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在周都的第一晚,离云彻睡得很香,想必是环境很熟悉的缘故。
晨起时她写了封信,交代一下她是怎么跑到周都来的,叫阿洵不要担心,不过等这封信到离国,她也该动身了。
离云彻叫褚云送给城里聂家,褚云没问什么,点点头就下去了。
晨间姜肆大概还在早朝,离云彻也无事可做,就东宫里面闲逛,可刚一出门,就迎面撞上了姜肆。
“这个时间你怎么还在东宫?”离云彻有些讶异。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称病,就不上朝了。”
姜肆一脸埋怨的瞧着她,仿佛在怪她没有仔细听他的话。
“你这般躲着,是在等姜信自己出手?”离云彻看着韬光养晦的姜肆,皱眉问道。
“是啊,之前在离国时他就忍不住了,估计...这就快了。”姜肆有些漫不经心,眼神不经意地看向天空,一群飞鸟掠过,天空不过几刻回覆平静。
“如今你打算如何做?”离云彻有些急躁,她一刻也不想在离国多待,待久了她总会觉得不安,总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姜肆沈吟许久,没有直接回话,缓缓道:“你如果休息好了,还是早些离去,都城不安全。”
“可是你的伤?”离云彻欲言又止,她纵然懂得周都凶险万分,可是若就这样走了,她还是于心不忍。
姜肆摆了摆手,很是不屑:“不碍事,我自是不会陷入那种境地。”
离云彻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见一个青衣小厮向这边走过来,禀报道:“殿下,齐二公子来了。”
她这边还在疑惑着,却见齐之珩已经款款走了过来,行礼道:“殿下。”
姜肆转过身去,轻笑道:“齐二公子此次来大周,本是说喜事,却没成想我受了伤,连喜气都没沾到,还得劳烦你再跑一趟。”
“殿下齐人之福,定能安然无恙,此次来也是向殿下践行的。”齐之珩语气淡然,两人不过是泛泛之交,就显得这语气尤为客套。
“那你今日便要出城去吗?”姜肆忽然问了一句,连齐之珩都有些惊讶,两弯柳叶眉微微挑起,“是的,今日收拾好了便往齐国赶去。”
齐之珩话音刚落,离云彻才明白姜肆的用意,刚要说些什么,姜肆却提前开口:“齐国与离国同路,你可与他们一同回去。”
齐之珩望向离云彻的脸色十分讶异,但没有多说什么。
离云彻冷脸凝视着姜肆,沈声道:“要回我可以自己回去。”
“周都不太平,你一个人也是势单力薄。”姜肆还在据理力争,可离云彻早就已经看向远处的齐之珩,抿紧了双唇。
她就算死在周都,也不要和齐之珩回去。
有些事有些人,早已回不到当年。
“若良娣愿意,可与未婚妻乘一辆车同行。”齐之珩见气氛有些不对,赶忙提到。
姜肆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向离云彻看了一眼,离云彻冷笑一声,缓缓开口:“不麻烦齐二公子了,毕竟是新婚,再弄出什么事端便不好了。”
姜肆也开始辩白起来,“是啊,齐二公子还是专心准备新婚一事,毕竟这才是大事。”
齐之珩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离云彻叹了口气,刚要说走的时候,却见有一个小厮来找姜肆,两人耳语几句便翩然离去,只留她与齐之珩两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齐之珩见姜肆依然走远,悄声问道:“良娣怎么要回离国去,大周不太平又是什么意思?”
“七皇子姜信意图不轨,姜肆...殿下与他应有一场恶战。”离云彻见齐之珩确实不明,于是和盘托出,也不打算瞒他。
齐之珩脸色变了又变,几经开口也不知说些什么。
离云彻见他还有些震惊,出声安慰道:“没事,你们若今日出城,想必波及不到。大周内乱,坐着看戏便是。”
“那良娣为何不愿与我一同回离国,是放心不下殿下吗?”
齐之珩这人若说有些什么毛病,就是过于执着,要问到的东西一定要问到底,还要用那种十分纯净的眼神看着你,这令离云彻万分头痛,只得回应道:“是啊,他为我受了伤,如今处境如此危险,多个人在身边总是好的。”
“良娣所言不虚,只是大周凶险万分,还请良娣多多小心。”齐之珩点了点头,算是理解了她的做法。
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哪怕离云彻明白,这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齐之珩了,她还是不敢将真相宣之于口。
毕竟,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两人路过院子内的一棵老松树,离云彻还在神游天外,却听齐之珩喃喃道:“这松树还有些像书院里的那颗。”
“是啊。”离云彻随口说道,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然晚了。
“良娣去过书院?”齐之珩的诘问陡然而至,她慌慌张张,赶忙解释:“之前与殿下去过,有些事情。”
“原来是这样。”齐之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忆起书院的事情来,“之前总觉得书院如牢笼一样,等到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书院那时十分美好。”
离云彻没敢回应,低着头走自己的路。
“良娣与殿下有事瞒着我,珩自知自己不该问,可是我还是不懂,大周不过是都城一时慌乱,怎么又会让你回离国去呢?”
齐之珩突然的发难,又让她回忆起书院里的种种,不管她做了什么,哪怕是连少抄经书这种小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齐之珩这样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么能瞒得过他。
“是啊,瞒不过你。”离云彻有些垂头丧气,“你我这么多年,还是瞒不过你。”
齐之珩没有说话,似是在等待离云彻继续往下说。
“我不是姜肆的良娣,之后的,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当我疯了也可以。”离云彻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她不断地吸气呼气,尽量让自己平稳下来,“我是那年死去的,离国的公主,离云彻。”
话音一落,是长久的沈默。
“良娣...是什么意思?”齐之珩明显是不信她这套说辞,可离云彻的神情实在诚恳,他还是有些迷茫,出声问道。
离云彻叹了口气,幽幽苍天,还是那般景色未变,“也许是我罪孽深重,要再活一世赎罪罢了。”
齐之珩双眉紧拧,不住喃喃道:“竟然...是这样,怪不得。”
“离国这些年总算恢覆一下,我不能弃之不顾,但有些人非处理不可,便跟着姜肆来了,我会待到都城重新太平的那一刻,便不能与你未婚妻一起了。”离云彻一番话情真意切,这已经是她可以和齐之珩透露的最多了,剩下的,不过徒增烦恼。
“这些年,一定很辛苦吧。”齐之珩缓缓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沁入心脾的面孔,离云彻的心不免咯噔一声,顷刻间便恢覆平静。
“这几年还好,三年前,确实煎熬一些。”离云彻的眼神逐渐飘远,似是在回想什么,“那时经常会做梦,有时候是离宫,有时候是宫门口...”
“我听说了,赵国...谁能想到...”齐之珩有些感概,他本以为阮良娣是个清秀婉约的苦命女子,却没想到是那残忍牺牲的离国公主,如此的苦楚却一直夹杂在她的身上。
“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在这里了。”现在回忆起之前的事情,离云彻还有些啼笑皆非,“仔细想想,六年过去了。”
“大人,要出发了。”齐国的侍卫飞快地跑到齐之珩身边,向他行礼道。
齐之珩眼神中有些担忧,不住地望向离云彻:“做你想做的,但一定要平安。”
“我知道,放心吧。”离云彻点了点头,目送齐之珩二人离去。
天边的残云微卷,夕阳拖长了二人的影子,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又仿佛飞快地向前穿刺,周围的景色随着光影的变换忽明忽暗,离云彻还似原来那般停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去。
无声的沈默淹没了离云彻,那种几近溺亡的感觉,仿佛四肢百骸都灌满了沈重冰冷的池水,手指止不住地颤抖,明明想要逃离,却在这一瞬间紧紧地被禁锢在了原地。
哪怕六年已经过去,她还是不敢问出那句话,那句从三年前就一直盘旋在她心间的话语,那个也许会影响她一生的问题。
如果...早在书院校试时,她就将一切告与齐之珩,会不会这一切都会不一样?
那时一个转瞬而逝的机会,却成了她悲惨命运的开端。
离云彻还如同雕塑一般站在原地,全然没有发现后面站着一个人。
姜肆就那般远远地看着,什么话也不说。
他知道那是属于他们遇见之前的事情,他不会追究,可心底里还是尤为难受。
明明那么在意,却要装作毫不在意。
眼神不是心底,装不进那么多事情,许多藏不住的心思就这样悄然显露在他面前,却又只能装作从未发现。
他悄悄往前,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可此时离云彻忽然转过身来,二人恰好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