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陆明禾觉得,在家的时间并算不上痛苦。如果真痛苦她也不会回来。
这是一种介于难受与不难受之间的状态。
韩彦怀依然像往常一样跟她过不去。
他不像他妈那样虚伪,于是就把对她的不喜直白地挂在脸上。
他喊她,从来不喊姐,好的情况是粗声大气地喊一声“陆明禾”,不好时,连名字都省去了,直接叫“喂”
就好比现在。
他站在她房间门口,大声喊: “喂!喂!陆明禾!我说话你听不见是吧!我有事要跟你说!”
陆明禾喜欢他这个态度,不用假惺惺的,也省的她跟他浪费时间。
她坐在桌前敲电脑,就当没这个人——
她的养气功夫是早早练出来的,至今没见过有哪个同龄人比她还耐得住脾气。
只可惜她房间是用家里的储藏室改出来的,只装了个移门配帘子。
要是那种正儿八经能上锁的门,任凭韩彦怀喊破天,她都不会理睬他。
韩彦怀果然没一会儿就不耐烦,走到她旁边将桌子拍得震天响, “路-明-禾!”他咬牙切齿, “你耳朵是不是聋了,我在叫你!”
陆明禾这才施舍般擡眸看他一眼,淡声说: “别叫,我听得到。什么事”
韩彦怀被噎了一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想发作,可又着急出去,最终只狠狠瞪了陆明禾一眼,擡起下巴,颐指气使地说: “我要出去,我妈要是回来了,你就跟她说我去同学家写作业了。”
陆明禾怎么可能信韩彦怀的鬼话。
他这会儿刚放寒假,一定是出去上网了。
她也不揭破,将目光转回去,语气冷淡地回: “我不说,要说你自己说。”
韩彦怀一楞,心里惊异,她还敢跟自己顶嘴
上下扫了陆明禾一眼,皱起眉大声说: “不是,你胆儿肥了是吧叫你帮我说一声怎么了!”
陆明禾继续敲电脑,这次连头都没擡, “我说了,要说你自己去说。”
韩彦怀盯着陆明禾淡定的侧脸,被她这神态一衬,自己在她跟前仿佛成了空气,成了跳梁小丑,怒火不由得蹭蹭往脑门上窜。
他狰狞地咧嘴,上下一点头,转身擡手就摁住了陆明禾的电脑盖。
啪地一声!
差点没把陆明禾的手夹住。
陆明禾一顿,面色迅速冷淡下来。她缓慢地侧头,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韩彦怀。
韩彦怀被这冰冷尖锐的眼神看得一楞,心里下意识地起了退缩之意。
可很快,因为这丝心虚的退缩,他反而更加恼怒起来。
韩彦怀本来就被惯得脾气大,又在学校学了一副小混混做派,此时伸手就想来推陆明禾。
陆明禾却没被他吓住,闪电般掐住他的手腕,幽深的眼眸死死盯住他,冷声道: “你做什么!”
韩彦怀嘶一声,尖叫起来,手想往外挣脱, “操,陆明禾,你捏疼我了,你捏着我的筋了。”
他忍不住想推开她,可陆明禾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吓人,眼神冰冷,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生生冻住了他所有动作。
明明她是坐着的,却不知怎地有了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
韩彦怀心里缩瑟起来,象征性地推了几下,到底没推开。
陆明禾死死攥着他,面上的神情却一派轻描淡写。
她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 “我在家不过是一个寒假,寒假过完我就走了,这个家还是你的。只要你不来给我找事,咱俩就能和平相处,你要是非要来惹我,我也有无数个办法让你不痛快!你床底下藏着的黄色杂志,你偷你妈的项链卖了去上网的事……”
陆明禾每说一样,韩彦怀的脸就越青,到最后,在陆明禾的眼神下,他终于感到害怕了。
“好好好,你松开我……刚才是我错了,我不敢惹你了……”
捕捉到他眼中真实的害怕,陆明禾掀唇,讽刺地笑了一下,终于松开了手。
韩彦怀张了张嘴,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被陆明禾吓住了,羞恼之下还想再放两句狠话,可陆明禾轻飘飘的视线落到他身上,他立马卡了壳。
手腕隐隐作痛,他到底没敢说什么,灰溜溜地走了。
韩彦怀走后,光线昏暗的房间中,是他永远不可能看见的场景。
——陆明禾苍白着脸,手在轻轻颤抖。
男女生的力量差异就是如此巨大。
韩彦怀只是轻松一推,而她却需要花费十分的力气来钳制。
如果不是被她吓住,韩彦怀只需要再添一把力气,就能将她推开。
可他不敢。
他不敢这么做。
昏暗中,陆明禾轻轻笑起来,带着一种莫名的狠厉。
她太清楚韩彦怀的脾性了,这就是个软骨头,只会捡软柿子捏,遇见强硬的,他就怂了。
记得韩彦怀初中的时候,跟过一帮大孩子“混社会”。他专挑好学生欺负,因为好学生通常都胆小不敢告状。
后来却遇到一个狠的,被他打了之后叫了一帮人来围他,韩彦怀也不知道是怎么求饶的,那帮人最后竟然只要了钱。
为了筹钱,他连自己的这个从小不对付的姐姐都敢软下身段说好话,要了她所有的生活费,四处借钱。
后来这事还是被杜桂香给知道了,杜桂香那回下了狠手打他,他才收敛一些。
从那之后陆明禾就知道怎么治他。
韩彦怀狠,你只要比他更狠。
所以她怎么可能怕韩彦怀呢,这个从小到大都养尊处优被惯坏的小少爷怎么可能有她狠。
韩彦怀有许多东西可怕的,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什么都不怕。
所以韩彦怀推她的时候,她就敢下狠手捏他。
往筋上捏,往他最疼的地方捏。
韩彦怀可能只是习惯性地耍横,可陆明禾就是要让他知道,她任何时候都可以这么狠。
陆明禾缓了一会儿,发麻的手终于恢覆原样,对于刚才的做法,她没有任何心里负担。
只是转身看见柜门镜子上的自己时,有一瞬间的恍惚。
此时此刻,镜子中呈现出来的样子她并不陌生。
这就是她,本质的她。
清淡平和是表象。
她就是如此尖锐,浑身带刺。
陆明禾不觉得自己这幅样子有什么不对,唯一……唯一能动摇她观念的,只有秦之霖。
她怕她这幅样子被秦之霖看见。
想到秦之霖,陆明禾心中一慌,赶紧别开头,避开镜中的自己。
是的,这就是她不想让秦之霖来江城的原因。
并非是因为不能出门,也并非是怕陆国鑫杜桂香他们发现她的恋情。
她只是本能地不想让秦之霖来这。
江城,没有一丁点地方让她喜欢。
在这儿,她会变得那么丑陋,那么尖锐,那么刻薄。
她并没有许多奢求,只想在秦之霖心中,她能美好一点,温柔一点。
柔软的一面留给他,这锋利尖锐一面,自己看着就好。
陆明禾并没有一直在家里。长时间待在家中难免沈闷,她有时候也会抱着电脑出去写东西。
在那个编辑的鼓励下,她开始尝试写故事。
一个比新媒体软文更稳定长久的路子,不用一味追求流量爆点,可以尝试添加一些自己的,更有厚度的东西。
或许这就是她以后的出路。
期间杜桂香给她打了一次电话,果然是来问韩彦怀在哪儿的。
她原话是问韩彦怀在哪个同学家,可见这招是他惯用伎俩。
看好戏的心一起,陆明禾平淡地说: “不知道啊,可能是上网去了吧!”
“什么”
那头杜桂香的声音高了八个度, “都高中了,转眼就要高考了,他还敢上网!”
“哪个网吧!”
“我也不知道,您在家门口附近的网吧找找吧!”
其实她是知道的,韩彦怀在哪几个地方上网她用脚指头猜都能猜得到。
只可惜要是跟杜桂香说了,就成了拱火。到时候给韩彦怀惹狠了,他要不管不顾地发疯那就得不偿失了。
杜桂香没找着人,晚上韩彦怀回来的时候当然少不了一顿责问。
杜桂香从小就惯他,而惯孩子的家长通常都有个特征,那就是望子成龙。
杜桂香的大忌就是韩彦怀不好好学习去上网。
韩彦怀好悬才找到借口给杜桂香搪塞过去。路过陆明禾房间时,他又想找茬。
可陆明禾淡淡扫他一眼,他的身体就条件反射般地一僵。
他在陆明禾的眼中看见了这样的意思——告诉杜桂香他上网的事只是警告,如果再敢惹她,她就敢将他所有的老底都掀出去。
下午的事还历历在目,他被掐的手腕后来青了一圈。韩彦怀咬了咬牙,狠狠瞪了陆明禾一眼,溜着墙根走了。
陆明禾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讽刺地笑了一下。
之后的日子还算太平。
有了上回的事,韩彦怀对她的态度从没事就找茬变成了我把你当空气。
陆明禾巴不得他这样,她也恨不得这个家所有人都帮她当空气,这样她还能清净一些。
就这样到了新年。
大年三十那天杜桂香从早上就开始忙活了,还喊着陆明禾给她搭手。
陆明禾心里并不情愿,可还是点了头。
她到底没有完全独立,最近虽然强硬了一些,可她心里清楚,这都是有底线的。
到目前为止,她并没有与这个家真正撕破脸的底气。
她们在厨房忙碌的时候,陆国鑫就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韩彦怀在他房间里打游戏。
有时候陆国鑫看累了,也会放下报纸,绕到厨房跟前,笑呵呵地说, “有什么活儿是要我干的”
他白白净净,戴着副细框眼睛,就说他是教授,也没有人会不信。可他实际学历只是高中,仅仅看起来文气罢了。
冲着这脸,杜桂香就从来没有让他进过厨房。
果然,杜桂香一摆手,头都不擡地说, “不用你,别把我给你打的白毛衣弄脏了。”
陆国鑫本来也就这么一说,见此也不再坚持。
又看向陆明禾,温声道: “明禾,你妈累一天了,多帮着她点儿。”
陆明禾嘴角勾起一丝微妙的弧度,她嗯了一声。
过一会儿,杜桂香又朝客厅探头,说: “彦怀是不是又在打游戏呢,你去看看。”
这话是跟陆国鑫说的。
果然,陆国鑫放下遥控器,慢悠悠从沙发上起身,嘴上说: “大过年的,他要打你就让他打嘛。”
这话换来了杜桂香嗔怪的一眼。
陆明禾嘴角的弧度更深。
在这个家中,每个人都在扮演,然而,陆明禾觉得,入戏最深的,却是她这位亲生父亲。
陆国鑫是小县城出身,长了一个文化人的脸,也生了一颗文化人的心,偏偏自己学历又不高。
他看不起她的妈妈王莉,觉得她粗鄙没见识,和王莉离婚之后,不过一年,就跟“城里人”杜桂香结了婚。
果然,靠着杜桂香家里的关系,他顺利地进了一个福利好的单位,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成了正儿八经的城里人。
现在,瞧他眼镜一戴,平时书籍报纸不离手,偶尔还练练毛笔字,又当上了主任,谁见了不说一句陆主任有文化有见识呢。
她曾经以为看似温吞老实的父亲被性格泼辣的杜桂香拿捏着。
可她偶然发现,陆国鑫并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上交了所有的工资。
他手里有钱,甚至还不少。
而陆国鑫在家中也并没有低三下四,相反,他从不做家务,俨然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样。
反倒是杜桂香,原本工作体面,跟陆国鑫结婚没几年,就辞了工作,成了家庭主妇。
她忽然就明白,陆国鑫不是没察觉她在这个家的遭遇,不是看不见杜桂香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他看到了,只是当做没看见而已。
毕竟,靠着杜桂香,他得到了他想得到的一切。
至此,陆明禾就对陆国鑫冷了心,对他再无任何期盼。
而人一旦抽身事外,有些事就能看得更清楚。她终于明白自己在陆国鑫跟前的定位——
没事时,她是陆国鑫心中存在感不高的女儿。
不需要花费他太多心神,他自认让她衣食无缺地长大,一路供她读书念到大学,已经是仁至义尽,没有地方可以指摘。
有事时,她又可以是他用来讨好杜桂香的工具。
毕竟有她这个桀骜不驯的女儿衬着,他敦厚温和的形象就可以更加深入人心。
这是一个真正的伪君子,将“自私”和“伪善”这两个词体现得淋漓尽致。
想着想着,陆明禾忽觉得无趣,勾起的嘴角也放了下来。
她有什么好嘲讽的呢这个家的每一个人都过得比她好。
她该嘲讽的,是自己才对。
就这样到了晚间,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吃完了年夜饭。
饭后,陆国鑫给了韩彦怀一个大红包,之后杜桂香又给了他一个更大的。
得了两个红包,韩彦怀喜滋滋地去房间打游戏了。
韩彦怀走后,陆国鑫又转过来看陆明禾,笑呵呵地说: “给你妈说几句吉祥话,叫她也给你一个大红包。”
陆明禾就笑,当着陆国鑫的面,甜甜地喊了一声妈。
杜桂香也笑,只是这笑在陆明禾看来,总有些牵强和僵硬。
她摩挲了半天,从羽绒服的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红包,递给陆明禾,说: “拿着吧,你和彦怀一人一个。”
陆明禾接过来,伸手一拈厚度,笑意更深。
要放在以前,这钱她恐怕觉着烫手,可现在……不要白不要。
毕竟,可以让杜桂香肉疼好一阵。
何乐而不为。
这其乐融融的戏码没有扮演太久。
想来他们也是知道,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时间长了就装不下去了,自己都觉得尴尬。
陆明禾回了房间——
将移门关紧,再将帘子严丝合缝地拉上,整理帘角,让它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房间顿时变得黑暗。
不知道为什么,被黑暗笼罩时,陆明禾竟感到一瞬间的舒适。
密不透光的黑暗,像是另一片奇异的空间,陆明禾身置其中,有种怪异逼仄的安全感。
莫名笑了一下,陆明禾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等眼睛彻底适应黑暗后,视线似乎也没有那么模糊了。
陆明禾走到床边,就这样静静坐了一会儿。
好奇怪。黑暗带给人的安全感似乎是并不能长久的。
过一会儿,陆明禾又觉得这个房间空寂,乏味。
她觉得需要点声音。
于是她走到窗边,打开了窗。
外面城市的灯火与月色透进来,远处隐隐可听见城郊的爆竹声。
是了,她差点忘了,今晚是除夕夜。
陆明禾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又回了床上。
床沿上挂着一抹温亮的月光,是从窗外透进来的。
陆明禾的视线在那抹月光上停顿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翻身上床,陆明禾刻意避开那抹月光,靠墙坐在了黑暗中。
陆明禾本来就是想靠一会儿,却迷迷糊糊睡着了。
脑袋一歪,有种悬崖坠落的感觉。陆明禾猛然惊醒。迷惑地看了周围一眼,是她的房间。
那抹月光位置偏移,似乎离她更近了一点。
陆明禾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竟然快十二点了。
想了想,她给秦之霖发了个消息,就打算躺下睡觉。
很多时候,她并没有那么多多愁善感的情绪。
大约更小一些的时候,多愁善感的份额用完了,于是到了现在,她觉得心中平静如一潭死水也是一种很好的状态。
不是所有人都能平静的。
时至今日,陆明禾才发现,这是一种奢侈的状态。
秦之霖今天给她发的消息倒少。
陆明禾略微一想就能猜出来,过年期间,正是热闹的时候,家中亲戚朋友多,秦之霖顾不上她很正常。
脑中闪过这些念头,陆明禾已经准备翻身躺下,手机却突然嗡嗡震动起来,拿过来一看,秦之霖竟然给她打了视频电话。
抿住了唇,迟疑了一会儿,陆明禾点了接起。
这个时候,距离十二点还差十分。
视频电话一接通,那头吵闹的声音就传过来。很多人,男男女女的声音,交杂错乱,但能听出来都是年轻人。
屏幕中看不见秦之霖的脸,黑黢黢的,陆明禾刚要问,却见屏幕中出现一抹亮光,仔细一看,是一根小烟花。
小时候小卖部中常见的那种细烟花,点着了能有一簇小小的烟火。听说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仙女棒。
陆明禾看着那团小小的火光,知道秦之霖就在旁边。
果然,没一会儿,他的脸终于凑到屏幕中,带着他一贯的笑容, “嘿嘿,明禾,看!”
陆明禾一看他笑,就忍不住笑起来, “看见了。你在外面吗,挺吵的!”
他说: “是呀,我在院子里,我这可多人了。”
他又凑近了,眨着眼睛,脸都怼在屏幕上, “明禾,你那儿怎么这么安静,光好暗啊,你在哪儿呢,跨年不玩吗”
陆明禾看着屏幕,安静地笑,说: “我在自己房间呢。没开灯,都打算睡了。”
秦之霖拖长了声音: “啊……这么早就睡啊,”
又自顾自点头, “不过也是,你平时十一点就睡了。”
他那头似乎有人在喊他, “秦哥,跟谁说话呢,快十二点了……”
陆明禾也听见了这句,眼睫颤了颤,笑脸却不变。她说: “要不你去玩吧,我反正马上也要睡了。”
秦之霖理都不理后面的人,只顾对着她说: “嘁,跟这帮人有什么好玩的,我要跟明禾一起跨年呢。”
他任性得理所当然,却把所有耐心都给了陆明禾。
将脸挤到屏幕跟前,好像这样就能离她更近一些。他厚脸皮地说: “明禾明禾,我好想你……”
说实话要不是他这脸实在俊,一般人可架不住这样的死亡怼脸。
陆明禾这次轻轻笑出了声。
一看见陆明禾笑,秦之霖也情不自禁地咧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但陆明禾发现,他说个几句,目光就时不时地往一个地方瞥。
瞥什么呢
陆明禾略微一想就猜出来,这是,看时间呢跨年倒计时
她禾不是个有仪式感的人,这会儿也被带得忍不住注意起了时间。
最后几秒时,陆明禾听到了屏幕那头传过来的读秒声。
许许多多的人声,他们一齐在喊:
“57!”
“58!”
“59!”
“零点!新年啦!”
“——新年快乐!”
他们异口同声。年轻而热情。
秦之霖不知道什么时候将镜头转向了外面,陆明禾看见,这个像露天泳池的地方燃起了小型烟花。
许许多多的年轻男女手执一根大一点的仙女棒围着这簇烟花转圈,他们高喊着新年快乐,似乎要用这种热烈盛大的方式,来迎接新一年的起始。
很快,屏幕晃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秦之霖又将镜头对向自己。
他拉远了距离。于是,他的笑容,身后盛大的烟火,人群,一切的热闹,祝福都装进了这个屏幕中。
他的贪心太多,想将这一切都送给陆明禾。
陆明禾的视线刚定格在他的脸上,就听他大声喊: “明禾,新年快乐!”
他将手握成喇叭状,毫不避讳地冲着焰火,冲着人群高喊: “新的一年,陆明禾要每天开心!”
焰火咻地一声升空,绽成细碎的星光垂落下来,伴随着他清澈高昂的“每天开心”
陆明禾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就听屏幕后面传来一道人声,似乎是他的朋友在调侃。
“我去,秦哥,你跟个人猿泰山似的嗷嗷啥呢,陆明禾是谁!”
秦之霖被调侃,却一点也不脸红,他恨不得对全世界宣告——
“陆明禾——陆明禾是我最喜欢的人!”
彼时,陆明禾正靠在墙边。城郊的爆竹声响起来,稀稀落落,为这个房间增添了一丝年味。
视频电话外放出秦之霖的声音。
“——陆明禾是我最喜欢的人!”
陆明禾置身于黑暗,脚下是一抹月光,听见这句,终于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这宣告太动人,叫她忍不住说: “你也是,你也是我……”
可惜那头太吵了,秦之霖似乎没听清。
他凑近了一些,歪着脑袋说: “什么,明禾,你刚才说什么”
陆明禾楞了楞,又摇摇头,说: “没什么。”
她捏紧了手机。
没听到……也没关系。
陆明禾重新笑起来,静静看着秦之霖。他怼在屏幕跟前,眼里盛着焰火。
陆明禾轻柔而郑重地说: “那么,秦之霖——”
“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希望你健康,快乐。
在那个属于秦之霖的国度里,依然简单开心地做自己。
热情追逐,永不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