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 简体版
43看书 > 其他 > 制怨者 > 第27章 勒索

第27章 勒索

“你是不是真的爱伊郎?”

假如真有人问李玫这样的问题,那么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她都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哪怕只是在心里。

不过,爱可以成为冲动的借口,却不能成为将一切行为合理化的理由。

因此,假如有人问她,是否对自己的出轨行为感到后悔,她也同样会作出肯定的回答。

特别是现在。

一个星期前,她收到了一段视频,一男一女在窗前激吻,心急的男人从女人身后解开连衣裙的拉链,露出女人雪白的颈肩。

虽然拍摄者的水平很一般,镜头几乎一直在晃,但李玫一眼便认出,视频中的男人是伊郎,女人则正是她自己。

尽管早有觉悟,可当出轨的秘密真的被她和伊郎之外的第三者掌握时,她还是感到了恐惧。

拍这段视频的人,会是谁?

如果是几个月前,李玫只能想到她的婆婆,那个心细如针又善于掩藏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前政教处主任。在那次不小心将蛋糕店的送货地址填成伊郎画室后,她总觉得婆婆洞穿了一切。有段时间她甚至怀疑婆婆跟踪过她,证据之一便是几个月前婆婆在秀水街遭遇车祸,而同一时间的她则刚刚在伊郎的目送下穿过马路,地点与车祸现场相距不到二百米,她很难相信那只是巧合。

正是那场车祸,将一向要强的婆婆变成了任人摆布的植物人,直到现在也没有从昏迷中苏醒的迹象。

就算婆婆醒来,并立刻恢覆全部的意识和行动能力,恐怕也不能给李玫发视频。因为自从车祸发生后,婆婆的手机便下落不明,不知道是遗失在车祸现场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当然全家人也并未很努力地去找,毕竟只是一部很普通的手机。

虽然排除了婆婆这个几乎可称得上她最不愿受以把柄的人,李玫的心头却并未感到一丝一毫的轻松。

因为把柄依然在别人的手里。

她试图无视这段视频,但事实证明她想得太天真。接下来的几天,期待她作出积极回应的对方又发来几张照片,并且准确地报出了她的个人信息,包括工作单位和家庭。

从视频和照片的拍摄角度看,拍摄者当时应该在伊郎画室所在的那栋小楼对面,有可能就站在院子里的某处,却被她和伊郎忽视了。

“你到底是谁?”最后她终于忍不住问。

对方未透露身份,却告诉李玫自己的要求并不高,只需花一点点钱,就能让那些照片和视频彻底消失。

两万元——这是对方给出的价码,对李玫而言,确实算不上天文数字。这或许也是对方对她的收入情况十分了解的缘故。

只是,两万元真的就够了吗?

她总觉得对方还有其他要求,两万元不过是看似无害的香饵,只为诱她上钩。

更新统计信息的间歇,铭久编了一条短讯给晴夏。

伊郎目前人在国外,暂时不会被执行死亡。

看完来自李玫的咒怨信息后,铭久几乎立刻就想到了伊郎。他通过统计系统的人名检索,查知伊郎已于两个月前出国。由于死神们亦有明确的属地边界,无论哪一位死神,即便能量再大,也不能到其他死神的地盘上抢人头刷指标,城市与城市之间如此,国与国之间就更是如此(假如一定要为某位去了外地的受怨者执行死亡,倒也可以请当地的死神代为执行,但这样就白白丢掉一个指标,本地的死神和咒怨执事半点儿好处也捞不到)。因此只要伊郎身在国外,成杰就暂时无法联系本地的死神为其执行死亡。

晴夏很快回覆:太好了,谢谢你!

不过……

铭久刚刚打了两个字,忽然觉得应该在前面加上一句。通讯器上的左箭头按键不太好使,他干脆将“不过”删掉,从头编辑。

不客气。不过,得想个办法,让他不要回来,或者,多待一段时间再回来。

这条短讯花了很长时间才编辑完,他那粗笨的手指从来就不擅长打字,在任何设备上都是。

什么意思?晴夏问。

玫姐那边,有情况。

为了给自己省点事,他尽可能地做到字简意赅,不想却引来晴夏的误解。

知道了。我早就知道她靠不住。

铭久连忙纠正:

不是她不爱伊郎了,是她可能有危险了。

事到如今,也只有先去看看再说了,李玫想。

饮水机一直在出水,热水渐渐从杯口溢了出来,流到她手上。她一惊,差点儿把杯子扔了出去。

走廊里没人,她迅速收拾起慌乱,回到办公室。

和往常一样,办公室里的三位大姐还在八卦,网上的花边新闻,同事的家长里短。她端着杯子,回到靠近门口的工位上。大姐们远远朝她看了一眼,并未看出她和往常有什么不一样。

你一个人来。

这是除了不许报警之外,勒索者的另一个要求,和影视作品里演的完全一样。

我用手机把钱转给你不行吗?

她一时大意,将自己的担心和无助完完全全地暴露给了勒索者。

你可以用手机转账,但你必须过来,视频和照片你不要了?

我不想要,我只想把它们全都删掉,李玫暗想,可即便我去了,你也未必会真的删掉它们;即便你真的删了,我也无法确定你是否还有备份。电影和电视剧里的勒索者,没有一个会信守承诺。

可担心又怎样,怀疑又怎样,把柄在对方手里,她只能妥协。

希望你们说话算话。

最后她只能这样说。她猜对方在看到这条短信后一定十分得意。

当然。你来吧,肯定不会失望。

她感受到了嘲弄。她也觉得自己很可笑。

有那么一瞬间,她又动了死的念头。

“今天我收到了她的咒怨信息,受怨者是她自己。对,她向自己施怨。就在刚才,她又施了一次。”

因为发短讯实在太不便,铭久只好和晴夏通话,反正资料室相对封闭,也不受监视监听。

“还有别人向她施怨吗?”晴夏问。

“稍等……”

铭久将李玫作为受怨者反向检索,发现向她施怨的人只有她自己。

晴夏又问:“她最早一次向自己施怨是什么时候?”

“一周前。”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施怨者只有她自己的话,要连续七年施怨才能满足被执行死亡的条件。”

“可是……”

铭久告诉晴夏,这一周以来,李玫在向自己施怨的同时,也间或向三个男人施加过咒怨(此前李玫只向她婆婆施过咒怨,但仅有一次,而且是在几个月前)。从施怨的时间和频次来看,这三人应与她最近突然产生轻生念头有着密切关联。

“或许他们对她构成了某种威胁。你也知道,人类的非自然死亡,并不都与咒怨有关。”铭久一边说,一边将统计系统上的图像放大。

这种图像并非来自人类的相机,而是取自咒怨死神感知到的画面。每当人间产生咒怨,咒怨死神便会第一时间感知到施受双方的最新形象,以及他们所处的最新方位。这也有利于咒怨执事们开展调查丶推进业务。

图像的远景似乎是一片烂尾楼,图像中央的三个年轻男人——一个梳脏辫儿的小胖子,两个染着绿毛的干巴瘦子——聚在一间毛坯房内,周围垃圾遍地丶涂鸦满墙。从三人未加掩饰的眼神和表情推断,他们很难称得上人类所谓的“好人”。

“这三人是谁?和她什么关系?”

“和翠薇花园那单业务一样,没有姓名,她应该不认识他们。”

“那受怨者信息上是怎么称呼他们的?”

“勒索者a丶b丶c。”

在人生的前三十二年里,李玫从未怨恨过丶也从未诅咒过任何人。她一向与世无争。她对每一条生命都满怀尊重。每当在网上看到一些夸张的标题或封面,她总是刻意回避,不仅仅是因为她没有太强烈的猎奇心理,更因为她知道那标题或封面之后要么是满篇胡话,要么就是实实在在的悲剧。如果办公室里的三位大姐突然议论起某时某地天降横祸丶多少人死于非命,而她避无可避时,她总是对那些人丶以及他们的亲属抱以深切地同情。

这样的良好心态在她三十三岁这年崩裂,一切都因为出轨。

婆婆成为植物人后,她仍心有馀悸。她总觉得婆婆已经掌握了她的出轨证据。假如真是那样的话,一旦婆婆苏醒(理论上仍有这种可能),她或许立刻就会陷入众叛亲离的境地。

到那时,就算家丑不外扬,她也将被婆家人牢牢地钉在耻辱柱上,永远别想将污名甩脱,父母也无疑会被她连累得擡不起头,儿子和女儿也会因有她这样的妈妈而感到耻辱……

这还只是她能想到的后果。

惴惴不安之下,她鬼使神差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要是婆婆再也醒不过来的话就好了。

有这样的想法,并不等于她真的盼望婆婆就此死掉。那只是一瞬间的意识,完全出于人类的自我保护本能。在面对真正的威胁时,再无私的人类也会倾向对自己更有利的一边。

在冒出这样的想法之后,她倍感羞愧。此后她再也没让这可耻的想法在脑海中出现过。错的是她,婆婆不该为她受罪。正是迫于这样的负罪感,她向伊郎提出了分手。她爱伊郎,但她知道他们的关系是不正常的,是错误的,是没有结果的。如果他们的关系继续,也许还会有更大的灾祸降临到她身边的人而不是她自己身上。她不想那样。

或许她应该再早点儿抽身离开的,那样可能就不会有现在的危险了。

想到这里,李玫看了一眼时间。

离勒索者和她约定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这并不意味着她有更多的准备时间,这只意味着煎熬,对她而言,此刻每一分钟都漫长得如同一天。

真的要自己拿着钱去和勒索者见面吗?

随着时间的推移,好不容易稳定的情绪又重新焦虑起来,已经确定的想法也开始左右摇摆。

最明智的选择可能还是报警,她想,就像电影和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那些被坏人捉住把柄的主人公,无论抱有怎样的侥幸心理,无论怎样努力,总是斗不过坏人。因为坏人往往躲在暗处,坏人往往更掌握主动权。与其付出惨重的代价,却仍事与愿违,还不如一开始就寻求警方帮助,把损失降到最低。

然而勒索者就像能感应到她的心理变化一样,不失时机地发来了信息。

如果到了约定时间你不来,或者来的是警察或你找的其他什么人,我保证我会在被他们控制住的前一秒,把视频和照片发给所有人。别干傻事。

短短的几行字,就像一道道沈重的锁链,将正试图爬向安全地带的李玫又拽回了深渊的边缘。

自我保护的本能再度开启:要是那卑鄙的勒索者能自动毁灭就好了,连同那些视频和照片,立刻毁灭,永远永远都不要再出现。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如果诅咒有效的话,勒索者们早就毁灭二十次以上了。与其期待勒索者自行毁灭,她还不如直接毁灭自己,一了百了。

可是她又觉得,即便毁灭自己,恐怕也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我到底该怎么办?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问问伊郎,但她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人在国外,想必已经开始新的生活,我不该打扰他。何况以他的脾气,一旦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一定不会坐视不管,而我并不希望他为我冒任何风险。我宁愿他怯懦一点,也不愿看到他为我怒发冲冠。

不管怎样,就让一切到我这里为止吧。

她终于下了决心。

两个小时后,晴夏呼叫铭久:“她既不在单位也不在家,还有可能去哪儿?”

她喘着粗气。如果不是因为李玫是目前伊郎唯一的“护身符”,她根本不可能挂念这位出轨人妻的安危。

“这个……我也不清楚……”铭久查阅着统计信息,“不过半小时前,她又向自己和那三人各施加了一次咒怨,这已经是她两个小时以来的第五轮施怨了。”

“所以?”

“所以……我猜她会不会和那三人在一起?或者正在逐渐接近他们?”

“可能吧。把他们的地址发给我。”

“可他们三个并不住在一起,”铭久的目光跳过那张以烂尾楼做背景的图像,“从地图上看,三个住处隔得很远,你一个人肯定查不过来,要不要我去帮你?”

“不用。你留在公司对我帮助更大。这里我可以找仲武帮忙。”

与此同时,李玫一身轻便打扮,带着装了现金的提包走进一处位于市区西部的空置楼盘。

四下里不见半点儿人影,李玫举目细看,大部分楼房都未装门窗,有的甚至才刚打好地基,也不知道已经停工了多长时间,根本不像有人住的地方。

或许对方也是迫不得已才做这种事,并且为此提心吊胆,所以才特意找了这样一个容易隐蔽也容易逃脱的地方吧。直到此时,她依然抱有幻想。

右转,第二个单元门,七楼。

勒索者显然正在某处注视着她。

她朝右边那栋楼看了看,却只能看到一片冰冷的灰墙和一个个阴森的窗口。

快点。

她别无选择,只能顺从地登上楼梯。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投推荐票 上一章 章节目录 下一章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