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只喵
言木青愕然看着黎梨。
只见黎梨两根手指捏着那柄言木青交给她的扫帚，另外两根手指则捏着自己的鼻子，皱着眉头一脸厌恶地看着言木青怀里的奶牛色小猫。
这只猫正在人的怀里打寒噤，克制不住得一抖一抖，眼角的脓水还没来得及擦干净，下巴上挂满了刚刚呕吐出来唾液，一滴一滴沾到了言木青的袖子上。
言木青本想将店交给黎梨看顾，让她帮忙清洁一下，但眼下看样子是不可能了，这位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只怕根本不可能碰柜台上的脏东西。
言木青沈默着将猫交给了阿姨抱着，自己跑去内间拿了猫包跟抹布，将柜台草草清洁干净了，又跟熊飒发信息，告诉她突然有意外情况，让她赶紧回来看店。
吩咐好一切，正好莫檀秋把他的重型摩托开了过来，走进了店里，探头问：“可以出发了么？”
黎梨眼睛一亮，看着莫檀秋穿上了夏装薄夹克以后肩宽腿长的样子，立刻挡在言木青面前贴了过去：“檀秋，你要去哪里？”
“……”莫檀秋无语了一瞬，走到言木青身边拎起装好了小奶牛猫的猫包，说：“带这只猫去看病。”
“我也要去！”黎梨立刻说：“我要坐檀秋的后座！”
“别闹！”莫檀秋又头痛又火大。猫瘟是比较急性的一种猫咪传染病，经不起耽搁，但黎梨这样挡在所有人面前耍脾气，时间就在一分一秒的白白流逝。
“没事，你们坐，赶紧把猫送到要紧。”言木青怕耽误了小动物的治疗，毫不犹豫地作出了让步：“我跟阿姨抓紧小跑过去，反正不远。”
黎梨像是怕他们反悔似的直接跳上了莫檀秋的车后座。
莫檀秋看也没看黎梨，将猫包抱在了自己的胸前，包上的背带则绕着他的肩膀，十分牢固，随后一擡大长腿，踩着油门冲了出去。
两个人骑着车，速度飞快地朝前冲去，风拂过两个人的发梢。黎梨紧贴着莫檀秋的后背，心满意足地坐着。
“手放开。”莫檀秋冷漠地说。
“我不！”黎梨委屈道：“好不容易跟你有单独相处的时间！”说着更用力地搂紧了莫檀秋的腰。
莫檀秋的眉梢忍无可忍地抽动了两下。
“你过来干什么？我记得你讨厌人类。”莫檀秋问。他记得自己很久之前救下黎梨后就将她托付给了朋友，让她在“那边”生活，不再接触人类社会。
“我听说你找了一个人类女人当伴侣。为什么要找别人？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我很久之前就跟你说过了，我们不合适。”莫檀秋耐着性子说。
“那个人类女人就合适了吗！她甚至没有见过你真正的样子！”黎梨控诉道。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跟你无关，不要来打扰我们。”莫檀秋漠然地应对着她的控诉，碧色的眼睛里毫无波澜。
黎梨有些受伤地将脸埋到莫檀秋的背上。
莫檀秋皱了皱眉，不舒服地动了动肩膀。
就是这种感觉。黎梨每次跟莫檀秋相处，他都是这样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冷淡模样，与其说从不将她放在眼里，不如说这世间就没有什么能让他真正上心的，跟谁相处都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唯独只有那个叫言木青的人类女人。
唯独在她面前的时候，莫檀秋带着温暖又柔和的笑，眼睛里像装了一对小太阳，随时随地都关注着她，发着光。
那是黎梨从来没有见过的莫檀秋。
黎梨曾经觉得莫檀秋冷酷又强大的样子帅得要命，又有能力，又有阅历，还有头脑，几乎是个没有缺点的人。而现在她才发觉，原来温柔的莫檀秋也这样的迷人，像是三月的春水，潺潺地牵动着她的心。
她想要他。
想要他也对自己这样宠爱跟温柔，想要他永远跟自己在一起。
只不过幸福的独处时光非常短暂，莫檀秋忍耐着黎梨的触碰，把油门一路踩到底，开得飞快，不到十分钟就到了祁医生的动物诊所。
没等黎梨有动作，莫檀秋就急匆匆地从车上下来，抱着胸前的小猫进了诊所。
这个看上去一贫如洗丶清清白白的小诊所此时竟然也有不少来访者，五六个人带着自己的宠物坐在诊所的小厅里，眼巴巴地眺望着内间的祁医生。
一看到有新的求医者抱着猫进来，室内众人的目光纷纷看过去，先是被莫檀秋的相貌惊了一下，看到黎梨出现，一堆人的眼睛又是一亮。
黎梨被莫檀秋撇在门口，委屈地咬了咬嘴唇，也跟在后面进了诊所，一进去就被一股消毒水混杂着动物身上分泌物的气味熏得直皱眉头。
“好臭啊。”她厌恶地说，声音并不算小。
诊所里的客人看她的惊艳眼神瞬间都变了，几乎都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莫檀秋漠然走过她身边，像是不认识似的，自顾自冲进了诊所的内间。
“祁医生好，我是那天言木青店长带过来给白猫治伤的护工。”莫檀秋礼貌地说。
祁医生此刻正在给一只脱臼的大猫正骨，一个多月未见，他看上去整个人又瘦了一圈，眼睛底下的黑眼圈更重了。
他擡头瞥了一眼莫檀秋，嫌弃道：“我记得你。什么事？”
“万物居今天接收到了一只幼猫，大概三四个月大这样，症状很像猫瘟，希望带过来给您看看，能不能确诊。”
祁医生一听“猫瘟”二字，立刻警觉了起来，示意旁边的客人先等等：“骨头已经正好了，具体的费用我等会跟你算。这只猫的状况比较严重，我先去看看。”
“好！好！谢谢医生！”来访者千恩万谢地走了。
谁都知道祁风动物诊所治病几乎只收点儿药费跟苦力费，比其他的宠物医院看病要便宜将近一倍。这样的医生简直就是活菩萨。
“走，我们去另一间隔离室。”祁医生一边对莫黎二人说，一边给自己戴上口罩跟橡胶手套。
“呃……我丶我就不去了吧。我在外面等你。”黎梨一想到自己要呆在这么破烂又臭的地方，额角的青筋都控制不住地在往外爆。
莫檀秋看了她一眼示意自己听到了，就头也不回地跟着祁医生走进了另一间屋子。
黎梨被他冷漠地态度戳得心里苦水直冒。她敢打赌，此刻想出诊所的如果是言木青，他肯定会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像个守护神似的。
她到底哪里不如那个人类女人了！！
黎梨大夏天的近午时，迫不得已站在诊所门口暴晒。
言木青跟阿姨一起凭脚力走到的时候还奇怪黎梨为什么站在门口，两个人汗都已经流到了脖子上，也顾不上跟她打招呼，推开门就进去了。
于是又只剩黎梨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在门口，牙齿都要咬碎了。
诊所的隔离室内。
言木青跟阿姨一进去，就看到祁医生正好给奶牛色的小猫做好了粗略的检查，一脸严肃地摘下自己的口罩。
祁医生：“听完莫小哥的描述再加上猫咪本身的表现，我估计很大可能就是猫瘟了。”
阿姨常年喂养流浪猫们，也听说过猫瘟这个可怕的致命性传染病。
她六神无主地问：“那……那还能治吗？”
“送来的即时，还没有完全发病，现在马上开始治疗的话，治愈的可能性很高。”祁医生回答。
阿姨的眼睛亮了：“那就治！”
祁风叹了口气，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解释道：“这个病的治疗费用很高，整个疗程下来，大概需要一千多元，如果去别的宠物医院，就是两千多打底了。”
阿姨一听这个价格，脸上忍不住立刻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她看上去都六十多岁了，穿着也十分朴素，一千多元对于她来说很可能就是一整个月的夥食费了。
祁医生看上去并不想报出这个数字，脸上也丝毫没有以势压人的神情，反而只是沈默着，抿紧了薄唇。
小奶牛猫呼吸急促地趴在诊所的桌子上，体型娇小又可爱，圆圆的晶亮猫瞳从这个人类的脸看到那个人类，粉色的小肚皮一起一伏。他好像看出来眼前的善心人们遇到了大难题。
阿姨一脸舍不得地垂下脸，摸了摸小奶牛猫的头。
这是一只杂血统的田园幼猫，皮毛花色都十分常见，去菜市场里遇到猫贩子的话，甚至可以二三十元就买一只回家。
而给他治疗的费用，可以直接买下几十只跟他差不多的猫了。
阿姨觉得自己内心已经做了十分现实的取舍。她知道她的决定也会被在场的所有人理解。
然而此刻，这只小奶牛猫像是会读心似的，拿头轻轻蹭着阿姨遍布茧子丶却又很温暖的手，又用鼻子亲了亲她的指节。
就仿佛在说，救不了也没什么，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我已经十分感谢啦。
那轻柔又湿漉漉地丶来自于另一个幼小生灵的吻突然拨动了阿姨内心深处的弦。
世界上有亿万人，偏偏这只猫儿遇到了她。世界上也有亿万只猫，偏偏她遇到的是这只猫儿。
“我治。”阿姨听见自己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