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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秀水街

成杰一从出租车上下来,便立刻联系了正在统计岗位上当值的咒怨执事。

“叫仇大有,对,就是‘仇恨’的‘仇’,对……”

不大一会儿,成杰便收到了反馈。出租车司机仇大有刚才果然向他人施加了咒怨。受怨者不但有名有姓,而且还不止一人。

“那么,请把这几单都转到我的名下,我会尽快处理。”

如果严格参照咒怨业务流程,其实只有那些受怨者已经满足执行死亡条件的才算是真正的“业务”,才会派发给咒怨执事去办理。而现在,周瑗根据成杰的工作建议,改变了固定模式,即便是尚未成型的业务,只要有人申请,即可派发办理。周瑗相信,这一举措将大大提高咒怨执事们的工作积极性和办事效率。

见成杰正忙着,铭久准备打个招呼就走,好尽快开展自己手头的那单业务。

此时成杰还在和那位统计执事通话,见铭久似有话说,立刻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先等一等。

铭久只好立在一旁,欣赏着初秋湛蓝如洗的天空,以及从微黄树叶中透过的阳光。

通话结束,成杰关掉通讯器,笑着对铭久道:

“刚才新增的这几单业务……虽说你也和出租车司机有过对话,但毕竟和业务无关,所以……”

铭久这才明白,成杰刚才是误会了自己。

“那当然,最终促成他产生咒怨的人是你。”

“我想你也不会对此有异议。”

“当然不会。”

“那么,我先去忙了。”

“好。”

成杰很快就消失在秀水街的街角,铭久却仍站在原地。

成杰的业务能力真的很强呢,他想,相比之下,我太不专业,注意力经常偏离本职工作,否则也不会在季度总结会上发言跑题,被经理赶下台了。

一位驼背清洁工走到铭久面前,将一张湿答答的广告单从排水沟盖板上轻轻夹起,再缓缓地塞进手中的编织袋里。

广告单上似乎写着“某某画室”字样。

铭久这才想起还有业务要办,连忙迈开脚步。

在秀水街深处,一座被老旧居民楼包围着的小院里,有一栋不大的二层建筑。该建筑墙体斑驳,被大片藤蔓植物覆盖着,颇具年代感和文艺气息。开在此处的几家店铺,也与建筑气质极为相符:一楼分别挂着陶艺馆丶花艺工作室丶烘焙坊和清吧的牌匾,尽管时已正午,却仍未有开门迹象;二楼则更加冷清,只有一间画室和一间已经停业的书屋。

那间画室,便是铭久此行的目的地。

通往二楼的楼梯是露天的,又窄又陡,梯阶由薄铁板焊接而成,锈迹斑斑,多处变形。铭久刚一踏上,楼梯便发出了低鸣。

看来要小心一点儿啊,铭久扶住楼梯扶手,将脚步放到最轻,一步一阶,好半天才登上二楼。

画室门锁着,铭久透过门玻璃看去,四壁之内不见人影,只有油画满墙,画架林立,中间围着一张小桌和一张沙发椅。

细看之下,沙发椅上搭着一件似乎是女式的黄色薄衫,小桌上则放着一黑一白两部智能手机。

再细看去,北侧那排画架后,隐约可见两扇门,他要调查的人或许就在其中一扇门里。

那就在这附近等一会儿好了,铭久想。

可就这样站在画室门口,未免有些突兀,毕竟四周都是居民楼;而乍看之下,光秃秃的小院里似乎也没有适合歇脚的地方。

他朝两边看了看,画室门朝南,西侧是这栋二层建筑的山墙;东侧则与那已经停业的书屋隔了两个空房间。

铭久来到紧挨着画室的那个空房间前,试探着推了下门,没想到门竟开了。

大概是里面没有重要的东西,所以无需上锁吧。

铭久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从地上的积尘和零星杂物中缓缓穿过。

就在此时,他隐隐听到画室那边传来一阵时断时续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从未听过这种声音,他下意识地走近空房间的西墙,把耳朵紧紧贴在墙壁上,然后循着声音一直走近空房间的北窗。

北窗被塑料布封着。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塑料布小心翼翼地揭下,然后花了很大力气,将锈蚀的北窗打开。

窗外有棵大树,茂密的枝叶一直延伸到窗口,把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铭久觉得,既然自己无法看到对面的居民楼,想必居民楼里的人也不会注意到自己。

与此同时,那声音变得愈发清晰。

“嗯……嗯……唔……啊——”

那声音由低至高,由缓至急,虽无法判断发音者是悲是喜,又是处在何种境地,但铭久听出那声音来自一个女人——想必是沙发椅上那件薄衫的主人,但绝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或许,我要找的那个人不在这里,至少暂时不在这里。

铭久正打算关上窗户,却忽然想起小桌上那两部手机。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了低语声。

“玫姐……”是个男人的声音。

“嗯?”一个女人的声音。

“舒服吗?”

不知女人是未作答,还是回答的声音太小,总之铭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就仿佛是为了让铭久听清一样,那男人竟又问了一遍:

“舒服吗?”

这次女人“嗯”了一声。

“我要你说出来。”

“不要。”

“说吧,我想知道。”

“你每次都问……”

“因为我每次都想知道啊。”

“为什么想知道?”

“因为我在意你的感受。”

女人又没吭声,男人也没再说话,两人一起沈默了好久,男人才第三次问道:

“舒服吗?”

“嗯……舒服。”

“开心吗?”

“开心。你呢?”

“我也很开心。谢谢你,玫姐。”

“谢谢你,伊郎。”

直到此时,铭久才终于确定,他要调查的那位受怨者就在画室之中。

统计资料显示,受怨者伊郎现年二十六岁,是一位油画家。从照片上看,伊郎身材颀长,留着长发,气质出众,模样潇洒。因是单身,所以他平时就住在画室里,自主创作的同时,也捎带着开班赚点钱花,可谓无忧无虑,无牵无挂。

至于此时与伊郎共处一室的那位“玫姐”,资料中并无显示。资料里唯一与伊郎有关的是那位向他施怨的中年妇女,而从声音上判断,“玫姐”应该很年轻。

画室那边忽然没了动静。铭久略一思索,便悄声登上窗台,借着窗前相对粗壮的树枝,把身体朝外探了探。

隔壁的窗敞着一条缝,难怪刚才那两人的声音会被他听见。

这时伊郎又开口道:“梓珊还要在姥姥家待一段时间吗?”

“嗯,病刚好,我想让她多养一阵,反正她也不爱上幼儿园。”

“是该好好养一养,不然容易反覆。”

“你总是惦记着她。”

“爱屋及乌嘛。”

“这次生病,多亏你及时带她去医院。”

“我很高兴能帮上忙。”

“唉……她爸总是指望不上。”

“他还那么忙吗?”

“嗯。最近还打算去h省挂职。”

“啊?要去多久?”

“三年。”

“那么久,他舍得和你们分开?”

“看样子是舍得。”

好半天,伊郎再没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女人说:“我该走了。”

“我舍不得你。”

“我也是。”

“玫姐?”

“嗯?”

“你要不要……”

“什么?”

“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永远?”

女人沈吟良久,最后说:“很想,但是……”

“我明白。我不该这么问的。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别这么说,我爱你。我爱你,玫姐。”

“我也爱你。”

屋内忽然传来手机来电的声音,一阵窸窸窣窣的忙碌之后,伊郎和女人离开了隔壁的小屋。

铭久也缓缓地下了窗台,把窗户恢覆成原样。

等他再次穿过杂物和积尘,拉开空房间的门,便立刻又听到那女人的声音。

“我婆婆去我单位了,没看见我,所以打电话问我在哪儿。”

听起来画室的门也已打开,女人应该就在画室门口,所以声音十分清晰。

“她要干什么?”伊郎问。

“没什么,只说刚好路过,想看看我。”

“那你……”

“她已经走了。”

“那你就不用太着急回去了。”

“嗯……”

“怎么了,玫姐?”

“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为什么?”

“上次我老公过生日,我订蛋糕的时候,不小心留了你这里的地址……”

“嗯,你和我说过,但他们不是没多想吗?”

“当时的确都认为是蛋糕店的失误,不过我婆婆这个人……”

“心细如针?”

“你怎么知道?”

“猜的。我猜她也喜欢刨根问底,做事轻易不放弃。”

“是从不放弃。这一点很可怕。”

“那你听她刚才的语气……”

“和平常一样。不过她很善于掩藏。”

“那是有点儿可怕。”

“也许只是我多心,你不用在意。我走了。”

女人一边说,一边走出画室,伊郎也跟了出来。

铭久听二人渐渐走远,便稍稍探出头去。虽然只能看见两个背影,却也能看出伊郎的确如资料上那般风度翩翩,而那位被他唤做“玫姐”的女人,则身材高挑,秀发微卷,想必容貌也十分美艳。

走着走着,伊郎忽然停下。铭久连忙把头缩了回去。

“怎么了?”女人问。

“对不起。”

“为什么这么说?”

“是我影响了你的生活。”

“是你改变了我的生活。”

“总之都怪我。”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如果不是你,我永远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快乐。”

“很高兴你这么说,但是……”

“真的,我从没怪过你。有你之后,我总是心怀感激,感谢你,也感谢命运。”

好半天没听见两人再说话,铭久又探出半边脸。

这一次,他看见了那女人的侧颜。

那女人其实称不上美艳,但是很干净,耐看。她看起来年纪并不比伊郎大,一副很温顺也很本分的样子。

“我爱你……”

她一遍遍地重覆着,直到两人的嘴唇紧紧贴在一起。

看来这单业务做不成啦,铭久暗想。

“不至于做不成啊。”

大约一个小时后,当铭久在秀水街的公交站点再次遇到成杰,并将刚才的见闻讲述给成杰听后,成杰立刻提出不同意见。

“可是,‘只要人间还有一个完完全全地爱着受怨者丶且从来不曾对其产生过任何怨意的人类,哪怕只有一个这样的人,那么即便受怨者满足被执行死亡的所有条件,也绝不能对其执行死亡’——咒怨规则上不是这么说的吗?”

成杰反问:“你怎么能确定,那女人是‘完完全全’地爱着那男人?”

“这倒是……”

说起来,如何确定受怨者是否正被人“完完全全”地爱着,一直是咒怨执事实际工作中的一大难点。除了当事人之外,恐怕只有爱神才清楚人类心中爱意的纯粹程度,然而爱神与死神之间,却并未建立这方面的信息交流机制。

因此,咒怨执事在开展业务时,只能依靠主观上的观察和推断。尽管工作规则中对于这方面也有类似于人类“疑罪从无”的原则,即如果无法证明某人对受怨者的爱意中存在杂念,则必须承认此人对受怨者的爱是完全的丶纯粹无私的,但显然成杰不会囿于这一点。

“如果你觉得有困难,不如转交给我做吧。”成杰说。

“这……”

“我会还你一单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就转给你好了。”

两人正要打开设备转交业务,街对面忽然传来一阵叫骂声:

“打她!往死里打!”

“年纪轻轻的就会偷人老公,臭不要脸!”

“把她扒光了,让我看看她到底哪儿那么招人!”

成杰一边饶有兴味地看着街对面,一边问铭久:

“好像又要收到新的咒怨了,可能还不止一单——要不要一起做?”

“呃……”

正犹豫间,对面的人丛中忽然露出一张脸。

尽管这张脸因殴打而扭曲,还被血迹污染,尽管这张脸只匆匆露了一下,便被揪回到人丛中间,但铭久认出了这张脸。

他自己也没想到竟还记得这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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