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二十八,贴花花。
从市区一路往郊区走,春节的气息越发浓重,暖阳一落下人间,家家户户大门敞开,洗车晒被忙活着辞旧年。
大年二八来的比前两年都要早。
陵园公墓外冷冷清清,要是再早几天过年,这一道上就该摆满了卖菊花纸钱的摊贩。
许望舒抱着粉白玫瑰,沿着长坡一路往上走。
两侧苍松刚修建完,一路上都是残枝断叶,架着高脚梯的员工娴熟地挪动着梯子往上挪,见到了人,便招呼一声‘当心’。
许望舒猫着腰从他后面的路口转进去,停在了第二个墓碑前。
随手扫开墓上的碎叶,碑前的线香还燃着半截,不知道又是谁一大早就来祭拜过了。
搁下手里的花束,许望舒蹲在碑前,默默看着上面的照片。
似乎是有点褪色了,不如原来鲜亮。
切割枝木的声音慢慢远去,阳光越过树顶落下来,后背上缓慢升起暖意。
直到感觉脚要麻了,许望舒才站起来。
“一切都好。”
照旧是去年的台词。
重叠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许望舒回头看去,简新和简萌抱着花踩着枝木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一身黑的女人。
“好久不见。”
许望舒这才认出来,是丁雨彤。
她变化很大,带着毛线帽,素着脸,眉眼柔和了不少,不再锋利。
“就知道你早上来。”简萌这一次说话的语气倒是好听了些,“是为了避开我们?”
“没有。”
许望舒让开了位置,简萌把怀里的花放下。
“今年还是老样子,还是没什么出息……”
丁雨彤放下花,看了一会儿墓碑后,默默点上了根烟往边上走,经过许望舒的时候,碰了碰她的肩。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一个空着的墓碑前。
“最近还好吗?”
阳光刺眼,许望舒低着头,手上拈着一根捡来的松针,“还好。”
丁雨彤吐出一口烟,又从鼻腔里倒了回去,看着像是有很久烟龄的老烟枪,“看到你的视频了,挺好的。”
“嗯。”
许望舒应了声,松针抵着指腹打着弯,针扎的微小痛感从指尖传来,不甚明显。
沈默的熬着。
许望舒看一眼丁雨彤,近了才发现她眼角的细纹。
“你呢?”许望舒礼尚往来地问,“还好吗?”
丁雨彤又吸了口烟,很久才吐出一小口,她摇摇头,笑了一下,“不好。”
“家里也好,生活也好,都不好。”
丁雨彤的语气很苦,和飘过来的白烟一样苦,她沈默了一下,说道:“其实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第一次是送她,这是第二次。”
“我不敢来,我对她说的那些话,现在想起来还是很过分。”
“没有什么证据的猜测和恶语相向,让我一度觉得自己坏透了。”
丁雨彤手上的烟燃到了手指,她直接在手心拈灭,许望舒木然地看着,没有阻止。
“我本来应该愧疚的,可到了后面,慢慢就变成了怨恨...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要受这种折磨....”
许望舒垂目看着在指腹转动的松针,她听到丁雨彤很重的叹气声。
“算了,都过去了,说这些都没用了。”
“你现在还放不下她吗?”
底下的墓碑一排排罗列,再暖的阳光也照不透厚重的墓地,人死了就是死了,哪有放不放不下的,柳羲和也从来没有属于过她。
“我只是她朋友。”
那些年少的喜欢是被光鲜亮丽的表面迷了眼,高高在上的女神就会被很多人喜欢着,许望舒和那些人一样,从来没有看到她维持完美背后的艰辛。
而柳羲和也从来没和她说过。
之后的日子里,她无数次计较起来的时候,甚至连认下‘朋友’这层关系都显得心虚。
“也是。”
丁雨彤说,“你早该放弃了,她明明知道你喜欢她,不仅不顾及你的感受和单明梦亲密,还一直在向你索要付出。”
“不值得....不过都过去了,你放下了就好,就怕你还一直惦记着....”
许望舒疑心自己听错了,问道:“她知道什么?”
“什么知道什么?”丁雨彤又点上了根烟,‘哦’了一声,“知道你喜欢她。”
“她为什么会知道?”
许望舒从来没有告白过。
“你那个样子谁不知道?”丁雨彤吐出白烟,理所当然的说着,看许望舒有些迷茫的神情,又补充解释道:“本来我也觉得她是不知道的,毕竟她和你肢体接触很自然。”
“但是有一天我正好听到她和人在打电话。”
“可能是在哄对方,说着,知道你喜欢她,但是她对你真的没有什么想法之类的话。”
“后面知道她和单明梦在一起了,才知道那时候她在和谁打电话。”
丁雨彤两三句就讲完了,许望舒花费了好长时间才理解她话的意思。
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怎么不和我说?”
“她可能想和你继续做朋友呢?”丁雨彤说道:“或者你知道了,你甘愿的呢?再说了,我没什么兴趣掺和你们之间的感情,要是两边都不讨好,我很难做人的。”
所以,柳羲和很早就知道了自己喜欢她。
许望舒觉得周围空气突然之间冷了下来,她自以为是的暗恋其实是明恋?那原本艰难维持的朋友情谊呢?
一切都很奇怪,关于柳羲和的记忆都扭曲了起来。
那些朋友间的关切,朋友间的触碰拥抱,朋友间你来我往的付出……
柳羲和是怎么想的?
许望舒看着排排墓碑出神,她能去哪里问?人都已经成灰了。
记忆里最后的体面轰然坍塌,她从没想过柳羲和会知道。
“一起吃个饭吧?”简欣走过来拍了拍许望舒的肩膀,“今天可以好好聊聊了吗?”
许望舒看她,下意识点点头。
许望舒不知道怎么跟着她们走出了陵园,平覆好脑中杂乱思绪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饭桌前。
“许望舒?你怎么了?一路上一声不吭的?问你也不说话,就知道嗯嗯嗯的。”
简萌拍了她一下,落坐在她边上的椅子上,问道:“你一声不吭就走的事不准备说了?”
许望舒接过简欣倒的热黄酒,“有什么好说的。”
“单明梦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短信里的意思了。”
简欣先开了口,“我了解你,不会无缘无故地离开的,moon拿不回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们斗不过公司。”
“与其这样,还不如把机会让给我们。”简欣问,“是不是?”
“所以你们之前的那么多事,就都瞒着我呗?”简萌开了酒,往杯子里倒,“我现在想起这两年做的垃圾事,就觉得丢人。”
“什么事都不知道,就知道找人放炮,我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人……你们施舍我,我还给你们摆臭脸……”
“我说对不起能弥补吗?”
简萌把酒杯敲在桌子上,看了一圈,最后定在许望舒身上。
“许望舒,你看我那样,是不是觉得我特智障?”
“我说对不起……能不能弥补……”
“谁的心不是肉做的?要是有人朝我发了两年的神经病,我早就把她打进医院了……说什么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
简萌的气朝谁撒都不对,越说越觉得憋,索性仰头闷下一杯酒。
“你们什么都知道,我被你们蒙在鼓里,你许望舒和丁雨彤不和我说就算了,我亲姐也不和我说。”
“当我是小孩?”
“像个傻子一样追什么狗屁梦想,你们就当我是傻子。”
简欣出声提醒简萌,“我们在家里说好的不说这个了....”
气上头了,简萌权当听不见。
“就我和个傻子似的整天乐呵想当明星,整天乐呵着想搞乐队,合着就你们一个个特有义气,你们一拍即合,把我一个人丢在明日!!”
“我还琢磨乐队怎么就散了呢?想来想去就觉得是许望舒跑了,我姐也不想干了,行啊,你们不干我干!我就要唱到台子上去,比柳羲和还牛……”
简萌顿了顿,笑了一下,像是在笑埋头苦干了两年,得来的结果只有一个网红乐队。
再开口,语气缓和了些,像是认真地疑问。
“许望舒,我见你一次骂你一次,你怎么这么能憋啊?”
简萌说着又来了气,说着就红了眼。
“我就奇了怪了,我就奇了怪了……你怎么这么能憋!谁都不说!”
“你是不是有病啊?!有什么事不能和我们说的啊?”
丁雨彤点着烟,没离过嘴,一根抽完,她灭在烟灰缸里,最后一口烟混着酒一起往下吞。
“还不因为你还在明日。”
“当初简欣嫌我俩脾气差,就她和许望舒天天跑着moon的事,现在不就是因为你还在明日,还得在单明梦手底下赚钱,她能说嘛?你姐能说嘛?”
“我问问你,你现在还能在明日干下去吗?”
简萌看着丁雨彤,又看看简欣和许望舒,都在沈默,她也沈默下来,仰头喝完一整瓶酒。
“你脑子多转几个弯,也不至于骂许望舒这么久。”
丁雨彤闷声“切”了一声,又点起了一根烟。
简萌这一次没有反驳丁雨彤,简欣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有错,当初是我让小舒去找小和的,没想到最后会变成那样。”
“我知道她心里不舒服,就一直等着,等她想说了再说。”
“闷葫芦,等七老八十了她都不会开口!”
简萌恼怒地往自己碗里夹菜,又负气似的往许望舒碗里夹,堆了满满一座小山的菜。
“就我丢人,就我是傻子……”
“我是早就知道了单明梦的打算。”许望舒突然开口了,擡手挡住简萌的筷子,“别夹了。”
“但不全是因为你们。”
许望舒把手收回来,黄酒香味醇厚,润了嗓子后,她接着说,“我就是待不下去了。”
“没了?”
简萌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没等来许望舒接着往下说,反倒看到她不紧不慢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了。
“没了。”许望舒夹回去一块红烧肉,“你还想听什么?”
简萌看她,许望舒牵着嘴角笑了笑,她扭头咬着红烧肉,骂了句‘神经病’。
没了就是没了,都过去了,别再执着要个缘由解释了。
许望舒的意思,她们都听明白了。
谁也没再翻旧账了,一顿饭吃得还算和谐,几人都赶着回去过年,出了门就各自走向各自的路口了。
许望舒停在路口,许茹云还是没有给她发信息,她不知道该回哪里过年。
手机里的信息栏里滑动了一圈。
【金希希:姐,今年什么时候来我家拜年?】
【辅导站企业号:放假通知:大年二十七至正月十五放假期间,辅导站闭店歇业,预祝各位老师新春快乐。】
【501大姐:小舒,回去过年了吗?】
【房东:各位租客,烦请在三月之前找到新住处,旧小区拆迁之前必须腾空房间。】
置顶聊天框里的最后一条消息,依旧停留在推送的名片上,许望舒正想暗灭手机,叮咚一声。
新消息。
【叶瑞白:图片】
【叶瑞白:图片】
【叶瑞白:二十八,贴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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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镜冷漠脸):该整个bed戏了,佩子,给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