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好喜欢啊。
回到屋子里,许望舒直接去浴室洗了澡。
热气氤氲的镜子前,许望舒吹着湿漉漉的头发,头顶的暖风呼呼地吹着热风,水滴滴答地往下落,睡衣被水珠沾湿后冷得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已经快长到了腰了,她已经两年没有好好剪过头发了,平常也是直接拿着剪刀随便剪短一截,狗啃似得发尾长着长着,总会好的。
她以为她的狗屎生活也会这样。
没有。
什么都没变,一成不变的差劲,反反覆覆无常的情绪,以及不间断伴随而来的躯体症状。
不是只有自己陷在淤泥地里,拉着她的人也会掉下来,她厌恶困在原地的自己,她厌恶这样自甘堕落的生活,她厌恶所有意图帮助她的人。
生活中所有的好都是假象,所有坏才是真实的。
她安慰好自己。
所以当她推开浴室门,看到坐在床上,摆弄着一管不知名药膏的叶瑞白的时候明显的一楞。
“你怎么.....”
没走?
“我看到你手受伤了,应该是烫去的,去买了点药。”
叶瑞白一边招手让许望舒坐下来,一边抱怨道:“这个药好难闻,像烂苹果的味道。”
药膏真的很难闻,不过不像烂苹果味道,像是某种烂泥巴的味道,淤泥,那种莲藕从水中上来的一瞬间,直冲脑门的淤泥味道。
手指一圈都糊上了这种味道,许望舒看到叶瑞白嫌恶地闻了闻自己的手指,然后又立刻拿远。
“对不起。”
许望舒说道。
叶瑞白抽了湿巾擦手,“原谅你了。”
原谅....
“你的原谅这么简单吗?”许望舒问,“你帮了我,我没道理对你发火的。”
“你不是道歉了吗?”
叶瑞白附身凑过来,停在确保她能看到的眼睛下面,表情认真,“我这个人一向很大气的,不会计较你的这些小脾气的。”
许望舒垂眼看着叶瑞白,就在察觉叶瑞白要凑上来占她便宜的时候,她偏开了脑袋。
“这段时间我的压力有点大,堆积着的情绪有点多,脾气有时候有点控制不住。”
许望舒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手指摩挲着杯壁,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自顾自地解释道:“辅导站缩课,要搬家,金希希因为我受伤,酒吧提早歇业,我的生活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我感觉无所适从,有点焦虑。”
“其实我也有在忍,但我想,你也应该能理解,压到最底下了,人就弯不下去了……”
许望舒停下来了,她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么多话。
显得失败者更可怜可悲。
“对你无缘无故的发火,是我不对。”
许望舒靠在书桌上,让自己尽量镇静地面对叶瑞白。
叶瑞白后撑着身子,仰着头,垂眼看着许望舒,看起来似乎听得并不专心,但是许望舒还是看到她点了点头。
然后短暂的沈默后,她突然说道,“我明白了,那不是你的错啊。”
“收回你的道歉吧。”
手指紧了紧杯子,许望舒听到了自己疑问,”为什么?”
叶瑞白说,“生活给你的折磨,怎么会是你的错。”
”其中一个折磨还是我给你的。”叶瑞白起身过来拉许望舒,“我应该感到抱歉才对。”
许望舒仍由她拉着她坐到床上,“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当然不会怪,你是老板,关门开门都是你说了算。
许望舒想这么说,但是还好她刹住了车。
这没有道理,太没有道理了。
没有道理是叶瑞白的错。
手心的温度有点低,从耳后绕到颈后,唇口软滑从下巴滑入衣领,等彻底躺平在床上的时候,许望舒才回过神来。
锁骨上留下一片细密的齿痕,疼痛让许望舒吟出一段不成调子的音。
叮铃的响声从耳畔响起,叶瑞白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串银链子。
项链延伸两侧的细长链子上挂着小铃铛,双头橡胶下挂着镂空爱心挂饰,上面坠着细碎的碎钻。
“送你一条项链。”
叶瑞白绕过许望舒的脖子,扣好项链,落下来的两道细链子贴着肌肤摇晃,许望舒抿着唇,视线偏移,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不贵,别嫌弃。”
今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密密麻麻的痛点从顶端蔓延,麻意窸窸窣窣散开,疼痛让她心理上的满足感比躯体的满足更明显。
橡胶圈缓慢收紧,铃铛响个不停,酸麻爬上脊椎。
“你好喜欢啊。”
叶瑞白脸贴在她的肚子上,语气一如平时的漫不经心,“我也很喜欢。”
许望舒闭上了眼喘气,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真的很喜欢这种疼痛。
只有叶瑞白知道她喜欢这样。
狼狈,病态,恶俗。
手指的烫伤刺痛,被叶瑞白压在手心下,她轻轻地落下一吻。
“药膏很难闻,下次别烫自己了。”
“我会帮你的。”
叶瑞白这么说,就总有她的办法,许望舒在浪潮叠起中不住地点着头。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看guang。
连同不堪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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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望舒罕见地醒了个大早,撞见叶瑞白刚洗漱完出来,她翻了个身,蹭到了酸麻的点,‘嘶’了一声。
叶瑞白扭头看过来,许望舒佯装没事一般坐起来,“我和你一起下去。”
好在天冷,许望舒可以不穿内衣,套了睡衣睡裤,是那种毛绒绒的一整套的连帽睡衣。
冬天晚明市的街头上,从小孩到老人,各式各样的睡衣穿行在商场街头都是常见的事儿。
翻上来小狗帽子,把鸡窝头罩了个全就下了床走去厕所洗漱了。
等出来的时候拢在帽子里的头发都扎了起来,白生生的一张小脸全露了出来,还带着不太清醒地懵懵的神情。
“走吧。”
一开门,七点钟的风冷得刺骨,许望舒把手揣进肚子前面的口袋里。
转头看叶瑞白的时候,她已经围上了一条白围巾。
还没完全入冬,围围巾有点太早了。
“脖子长,这样保暖。”似乎察觉到了许望舒莫名的眼神,叶瑞白笑了一下,带上了门,“走吧,等会儿楼下的糯米饭团要收摊了。”
天台上的绳索上已经挂着几张花被子了,远处的天际升起朝霞,晨光淡淡。
阳光的气息还没来得及落下来,只有纯粹的凉风气味。
在下了两层楼梯后,四楼的门口站着之前约叶瑞白打羽毛球的大姐。
“小白,今天你朋友也起早了。”大姐笑着和她们一起下楼。
叶瑞白熟稔地接着话,“是啊,大概是被我吵醒了。”
“赶巧了,今天一早我定的活鸡就送上来了,中午下来吃饭,阿姨炖的鸡可好吃了。”
说着,大姐揽上叶瑞白的臂弯,“叫你好几次了,这回你朋友也在,你就不要推辞了。”
叶瑞白看看许望舒,“行吗?”
那大姐也一脸期盼地看过来,许望舒还是客气了一下,“这多麻烦啊....”
“哪有麻烦的,平时都是我一个人吃饭,你们来陪陪我吧。”
生怕许望舒拒绝,大姐又腾出另一只手拍拍许望舒的背,“你看看你们瘦的,年轻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就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一顿饭的事,有什么可推来推去的。”
说到这份上了,再推辞就显得不礼貌了,许望舒也只能应了下来,“那就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哎呦,糯米团子还在呢....”
大姐拉扯着两人加快了步子,叶瑞白原本走路就慢,不一会儿就落了两人两步,等赶上来的时候,大姐已经能帮她点好了。
“红糖糯米团子。”
许望舒也叫了一份,被赶上来的叶瑞白听见,‘咦’了声,“甜的怎么吃啊?”
“糯米团子甜的才好吃。”许望舒理所当然道:“红糖化在糯米上,最里面的那层是最好吃的。”
“土豆丝咸菜夹在里面才好吃。”叶瑞白不赞同道:“你试试,肯定比甜的好吃。”
“你怎么不试试甜的?”
红糖馅的做得快,许望舒接过来,烫的手心一瞬间就变红了,她赶紧裹紧塑料袋揣进了口袋里捂着。
“你们都错了,糯米饭啊,得加上油条,淋上汤汁,放在一个小碗里,上面撒一些小菜葱花,那个才地道。”
大姐打断两人的争论,“还分什么里面外面的,糯米都裹上汤汁,好吃。”
这下子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那不是汤泡饭吗?干糯米团子才好吃。
早上的街道没预料中清静,反而相当的热闹。
歇了业的烧烤店门口摆了一道的卖菜大爷大妈,每个人前面都摆了一小块编织袋,上面整齐的码着自己种的青菜。
三人一路都在吃糯米团子,没腾出嘴来聊天,许望舒也自然而然地跟着两个人走进了所谓的小广场。
说是广场,其实就是社区活动中心,照许望舒了解来看,这种活动中心在以前叫做老年协会。
活动中心分为室内和室外两个部分,室内是劈里啪啦的打麻将丶打牌声音,还有电影里传出来的枪炮声。
外面的广场中间分别拦着四张网,其中两张已经被几个打网球的占了去。
许望舒在旁边坐下来,看着叶瑞白接过大姐递过来的羽毛球拍,两个人一左一右地站在了网的两侧。
许望舒把手上的垃圾揉成一团,扔去角落的垃圾桶里,转回身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打了起来。
一来一回,有模有样。
只是相比起隔壁激情满满地网球对打,少了点激烈的碰撞。
两个人几乎不用怎么动脚,就能打个十几个来回,许望舒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才七点半。
旁边跑过几个去上学的小孩,黄帽子红领巾,咋咋呼呼地一路高喊着动画片里的中二热血台词,广场对面的粥铺传来掺着米香的浓郁白烟。
具象的烟火气。
她举起手机,打开相机,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合适的风景,很快停在了羽毛球场里。
叶瑞白在这里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了,她已经把围巾摘掉了,纤长的脖颈因为仰头而绷直,侧脸线条柔和,天光从树隙穿过,顷刻间周遭弥漫了富丽的温和光斑。
她像是玫瑰色的晨曦的馀痕。
许望舒想不明白,纵使这个人再漂亮,不应该连同天地都如此频繁地偏爱她。
看着屏幕上的照片,许望舒手指从删除键挪开,重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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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生活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