吗?”言木青问。
“都过去了。他不会再这样了。”母亲只是说:“而且我听他说,你那时候都不愿意同他亲近……他这个也是有苦衷的……”
言木青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了,大约查生才是真的言母的儿子吧。
言木青“啪”得把电话挂了。这明明是早上,是一天的开始,但她已经觉得身心俱疲了。
她跟查生即使恋爱的时间并不短,但确实没有做过比起牵手拥抱更进一步的事了,连接吻也很少,毕竟大部分时间都是异地恋。
而即使只有那些相对浅尝则止的亲密行为,如今的言木青回想起来也感觉有些反胃作呕。
当时还没看得太清楚,如今回看,这段感情就是完完全全的错误,这个人就是个必须要远离的自恋狂,但自己的父母却肤浅又天真,完全识人不清。
令人头痛。
言木青直到现在都还是想不出一个彻底摆脱查生的方法,在这个人将自己的父母骗到之后,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她趁着轮休一边打扫屋子一边琢磨了一整天,依旧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好的方法就是现在自己有个比查生更加适合结婚的对象,带回家让父母闭嘴丶让查生放弃,可是她现在确实没有,也一时半会找不到能假扮的。
要说言木青完全没想过拜托莫檀秋帮忙,那也是骗人的,她自然完全能感受到他对待自己的微妙之处。可她舍不得。
查生是个在职场商场上打拼得油光水滑的变色龙,言木青担心莫檀秋即使是答应帮她应付,也会因为太过单纯而被查生反过来欺负。
“哎……”言木青一边拖地一边愁眉苦脸地叹气。
只能再慢慢想办法了。
在忙碌中,时间不知不觉就流逝了,到了晚上,天黑透了,城市的灯光依次亮起。
言木青换了身衣服出门买菜,走在路边的时候突然看到有个女人扶着墙,低着头在吐。
那个女人一身艳红的轻薄大衣,一看就价值不菲,只可惜溅满了酒液,黑色低帮高跟鞋上还露出着一截雪白的脚腕子跟小腿,又被不远处霓虹灯染得五颜六色的。
竟然是白蔷,好像还在一边吐一边哭,妆全花了,周身都在发抖,几乎快要站不住了。不远处的小酒吧的门口还站着几个抽烟的男人,对着她的方向探头探脑。
言木青定住了前行的脚步。
“喂,你没事吧。”她不得已走到白蔷身边问。
“滚xx的,要你管@#<&%$……”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话从白蔷嘴里喷出来,她头都不擡,一身的酒气熏得言木青自己也开始头发晕。
言木青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白蔷就泪眼朦胧的转身,一个腿软就想要蹲下去放声大哭。
地上特别脏,言木青连忙伸手拉住她:“你清醒点,电话在哪?喊人来接你?”
白蔷闻言迷迷糊糊地擡头,终于正眼看到了言木青,定定得楞了一会,突然一把就将她抱住,脸上的鼻涕眼泪口水跟粉底全蹭在言木青的衣服上:“……带我走吧!我没地方去了,呜哇哇哇丶嗝。”
“……你不怕我把你卖了吗?”言木青简直无语,喝醉的人确实思维没有逻辑性,这时候随便来个人说不定就能占白蔷的便宜,虽然这个人与自己之前有龃龉,但实在不能把她就扔下不管了。
言木青叹了口气,把把白蔷软塌塌的手臂搭到自己的肩膀上,有点吃力地撑着她往自己的公寓走,一边走一边问:
“你在酒吧里喝成这样的?没有朋友陪你吗?”
“都丶都%&#@是xx,一群xx的白眼狼!!……”白蔷一边哭一边说,忍不住得又要吐,吓得言木青连忙松手,结果白蔷一下子跪坐在地上,低头又吐了,这次吐的全是红色的,看上去血淋淋一片,特别吓人,沾了一身,但仔细一看,都是红酒。
这场景简直就像凶杀案现场,街上来往的路人纷纷侧目。
言木青是个滴酒不沾的人,从来不知道喝多了的人竟然可以这么狼狈,纠结了一会,实在没办法违背自己的良心把这个女人就扔在原地,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又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两人一起往公寓里继续摇摇晃晃地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