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宓安本以为景煦只是不想那么快回去处理政事,毕竟他向来懒散,前世登基后也总赖床试图逃避早朝。
可今日他着实有些奇怪,天还大亮着就已经准备洗漱休息,宓安坐在一边看他铺被子,忍不住开口道:“这就准备睡了?”
景煦手上动作不停,回过头问道:“阿宓不累吗?那我陪你出去逛逛?”
“我想回家。”宓安张开双臂,景煦立刻走过来抱住了他,笑道:“那走吧。”
“啊?”宓安趴在他肩头,好笑道,“你都铺被子了,不睡了?”
景煦叹了口气:“你想回家,那就回吧。”
宓安推开景煦,让他坐好,自己则搬着凳子坐到了他对面,问道:“你怎么了?宫里有什么,这么不想回去。”
“我有一点怕。”景煦拉住宓安的手,弯腰将脸埋在他腿上,“阿宓真的不会疏远我?真的愿意一直陪我?真的……”
他突然直起身子,直直望向宓安的眼睛,问道:“真的会一直喜欢我吗?”
宓安与他对视许久,手指不自觉摩挲着景煦的手,良久,似乎觉得这时说什么都有些多馀,宓安干脆起身坐到景煦腿上,仰头吻上了他的唇。
景煦目光一沈,轻啄了一下怀里的人,笑道:“别勾我。”
宓安实在没想到景煦到了这个时候竟还在不安,或者说,他其实不敢置信景煦竟然也会有不安这种情绪。这个在外人面前狠厉无情的帝王,怎么会这么孩子气?
“勾你怎么了?”宓安有意让景煦抛开这些无端的担忧,窝在他怀里又擡起了头,一边轻吻他的下唇,一边伸手缓缓解开了他的腰带。
景煦按住了宓安的手,哑声道:“阿宓,你想做什么?”
宓安笑了下,故作懵懂:“没想做什么呀。”
他盯着景煦的眼睛,一边解他的衣裳,一边扬声道:“所有人,暂离五里。”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暗卫听命而去,直到周遭彻底安静,景煦的衣领也被宓安扯开了大半,外袍只剩一角摇摇欲坠地挂在他的肩头,露出大片肌肤。
宓安的划过他胸前的伤疤,心疼道:“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景煦握住了宓安的手,声音低沈,“阿宓想做什么?”
“不给摸?”宓安凑近,轻轻咬上景煦的咽喉,口齿模糊道,“不给摸我也要摸。”
景煦抱着人站起身,目的明确地向床榻走去,宓安搂着他的脖子,突然道:“对了,乌连今……”
身上的人目光不善地看向他,宓安笑了起来,乖巧道:“我明日再说。”
景煦轻轻“哼”了一声,低头封住宓安的唇,亲吻的间隙,宓安一手伸进了景煦敞开的前襟中,摸他劲瘦的腰,语调轻柔又勾人:“别弄疼我。”
……
一晌贪欢,两人不是初尝情事,久旱逢甘霖的云雨之间比前世更加契合。就算宓安羞于面对,但不得不承认,前世与景煦亲密之时,即使他百般拒绝,最后都是以他缠着人不放收尾。
如今也一样,宓安已经累得无力攀住景煦,却还是紧紧攥着他的手指,往人怀里钻。
景煦撑着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宓安的长发,轻笑道:“从前阿宓也是这样,千般不愿,万般抗拒,最后还是赖在我怀里不愿起来。”
“我现在没力气。”宓安闭着眼睛,声音有气无力,“先记账,我会找机会骂你的。”
景煦低低笑了起来,揽过宓安光裸的背,上下其手,很不老实,宓安实在没力气躲避,只好任由他轻薄了。
除了儿时跟着枨衔水到处远游,其他时候宓安都待在家里研究些感兴趣的东西,枨衔水假死后,宓安出门的次数就更少了,连练功都挑在晚上。长年累月不见阳光,以至于天生白皙的皮肤更白几分,甚至透着些病态的苍白。
这段时间虽然劳累,宓安却渐渐有了血色,脸色也红润了许多,比之从前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现在倒更风姿绰约了。
现下宓安揽着被子,香肩半露靠在景煦怀中,身上点点红痕格外显眼。景煦想起从前见过宓安杀人,一袭白衣翻飞,对手的血溅在他身上,像极了红梅映雪,一片凛冬的肃杀之气。此情此景,也像极了红梅映雪,却是立春之初冰雪消融时红梅自雪中探出头来,虽然寒凉,却更显初春和煦。
景煦忍不住低下头,在宓安身上又添了一朵红梅。
日上三竿,宓安终于悠悠转醒,睁开一只眼睛瞄了景煦一眼,却见这人正直勾勾盯着自己,宓安迷迷糊糊,奇怪道:“怎么醒这么早?”
他的声音沙哑,景煦立刻起身倒了杯茶,笑道:“没睡。”
宓安抿了一口茶:“你可真有精力。”
“年轻自然力壮,我还能与阿宓大战三百回合。”
宓安将茶喝完,润了润嗓子,温声道:“滚。”
“不滚。”景煦学会了耍无赖,且越发得心应手,一把搂住宓安就蹭进了他怀里,宓安用力推开他,恼羞成怒:“光天化日!”
“亲一口又不碍事。”
被宓安连骂带打,景煦终于心满意足地下床穿好了衣裳,出门将暗卫叫了回来。
耽搁许久,华贵的马车终于不再停留,一路往京城驶去。
秋去冬来,宓安已经穿上了大氅,晨间霜气渐重,不知不觉,立冬已经过去了小半月。
长安城繁华如旧,离家大半年,宓安有些迫不及待想躺一躺自己的床榻了。
纵然景煦百般不舍,还是被宓安赶着先回宫处理政事,又抱着宓安让他再三保证会入宫陪他用晚膳,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宓安将人赶走,自己回了将军府,宓朗回一早接到了两人回京的消息,已经等在了正堂,见宓安独自回来,奇怪道:“长昱呢?”
“回宫了。”宓安发了个呵欠,“您怎么在家?”
朝政繁忙,宓朗回竟然有空闲回家等他,宓安着实有些惊讶。
宓朗回冷声道:“一早就听说你们回京了,我撂挑子不干了。”
宓安好笑道:“这不是怕您劳累,景煦一回京就先进宫了。”
宓朗回不置可否,沈声道:“景陆已经快不行了。”
“我知道。”景陆全靠宓安的药吊着一口气,什么时候断气宓安最清楚不过。
“青疏,你从小就不用我操心。但长昱登基,你……”宓朗回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中有数,只是天子就是天子,往后你要谨言慎行才是。”
就宓安这五句话不到就要骂景煦一句的脾气,宓朗回是真怕他惹得龙颜大怒,纵使如今景煦待他亲近,不会计较,但至高无上的权力之下,难保不会彻底改变一个人,景陆便是最好的例子。
宓安左耳进右耳出,敷衍地点了点头,换了衣裳进宫找“天子”吃饭去了。
“见过少师。”王顺也大半年没见宓安了,听说人进宫了,远远就迎了上来,“少师瘦了,气色倒是好了许多。”
“王公公。”宓安打了招呼,笑道,“跟着殿下打打杀杀的,脸色累也累红了。”
王顺笑着将人引进内殿,景煦正被埋在成山奏折中擡不起头,见宓安来了,顿时满目哀求:“阿宓,帮我批折子。”
宓安看着被奏折堆满没有一点空隙的桌案,语出惊人:“后宫不得干政,帮不了你。”
景煦:“?”
王顺去御膳房催晚膳了,宓安也忙不叠跟了上去,居然要他批折子,景煦做什么梦呢。
天气渐凉,御膳房添了羊肉锅子,前世宓安就很爱吃,只是最会做锅子的厨子在景煦登基五年后就因病去世,后来的人再做也没有同样的味道了。
重生后碍于景陆还在,宓安便不爱进宫,这还是他第一次到御膳房来。
羊肉的香气远远飘了出来,宓安眼睛一亮,矜持道:“王公公,如今御膳房的主厨可还是洪方?”
王顺道:“回少师,正是。”
宓安不由加快了脚步,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洪方壮硕的背影,不由感慨万分。
洪方将最后一勺汤浇在羊肉上,擡头就看到了宓安,正疑惑这是哪位贵人,就看到了他身后的王顺。
“见过王公公。”
王顺笑道:“同咱家客气什么,这位是宓少师,宓将军家的公子。”
洪方连忙行礼,宓安暗自好笑,他爹的名声真是足够响亮,哪怕他早就及冠,且有官职在身,旁人介绍他时还是会带上“宓朗回的儿子”。
“洪师傅不必多礼,我见你面色不佳,似是体寒之症。”宓安从袖中拿出两个瓷瓶递给洪方,“一早一晚各吃一粒,好好调理。”
洪方受宠若惊,连连道谢,宓安亲自端起一锅羊肉,诚恳道:“不用谢。”你可千万要好好活着。
王顺端起另一锅,跟在宓安身后回了寝殿。
“殿下,吃点东西吧。”王顺将锅子放在小桌上,叫了一声景煦便起身退了出去,宓安也将锅子放下,学着王顺的语气道:“殿下,吃点东西吧。”
景煦的折子已经批完了一多半,现下头疼眼晕,没等他起身,就有宫人急切来报:“昭王殿下!殿下!陛下……陛下驾崩了!”
话音未落,周遭宫人齐齐跪了下去,景煦立刻起身吃了两口羊肉,小声埋怨:“早不死晚不死,耽误我吃饭。”
宓安笑了下,拿了个小碗盛出一碗汤晾着:“外面天冷,喝碗汤再出去。”
景煦乖乖喝了,又亲了口宓安,这才往景陆住的小殿去处理后事了。
先帝驾崩,为表孝心,按规矩景煦是要在他棺前不吃不喝跪上一夜的,然而景煦本就对景陆没什么孝心,巴不得他早点死,于是与前来吊唁守灵的众大臣假模假样寒暄过后,景煦便独自坐在了景陆棺前,百无聊赖地往火盆里扔着纸钱。
只是每来一个大臣景煦就要起身假装跪了许久,再由大臣声泪俱下劝他不可过度伤心定要保重身子,景煦拒绝,大臣再劝,如此往覆,心累身累。
宓安来时,殿外已经跪满了大臣,景煦远远听着有脚步声,百般不情愿地跪了起来,宓安好笑道:“坐着吧。”
景煦一楞,笑着看向他:“累的我都听不出你的脚步声了。”
宓安拿了个蒲团也坐了下来:“按规矩,两日后你就该登基了吧?”
景煦点了点头,身子一歪靠在了宓安身上,试探道:“阿宓,我们私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