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驾崩
胡不令带着残馀的几人逃离,在荒野中很快失去了踪迹,谢意欢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作罢。
萧子衿御马而来,见到谢意欢右手执剑撑住身体,忙下马问道,“意欢,你还好吗?”
“没事。”她擡头起身,所有情绪尽数收敛,将手里的佩剑还给了萧子衿。
萧子衿左手接过,重新插入剑鞘。
“我记得你一直是右手拿剑,现在怎么用左手了?”
萧子衿收剑的动作一顿,谢意欢已经握住了他的右手,摊开他的掌心,指腹拂过虎口明显的裂痕处的伤疤,声音微涩,“......你的手怎么了,你不是说孙行玉已经治好了你的手了吗?”
“我的手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练剑久了手有些发酸而已。”
萧子衿淡笑着,示意她不用担心,可谢意欢脸色反而更加沈重,“从小右手使剑的人,换成左手使剑,不亚于自废武功重新再学,你以为你能骗得了我,萧子衿你知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刚才在悬崖处萧子衿拉她的时候,他明显感到了萧子衿的全部力量基本集中在左手,而他左手收剑的时候,虽然动作协调,但依旧能看出并不是很灵活。
“没事,我的手又不是真废了,换只手也还能用。”他反手握住谢意欢,“你看,我还能牵着你,所以,不用担心。”
他的右手处于一种半废的状态,断裂的手筋虽然被孙行玉接了,但是不能和从前一样正常动武了。他本不想告诉谢意欢,但没想到她发现得这么早。
谢意欢只是看着放肆不羁,其实机灵多思,他早该知道谢意欢会发现的。
谢意欢只觉得心口闷着一股气,那股气又酝酿成了酸涩的味道,涌到喉间,舌头尝到时苦得厉害。
“你可是这次征伐的主将,你的手受伤了,还怎么去战场上和我对战?”
她终究是要回到谢家军的,萧子衿要征伐谢家军,她和萧子衿就是敌人,虽然他们刚才并肩作战,转身之后,谁又那天会兵刃相向。
她和萧子衿,各自为营,谁也没有选择。
当然,她其实希望萧子衿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这这就意味着,萧子衿要和朝廷决裂,和她谢家这群反军混在一起。
这条路太难了,她也不清楚是不是死路,她不能拖着萧子衿下水。
谢意欢不动声色抽出了自己的手,可要抽出的时候,萧子衿却忽然握紧了她的手,“我现在已经是半个废人了,上了战场怎么可能打得过你,所以,只能希望意欢你来保护我了。”
姣好的唇瓣勾起,肃穆冰寒的盔甲在这样的笑意中融化了外表的冰冷,“我得了这二十万的兵权,本来就是为了造反的,只是势单力薄,还望谢小姐收留。”
“造反?”谢意欢楞住,“你如今是太子殿下,是南中的储君,你要是造反可就成了反贼了!”
萧子衿要夺天下何须造反?
“太子还是反贼都只是个称呼而已,今日我是太子谁知道明日又是什么。”
萧子衿说着,嘴角的笑意变成了嘲讽,“谁不知前线危险,从没听说过,储君前线征战,其他皇子监国的,陛下到底认不认我这个太子还难说。”
其实,谢意欢听到消息的时候也很不解,要是景帝真的喜欢萧子衿不可能让他去前线冒险攻打由南中战神训练的谢家军。
普通人根本没有自信说,一定剿灭谢家军,可景帝偏偏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萧子衿。
他究竟是爱萧子衿,还是害萧子衿呢?
景帝凭借一己之力,让皇后和静贵妃两大党派的人元气大伤,一人独自专政集权,让萧子衿年幼便遭受劫难,对萧子衿恐怕并不是爱吧!
要是萧子衿和谢家军相斗,最终逃不过,两败俱伤的结局,那最终受益的是——杜衡!
算计萧子衿最深的人,居然是他最亲密的人,谢意欢不忍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当看萧子衿的表情,就知道他估计早就猜到了她心里想的。
“我一直走的都是一条死路,所有人都想谢家消失,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破出这个死局,但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样,和我走一样的不归路。”
“我们都是困在棋局中的人,你要是走的是不归路,大不了我陪你走一趟就是了,至于生路我们一起找。”萧子衿看向她,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好,我们一起找生路。”
谢意欢握紧萧子衿握住她的手,她是不怕死的,造反就造反吧,只是她没想到萧子衿会跟着她一起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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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昏迷多日,终于苏醒了过来,一向苍白的脸都忽然精神了不少,众人大喜,跪在地上为景帝治疗多日的太医们都要激动地哭出来,景帝终于醒了,要是不醒,他们也都要人头落地。
乌泱泱的人群,跪满在房间里,景帝苏醒后,被汪福春扶起,汪福春捏着嗓子哭诉,“上天庇佑,陛下终于醒了,奴才的心终于安了。”
“父皇你终于醒了,不枉我们守候多日!”一群大的丶小的,皇子全都跪在旁边,见到景帝苏醒,全都挤出眼泪哭泣,不忘表现自己,让景帝注意到他们。
景帝微微皱眉,昏沈的脑袋只觉得更烦了。
“陛下,现在感觉如何?”跪在地上的太医问道,他们给景帝看得脉象凶险无比,景帝怎么忽然就苏醒了,而且精神状态甚至比昏迷之前更好。
能有这种异常情况的只有回光返照,太医们本来松懈的心,此时又提了起来,额头全都起了一层冷汗。
景帝没有回太医的话,他搭在被子上的手摆了摆,“全都出去,七皇子留下。”
众人面面相觑,装模作样的哭声也骤然停止,他们偷偷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杜衡,心里咒骂了杜衡一句,“父皇果然偏心,居然单单留下他这个罪妃之子。”
他们不敢反驳景帝的话,全都从地上爬起来小声退出去,只有杜衡留在了原地。
“陛下。”
少年静候在旁边,向来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等待着龙床上男人的发话,景帝花白的头发比以前更多了,病重的他身形削弱,可那独属于帝王的威严依旧不减半分。
“太子已经前往边境了吗?”
“太子离开已经多日了,想必过段时间就能抵达边境,西北边境的谢家军估计是得知了京中的消息,已经带兵反了,正朝宜州攻打。”
杜衡向景帝汇报近日的消息,如同一对正常的父子交流,对于他汇报的太子奔赴战场的事也没有任何反应。
“陛下为何要让太子前往前线?”杜衡忽然问道。
要是景帝出了意外,理应是太子留在身边才对,没道理被派到边境。
“你这些年没少和你母妃那边的人联系吧?”
杜衡的心忽然一沈,他预料到陛下会发现自己和母妃的势力联系,但由景帝当面说出来,杜衡还是免不了心慌。
帝王之心最是难测,更别提景帝这样多疑又心狠的人。
“不用过于紧张。”景帝注意到他的变化,擡了擡手指示意。
“朕要是不允许,怎么会放任你至今,朕想让你知道的是,成为一个帝王,可以有助力,但你绝不能让助力最后变成你的桎梏。”
成为一个帝王?这些话不应该告诉太子萧子衿的吗?
杜衡更加心惊,“陛下的意思我不明白?”
“朕用心栽培你是对你,寄予了厚望,你怎么会不明白。”他忽然探手,摁在床上的某处地方,一个暗格顿时出现,里面藏着的正是传国玉玺。
而这块玉玺被景帝拿着忽然交到了杜衡的手里,杜衡只觉得手上一沈,一瞬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现在朕把它交给你,把南中交给你,希望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为什么不是太子殿下?”杜衡忽然喉间微涩,感觉手上的玉玺无比的沈。
“太子?”景帝忽然笑了,“这孩子太重情义,一个帝王不需要太重的情感,这些会成为阻碍,适合皇位的是你萧衡,你和当年的朕像极了。”
他知道自己身份回归的那一天起就不是丞相杜衡,而是皇子萧衡了,可当萧衡这个名字从景帝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竟然觉得有点陌生。
“那太子呢?”杜衡问。
“等你即位,便让太子当个闲散王爷吧,潇洒一生也是一种活法。”
杜衡突然间觉得眼睛酸涩无比,为什么陛下要让他当皇帝,这个无情到身边人都算计的男人,真的对他有过父子之情?
他又曾经后悔过,杀了枕边之人吗?
“陛下又爱过母妃吗?母妃她真的非死不可吗?”
景帝忽然间沈默了,过了许久还开口,“你的母亲锋芒太甚,仗着宠爱横行霸道,你可知在你母亲生下你之前,其他几位妃子为何都一无所出?”
除了,皇后与贵妃,其实后宫之中还有其他三位妃子,杜衡听说过几位妃子也曾有过孩子,但都意外小产,忽然间他的心里又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她算计其他妃子也就算了,怎么敢连皇后也一同算计,我即便能容她,朝中大臣也不会容她。”
景帝像是有些疲乏了,声音变得更弱了,“你若恨朕就恨吧,朕望你能守住南中,带领南中走向昌盛。”
景帝说着,闭上了眼睛,他像是睡着了,倚靠在床头一动不动,只是胸口已经没有一丝的起伏。
“陛下。”
众人听到殿内杜衡的一声大呼,忙冲了进来,看到床上没有一丝动静的景帝,和手里拿着玉玺的杜衡纷纷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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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的葬礼匆匆办了,边境就传来了太子归顺谢家军反了的消息,群臣俱惊,唯有杜衡一人没有诧异,甚至觉得在意料之中。
萧子衿怎么会去杀谢家人呢?他果然,投靠了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