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你要我像她还是不像她
速快流动的空气从车窗外灌进来,许望舒头靠着车窗,呆滞地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
眼中的世界被压缩成无数道直线,她能看只有一排排丶一列列密实的长线。
不是真实的。
柳羲和是有什么苦衷吗?为什么能坦诚一些?或者是她本身就是这样的......
“好点了吗?”
车子停在红绿灯路口,叶瑞白把车窗关上,许望舒下意识地点点头。
“别憋着,可以和我说说话。”
叶瑞白像是安慰一般,揉了揉许望舒的发顶。
许望舒看一眼叶瑞白,在叶瑞白耐心地等待下,突然开口说了一句看似毫无关系的话。
“我没看到过你玩游戏。”
绿灯行,叶瑞白收回手,轻踩油门。
“叶家没有信神佛的说法,今天来这里,也是背着我爸来的。”
叶瑞白坦诚道:“第一次干这种事,有点紧张,玩游戏是为了装。”
“那你之前说你和叶佳奈一起谈生意,也都是你一个人出去的吗?”
“叶佳奈知道我做的事,我需要她的配合。”叶瑞白顿了顿,“我没有骗你。”
“你为什么要阻止这一次演唱会?”
许望舒知道自己有些神经质了,但还是忍不住问下去。
叶瑞白沈默着,不知道过了多少个路口,她才说道:“那是你的朋友。”
“我想你应该不希望以这种形式看到她出现在舞台上。”
朋友……现在这个词听起来有些可笑了……
许望舒‘嗯’了一声,又转头看着窗外,车里一时间又陷入了沈寂,这一次叶瑞白没再开口,只是安静地开着车。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许望舒撑不住睡了一会儿,短暂睡眠中,她做了一个很长很杂乱的梦。
梦中有无数个柳羲和,一圈一圈地围着她,看着她,脸上的神情都不一样,生气愤怒丶厌恶讨厌丶友善愉悦丶漠然冷静丶高高在上又卑微乞求着……
如同天赐一般的女神面容,在许望舒扫视到每一张脸的时候突然开始扭曲,如同贝壳上的纹路,不断地蚕食着梦中所有的柳羲和,突然在一瞬间全都涌到她眼前.....
许望舒猛地睁开眼,车子已经下了高速,路边都是熟悉的晚明市街景,车窗缓缓降下来,许望舒心有馀悸地平覆着呼吸。
“做噩梦了?”
叶瑞白不动声色地问道。
“为什么一点点,一点点都看不出来?”
许望舒平稳了气息,梦中的场景在眼前闪过,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于是她问出了口,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别人。
她看着叶瑞白,感到无措和迷茫。
“我也不是觉得那样就不好,我只是觉得,我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一样。”
“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们不是朋友吗?”
第一句像是问叶瑞白,第二句很轻,像是对自己记忆的质疑。
“你看到的或许是她想给你看到的。”
叶瑞白停下车,“安慰的话很多,但我不想骗你,她已经去世了,你的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了。”
“随它去吧,别想了。”
许望舒低着头,她比谁都清楚,没有人能回答她。
柳羲和好或者不好,完美或者不完美,以及到底有没有把她当朋友....…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她不能挖开她的坟墓,质问她的骨灰。
骨灰不会说话。
她只能翻开记忆,一遍遍地想不通,然后无能为力的不解着丶愤怒着。
“我不知道我喜欢过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所谓的朋友在她眼里到底算什么,更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待我的..….”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啊……”
许望舒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很模糊,她的年少青春,她的挚友,她为之奋斗努力的岁月....…
一切在一瞬间像是一场无厘头的丶可悲的丶供人取笑的劣质喜剧,没头没脑的开始,猝不及防的结束。
柳羲和作为她的挚友也不该在离去的两年后,以这种形式被揭开事实的真相。
赤裸裸地丶恶狠狠地丶像是一个钢铁榔头直直打在她的心口上。
“我们这么需要moon的时候,她怎么能....”
所以公司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她们看似两全其美的最优解。
许望舒手指掐在掌心,痛疼感知迟钝,从指尖到全身瞬间开始发麻发冷。迟来的真相一点用都没有,她连质问为什么的对象都没有。
“许望舒...许望舒.....”
许望舒的脸被捧着转向叶瑞白,叶瑞白离开位置俯身过来,捂住她的嘴巴,“用鼻子呼吸....”
“慢慢地,不要着急...看我,跟着我呼吸...”
憋闷的委屈和泪水一股脑儿地全涌了出来。
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啊啊.....
许望舒的手紧紧抓着叶瑞白的衣服,眼前叶瑞白的脸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她费力地汲取着氧气。
眼泪沾湿了叶瑞白的手心,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覆着‘不着急’。
许望舒被压在车椅上,被迫跟着学习呼吸频率,就当她以为她会窒息而死的时候,叶瑞白总是松开手,强迫着让她换气。
惊恐焦虑发作时长因为叶瑞白的介入,比平时缩短了一半了时间。
鬓发潮湿,许望舒眼尾红得发疼,憋得一张脸红彤彤的,嘴角泛着殷红血丝。
叶瑞白松开手,抹去她唇上的血,许望舒侧过头,避开叶瑞白的视线范围,时不时抽噎一下。
“下一场演出在春城,要不要带你们出去团建?”
许望舒没回答,抽动了一下肩膀,嗓子鼻腔跟着颤动,发出了短促的‘嗯’声。
“行,我订房间。”
叶瑞白指甲微微用力掐了一下许望舒的耳垂,“我处理完事再过来和你们汇合。”
许望舒一颤,擡手推开了叶瑞白的手,沈默地下了车。
酒吧在营业中,这段时间日落而作忙着跑音乐节演出,常常顾不上酒吧,叶瑞白早就招来了新驻唱和一个新人dj。
一下楼梯,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尼古丁的气味,滴落在盛着五光十色液体的酒杯中后被吞咽下,震颤的鼓点节奏感十足,震得耳边嗡嗡的响。
红男绿女在卡座舞池放肆的摇曳着丶叫嚣着呼喊,一片沈沦迷蒙的气息。
许望舒坐到吧台的老位置,口袋里的手机不停的震动着,都是简萌的电话,她回了个【没事】的信息后,直接关了手机。
“下午去找你不见人,去哪里玩了?”旎旎看了眼许望舒明显不太好的脸色,推过去她以前常喝的高度数酒,“喝点?”
许望舒接过酒,仰头一口闷下。
“失恋了?”旎旎隔着吧台,俯身到许望舒的耳边,“这次考虑我了吗?”
许望舒偏开头,摇着头,“再来一杯。”
“切...”旎旎退回去,很快又推过来一杯酒,报覆性地往杯子里加了一块方冰,“纯的。”
纯洋酒不好喝,苦嘴巴辣嗓子,一口闷下后,许望舒捡出前一杯酒里的柠檬扔进嘴里。
酒吧的灯光游离渐渐变得诡谲,让人眼神迷离,那种细细浅浅的,沈下去的感觉涌进头脑眼中。
许望舒知道她不能继续喝了,于是撑着吧台往楼梯方向走。
“行不行啊?要不要我送你上去?”旎旎在后面喊着问。
许望舒擡脚费力地踩上楼梯,摆摆手,慢吞吞地往上走。
推了半天的门也没推开,也不知道配个这么重的门干什么,就在许望舒要上脚的时候,门忽的被打开了。
冷气窜进来,许望舒眯着眼,躲开打算进门的几个人往外走。
“诶,你是日落而作的那个主唱吧?”
跟在最后面的一个女生留在了门口,许望舒点点头,转头走进楼道里,那个女生就跟进来。
“姐姐,能认识一下你吗?我在晚明读大学,经常来这里玩。”女生挡住许望舒的路,“你好像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吧?我车就停在对面。”
“不用。”许望舒脑子还有意识,撑着楼道的栏杆,往上走,“我就住在这里。”
“这里啊?”女生看了一圈楼道的环境,似乎有些惊讶,见许望舒往上走,她又忙跟上去,“我还以为你们这么火,应该挺有钱赚的,没想到还住在这种小楼里....”
“你住几楼啊?我扶你吧.....”
耳边全都是女生过于热情自来熟的关切,许望舒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厌烦,正准备擡手推开伸过来的手,手腕就被人稳稳握在手中。
“不好意思,我来吧。”
熟悉的香水味,许望舒被人一拽,趴在了有少许暖意的怀中,鼻尖触碰着微颤的颈部,她喃喃着问,“你怎么还没走?”
身后哒哒的脚步声远去,叶瑞白从许望舒口袋里摸出钥匙来开门。
“我不在,你准备随便找个人带进去吗?”
许望舒没说话,懒得解释,任由叶瑞白搂着自己,一步一顿地拽进了屋子里。
“你怎么还不走?”许望舒视线跟着叶瑞白走。
“怕你不乐意见我,又怕你喝多。”叶瑞白开了空调,倒了杯水让许望舒捧着,“等你睡了,我就走。”
许望舒仰着头看她,突然招了招手,“近点。”
叶瑞白就走近了些。
“蹲下来。”
叶瑞白就蹲了下来。
许望舒冰凉的手摸上叶瑞白的脸,有些迷醉的视线中,她看见叶瑞白直视着她。
那双眼睛里流光闪烁,像是元仰的大海。
洋面平静朗润,而真正滑向中央却发现暗流处处涌动。
潮水涌起褪去,叶瑞白缓缓垂下眼,任由自己描摹着轮廓。
“你要我像她,还是不像她?”
许望舒听见一声很轻的叹息,扎的她心脏发疼。
她怎么可以和叶瑞白有那样的开始,以至于揭开所有虚假后,迎来的真实竟是一片惨不忍睹的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