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姜黎可曾将秋玉的话听进耳中，她的小脸仍是煞白一片，眼底更是满满的不安和恐惧。
一想到昨晚苏县主说着要将她发卖去窑子的神情，姜黎便止不住的浑身发寒。
她终于没忍住问道：“秋玉姐姐，你可知道苏、苏县主住在了哪个院子里？”
“苏县主”三个字仿佛烧焦了的熟肉，在姜黎的口中停不住半个呼吸，就被她囫囵的吐掉。
秋玉很是理解姜黎。
苏县主就是个随时都会冲出来将人毒死、绞死的蛇蝎，没有什么人会不怕的。
“苏县主搬进了东侧与正身堂只有一墙之隔的松柏院，与清蕖院相隔甚远。”
姜黎心头的大石陡然落了地。
“不过——”
秋玉拖长的尾音，又让姜黎的心提了起来。
她巴巴的盯着秋玉的唇，生怕从她的唇中说是什么令人害怕的话来。
“姜姑娘清扫池子的动作需得快一些。”
秋玉话音落下，姜黎心口一松，又一紧。
秋玉便已接着说道：“主子是打算将玫夫人和敏姐儿安置在清蕖院里的。眼见着京城里凉了下来，奴婢估摸着，最多不过七日，玫夫人和敏姐儿便会来了。”
姜黎怔了怔。
这些日子，不是日日发生的事情极多，便是浑浑噩噩不知日月，她竟是将玫娘的存在都忘得一干二净。
是了。
慕凌川那样在意玫娘，还有他们的敏姐儿，如何会忘了将她们带来温泉庄子上过冬？
一时间，姜黎有些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
一缕清风拂来，姜黎回过神来时，秋玉已经离开了清蕖院。
……
正身堂，书房之中，乌韭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倒是一旁的昆布一脸的镇定。
“晋阳郡主的车辇已经过了逍遥山，最多不过十日，便会抵达京城。”
昆布又拿出了一个约莫手掌厚的信：“晋阳郡主让属下将这交给主子，另有一句托付。”
慕凌川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当是晋阳郡主让他暂且照顾苏宝儿的报酬。
就听昆布学着晋阳郡主的口吻说道：“宝儿年幼不知事，若是惹出了什么麻烦，烦请凌川帮她遮掩一二，等我到了京城，定会好好教训她。”
这两年里，慕凌川已经从晋阳郡主口中听过太多遍。
可惜，每一次再见苏宝儿，她仍是那副故作懵懂无辜却能轻易害人性命的狠毒模样。
慕凌川抬手捏了捏眉心，勉强压下了燥意。
“将这笔交子送去京郊大营。”
“是。”
昆布很快将信收回怀中，大步离去。
他一走，乌韭便跪了下去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属下办事不力，没能拦住苏县主的车马闯进庄子。”
“的确办事不力。”
慕凌川冷冷看了乌韭一眼。
乌韭头皮一麻，忙又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和第一个相比，这一下的耳光又脆又响，还很疼，纵是他皮糙肉厚脸黑，这会儿也看出了些许红印。
“去查一查，究竟是谁向苏宝儿泄露了我的行踪。”
慕凌川眸色沉沉。
他来温泉庄子上一事，知晓的人并不多。
若无人泄密，才从冀州来的苏宝儿，如何会不去将军府，而是直奔温泉庄子？
乌韭甚至此事马虎不得，当下沉声应了就要离开。
“慢着。”
慕凌川又叫住了乌韭，却又迟迟不说话。
在乌韭越来越不解的目光下，慕凌川才皱着眉、一脸清心寡欲的问道：“姜黎现在何处？”
哪知，乌韭非但没有恍然，反而更加困惑：“不是主子您吩咐姜姑娘去清蕖院擦洗温泉池子么？”
慕凌川一顿，神色没有半点变化。
“主子您还说，清蕖院收拾好了，玫夫人和敏姐儿也差不多到了，便让她们住进去。”
慕凌川面上清冷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皲裂。
乌韭又望了望屋外的天色，不太确定的说道：“算算时辰，姜姑娘差不多收拾了半日了？若是……”
话音未落，他的主子已然大步出了书房，只余被他行走间带起来的风吹起的宣纸缓缓落到了地上。
纸上一支绿叶梢头，隐有一朵娇羞的茉莉露了一个尖尖。
……
比起正身堂，清蕖院里的池子好清洗很多。
毕竟这是要给主子们用的，纵是平日无人来时，也时常会有丫鬟清扫。
再加上没有正身堂的那些繁复的规矩，姜黎只用了一个下午的功夫，便都清洗干净了。
若在前几日，姜黎一定会回了小院的东厢房。
但因着昨晚遇着苏宝儿一事，她这会儿看着清蕖院的院门都如洪水猛兽，哪敢一个人往外走？
犹豫了片刻，姜黎去了西厢房，从柜中抱出了一套寝具晒在了院中。
接着又往后罩房去了。
不愧是慕凌川特地安排给他心尖尖儿玫娘居住的地方，清蕖院不仅四季如春，还在后罩房搭了一个小厨房。
更为重要的是，后罩房后面的小院里还种了好些瓜果蔬菜，一旁的池子里开满了荷花，一条条比成年男子小臂还要粗的鱼不时跃出水面，好不快活。
姜黎不由得露出笑来。
有了这些，在玫娘来之前，她可以藏在清蕖院里，再不用担心行走之间遇上苏县主了。
清蕖院里，姜黎忙忙碌碌，浑然不知自己的这一切都落在了慕凌川的眼中。
“主子。”
秋玉出现在了慕凌川的身侧，“可要属下制止了姜姑娘？”
慕凌川回过神来，神色更淡：“不必。”
顿了顿，他却又改口道：“她既收拾好了清蕖院，就该回去。”
秋玉了然，低下头去：“属下这就送姜姑娘回去。”
慕凌川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等到秋玉直起身时，四下已经没了慕凌川的身影。
秋玉面不改色，悄然落在了前院，再往小厨房走去：“姜姑娘这是在忙些什么？”
秋玉特地加重了的脚步仍是叫姜黎吓了一跳。
白着小脸扭头见到来人是秋玉，姜黎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原来是秋玉姐姐。”
又想起什么，一脸高兴的捧着碗面走了过来：“这是我方才做好的葱油面，秋玉姐姐可要来上一些？”
秋玉的视线落在了碗中。
方才她就闻到了霸道的葱油香味，这会儿瞧见了酱色的面条，看着上面点缀似的几颗秦椒，更是让人食指大动。
“姜姑娘这是清洗完池子了？奴婢送您回去。”
不等姜黎露出失望之色，秋玉话锋一转，“不过先用了这碗面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