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只喵
莫檀秋本来以为,自己对于这个名字叫杨恒的人类已经没有太多的印象了,毕竟上次接触已经是九年前的事情了。
可晚上莫檀秋还是做了一个栩栩如生的梦,梦里是九年前的那次任务。
那个冬天特别特别冷,是难得一见的寒冬,森林银装素裹,白雪皑皑,黑色的枯木死气沈沈地互相交错,树梢的缝隙间隐约可以见到一个地窖的入口。
那是杨恒在森林的土地里挖出来的屠宰场,里面全是老虎跟麋鹿的尸体。被偷猎者们捕杀的动物在这里被悄悄宰割处理,虎牙丶虎皮跟鹿角偷偷运出去卖给有钱人。
莫檀秋在这一带搜索埋伏了很久,终于把他们这个团夥几乎所有人丶所有运输路线跟这种地窖做的屠宰场都找了出来。
护林员们打算在这个雪夜对他们一网打尽。
这个晚上天空飘着大雪,又干又碎,跟冰沙似的在枯死的森林里四处席卷,拍到脸上是碎碎的疼。
杨恒不知道从哪里提前得知了消息,抱着一把□□就鬼鬼祟祟地冲出了他的藏身处。他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四十岁大叔,留着络腮胡子,穿着军大衣,脸因为喝酒跟慌乱涨得通红,胡须上沾着碎雪。
其他人都在收拾别的据点,此刻杨恒周围只有一个黑豹形态的莫檀秋在监视。
杨恒被惊动了!他想跑!
豹子连忙从潜伏了许久的雪地里站起来,黑色的皮毛抖落了一背簌簌的雪粒。
莫檀秋风驰电挚般得追了上去。
杨恒听到自己身后有大型野兽的爪子抓在雪地上的奔跑声,动静不算小,锐利的视线牢牢刺在他的背上,看得他一身冷汗。
不过杨恒曾经是个经验十分老道的猎人,此时仗着体型优势一直往狭小的灌木跟树干缝隙之间钻,黑豹被迫绕路,竟然一时半会没有追上。
杨恒连滚带爬地跑到了铁路边的山崖上,一回头,看见一头黑色的庞然大物在月光下紧盯着他,铜铃大的碧瞳像是来自地狱的幽冥之火。
那是怎样一只神勇的黑色豹子啊,浑身带的煞气像是被惹怒的神明一般。全身不算尾巴也有近三米长,獠牙之间还“呼呼”吐着热气。
杨恒差点吓得背过气去,手一抖就下意识按开了自己早已提前装好的陷阱。
一张大网突然出现,从黑豹脚下把他整个网住挂了起来。
莫檀秋一惊,没想到杨恒竟然到了这样山穷水尽的时候还有后手,他有些轻敌了。
黑豹身体失衡,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噌”得一声亮出了自己的利爪。
杨恒毫不犹豫地朝他的心口要害处补了一枪。
“嗙”得一声枪响,震耳欲聋,一缕青烟从木仓管口冒出来,鲜红的血顺着黑色的皮毛不停地涌出,顺着网的麻绳连绵不绝地流到了雪地上。黑豹暴怒地在网中挣扎,喉咙里滚出一阵阵咆哮。挂着网的树梢被他的动作压得吱嘎作响。
莫檀秋轻敌了。
看这个出血量,应该是命中了大动脉。杨恒松了口气。
雾蒙蒙的远处传来火车在铁轨上行进的“哐当”声响,还带着白色的探照灯,划破了森林里的黑夜。
杨恒又一枪打断了那张网,他还要逃命,子弹必须省着用,于是居高临下地走过去,伸脚一踹,将这只黑色的豹子踢下了山崖,只留下满地的血。
莫檀秋至今仍然记得那个男人看他的眼神,冷漠无情,像是在看一个无□□具,没有半分对自然的敬畏之心。
冰冷的丶带着赤裸裸的恶意。
莫檀秋从睡梦里猛然醒过来,急促地喘着粗气,慢慢从旅店的床上坐起身。
他有些痛苦地将额头埋在自己的手里。黑暗的房间里,月光洒在他的发上,在床单上投影下孤单的影子。
他明白,自己必须去跟这个男人做一个最后的了结。
了结这桩持续了十多年的案子。
只有这样他才可以真正安心。
莫檀秋白天的时候刚刚跟卖家签好了几处房产的买卖合同,银行卡上也收到了好几百万的转账。
该怎么跟言木青说呢。他痛苦地揪了揪自己的发。
如果可以的话,莫檀秋希望言木青永远都不要卷入这些跟亡命之徒的斗争里。
希望她永远呆在安全又温暖的地方,站在那片人间的烟火中。
我一定会回去的。莫檀秋做好了决定。
第二天,他把一些从前放在住处里的重要物品打了包,寄回了在南洲城的公寓。
然后给言木青发了一则消息,又转账了一笔钱,自己独自一人买了一辆小破货车,跟着长毛猫的指引,开进了大北漠林。
另一边的言木青稀里糊涂收到莫檀秋转来的房款以后吓了一跳,连忙给他打电话,可是怎么也打不通,只看到手机上有一条一起发过来的消息:
“阿青,对不起,我这边临时工作上有事,有一个最后的丶小小的任务。等我解决了就马上回来,可能会比之前预计的回家时间晚一周,这个是我转卖了北边的住处以后收到的钱,你先拿着,等我回来。”
“怎么回事?”
“那个任务安全吗?”
“不是说已经退休了么?”
言木青满脸问号地一连发了许多条信息过去,可以都没有收到回覆,心里顿时有些不安。
应该……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她心里七上八下地想。
只能按捺住自己急躁又担忧的心,乖乖在万物居里熬日子。
言木青跟自己的家里人彻底断了联系,身上像是卸下了一个大包袱似的,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本来已经做好了一起过二人世界的准备,可莫檀秋竟然就这样音讯全无了。
他本来应该在中秋节之前就回家的,可是眼看着中秋节一天天临近丶到来丶然后过去,转眼都要过去一周了,夏天到了末尾,马上初秋了,言木青依旧联系不上他。
十天就这样过去,每一天言木青都度日如年。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他为什么没有按时回来?他还好吗?
言木青在一天天时间的流逝当中逐渐变得心急如焚,担忧与恐惧无限放大。在莫檀秋失联两个星期之后,终于到了一个她自己再也无法忍受的地步。
她要去找他。
可是怎么找呢?她既不知道莫檀秋的具体去处,也不认识任何知道他去处的人。
他安全吗?任务顺利吗?是不是因为受了伤所以没办法联系她?万一他……再也回不来了怎么办?
言木青吃不好也睡不好,给莫檀秋发了几百条信息,可都没有回覆。
又一次在半夜被噩梦惊醒后,她像一个无头苍蝇一般开始问街上的猫猫们。
没错,问猫。
“你认识莫檀秋吗?也有人叫他将军。你知道他在哪里吗?”言木青上班之前跟下班之后,但凡在街上遇到了猫猫,都会这样问话。
被问话的猫猫通常都是“哧溜”一声就溜走了,只留给言木青一个迅捷的背影。
言木青感觉自己快疯了。
什么都不知道丶只能被动等待的状态太难熬了。
她明白莫檀秋一定是遇到事了,否则绝对不会这样把她一个人扔下。
她又开始做新的噩梦,梦到九年前那只躺在雪中奄奄一息的丶全身是血的黑猫。
半夜醒来后,就一个人无声的哭泣。
终于这样有点像神经病一般问猫猫的行为持续了一个星期之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有一只玳瑁色的猫真的口吐人言回应了她。
那一瞬间言木青简直狂喜。
这只猫将她领进了一个无人的空巷子里,开始交流。
“将军大人去执行最后的一次任务了。”玳瑁猫看着言木青焦虑又憔悴的样子,有些动容地低声说:“大北漠林深处没有手机信号塔,他就算想念你也很难联系得上。”
“他还活着吗?他安全吗?”言木青问。
玳瑁猫沈默着没有回答。
“他……不安全。”言木青见玳瑁猫的反应,心立刻凉了半截,口中喃喃自语。
“没有任务是绝对安全的,他这次去对付的是一个异常顽固的罪犯,九年前,就是那个罪犯给将军的胸口上打了一枪。”玳瑁猫说。
言木青越听越心惊。
她每每回想起莫檀秋的伤痕心中就又酸又疼,而此刻他在某个地方冒着极大的危险,可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帮不上。
不行,她必须要去找他。
“你可以告诉我他具体在大北漠林的哪个位置吗?我不放心,我要去找他。万一他这个时候受伤了怎么办?就跟九年前那次一样!”言木青焦虑地问。
玳瑁猫端详了言木青几秒种,其实他的心里也十分担忧将军的处境,几乎没做太多的思想挣扎就把莫檀秋在大北漠林里的住处位置告诉了言木青。
他描述的竟然是十分精确的经纬度位置。这意味着莫檀秋的位置已经偏僻到连地名都没有了。
“那个地方是森林里最荒无人烟的一片区域,通常只有最老道的护林员才会在那里活动。小姑娘,你如果要去,一定要做好完全的准备。森林里蛇虫虎豹都多,还有大黑熊,一个不小心可能会丢了性命。”玳瑁猫郑重地提醒她。
“我可以找护林员带我进去,对么?”言木青敏锐地抓住了一条信息,丝毫没有胆怯放弃的意思。
玳瑁猫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是的……算了,你如果要去,我跟着你一起去吧。万一你要出了什么事,将军回来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希望他丶希望他可以好好回来,如果他生你的气了,我一定拦住他。”言木青小半个月来的焦虑跟噩梦终于有了点宣泄的出口,此刻忍不住哽咽了,边哭边笑地说。
第二天一早,言木青就草草收拾了几件衣物,将万物居交给了熊飒打理,自己拎着行李箱坐上了去大北漠林的航班。
她一定要找到莫檀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