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昏黄的灯光下,泪珠的晶莹剔透清晰可见。
看来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
离云彻本应高兴的,可她内心却提不起什么力气,不知为何,心中愈发沈重。
她悄无声息的坐下,声音因为久睡而显得格外沙哑,“怎么不回去?”
“不小心睡着了,这就回。”姜肆飞速起身,可走到门边,却又缓缓折回,“这些时日,你好好养着,西郊那边我会派人处理。”
离云彻笑了笑,看着他那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直接道:“你知道这些都不是重点。”
月光柔和地散落在姜肆的身边,更衬得他眼下那枚红色小痣妖冶十足,他几欲开口,却嗫嚅几下,“不过几日,太妃们便要出宫去蓟州行宫陪太上皇,你与她们一同去吧。”
离云彻反驳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听到这样一番话,不由得震惊万分,擡头看向姜肆,却不见他的面容,清冷的月光将两人紧紧包裹在一起,本应是十分和谐的氛围,却流露出几丝悲凉。
姜肆没有等待离云彻的回答便转身离去,他不想听,也不敢听。
回到寰宇殿,鹅黄色的衣角纷飞,白玫舟正站在此处,笑意盈盈,“陛下回来了,想必云姐姐已然大好了。”
“嗯。”姜肆与她之间没什么好说的,略一点头,走进了殿内书房。
白玫舟见他这副冷淡样子见得也多,不甚在意,自顾自地接着言道:“陛下对云姐姐真好,妾身都羡慕不来。”
姜肆眉头一皱,“你有什么事吗?”
白玫舟被姜肆的话语弄得有些尴尬,面色格外扭曲,眼底早已不见笑意,嘴角却还僵硬地上扬着,将准备好的食盒拿了出来,“陛下因为云姐姐的病提心吊胆的,定然都没好好休息,妾身带了些亲自制作的甜汤来,陛下尝尝?”
姜肆微一擡眼,示意身边的太监试毒,那太监用了银针之后又亲自尝了小口,才将甜汤推向姜肆手边。
他见这东西暂时没有什么威胁,点了点头,也不瞧白玫舟一眼,“嗯,放着吧,多谢你。”
白玫舟见状也只好从寰宇殿离去,双手却紧紧绞着手帕,双眼的愤恨一览无馀。
明明进了宫里,却为何这人还是如此冷淡。
她不相信,也不接受他的这种做法。
她好不容易才进了宫中,在白家出尽了风头,绝不会给任何人看她笑话的机会。
白玫舟脸上的笑容愈发猖狂,她逐渐将目光投向了寰宇殿旁边的芥兰殿,这个位置,以后一定会是她的。
翌日一早,她没听从离云彻的话语,还是早早地去了玉衡殿请安。
离云彻心烦不已,可还要好好梳妆,去了正厅接待,面上没一点好色,“昨儿不是说不让你来了?”
白玫舟接过手边茶杯,留心看了一眼,发现与自家宫里用的没差多少,便有了些底气,“姐姐仁厚,做妹妹的不能失了礼数,不然惹人笑话。”
离云彻听这话倒是十分可笑,脸上的神色又冷了三分,“宫里就你我二人,谁笑话你?”
虽说离云彻对这白玫舟无甚恶意,只是明说了这几日不用问安,却非要眼巴巴地过来,仔细想来,也许是在敲打她的脾气。
真是可笑。
她的眼神来回打量眼前的女子,还是陈亭婉似的素色装扮,青丝全部绾起,斜着插上个珍珠宝玉簪子,眼底红红的,倒像是没睡好。
白玫舟敷衍地笑笑,借无话的档口喝了口茶,“本应因了姐姐的话,不该来的,可昨夜惹了陛下生气,不得不来问问姐姐。”
离云彻一听这话,心中了然三分,原来是向她示威来了,脸上鄙夷之色渐起,“陛下平日待人温和,怎么会陡然生气呢?该不会是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吧。”
白玫舟听了离云彻这番话,眼睛里迅速泛起一阵泪花,“这...兴许是陛下不高兴我的话,可我只说羡慕姐姐,别的一概没有乱言啊。”
她眉间一阵反感,不知怎么才能将这娇滴滴的美人打发走,只得道:“陛下这些日子定然忙碌得紧,你若真在乎这事,平日多去探探他便是。”
说罢,就要下逐客令。
可白玫舟不依不饶,“姐姐是陛下从东宫带来的老人,定然了解陛下的喜好,就当帮一把妹妹,让妹妹好过些,也好贴补家里。”
她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双膝并着跪在离云彻面前,凄凄惨惨,“如今白家听说我做了妃子,连我爹娘的卖身契也不放了,就指着我给他们白家挣面,可我...”
离云彻不想听她的这些废话,急忙打断:“你与白家的那点事,究竟是真是假,你自己清楚,骗骗旁人还好,骗了陛下,你还真以为自己有这能耐能免过欺君的刑罚?”
白玫舟更加慌乱,赶紧辩解,“姐姐这话怎么说,妹妹都是...”
“白家自己府上没小姐,选秀这种天大的好事轮到一个丫鬟所出的姑娘上,就算你真是这丫鬟所出,便是欺君罔上的大罪,若你真是白家的小姐,编了这个可悲的身世哄骗陛下,也是欺君的大罪。”离云彻双手环抱与胸前,眼神格外深邃,“白玫舟,你若再这样耀武扬威,我不介意让你在宫中消失。”
“你!”白玫舟将那副温婉良善的模样收了起来,果然眼底露出一片愤恨之意,“别假惺惺地装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你不就是在宫中待得久了些,若是混得好,还会扮成太监模样出宫?”
离云彻脸上笑意更甚,冷眼瞧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笑着道:“那就如你所想,白家小姐。”
白玫舟本就愤愤不平,听来离云彻这番激她的话,更是口无遮拦,“不过一个歌姬,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呵,白玫舟,你若不是承了我的情,怎么能当上这个主子?”离云彻一把将白玫舟的下颚捏住,让她动弹不得,“如今便目中无人起来,满柳,叫白美人去长桥底下跪着去吧,跪不满两个时辰别回来。”
“你敢动我?”白玫舟秀眉直竖,却发现怎么也甩不开面前的婢子,“阮青,你心狠手辣,我定要向陛下告发你这个贱人。”
离云彻见她已然离去,心中不禁敞亮许多,连青桔带来的午膳都多吃了些。
青桔却心生胆怯,有些慌乱:“良娣,如今那白美人正气若游丝地在那里跪着,若出了什么事便不好了。”
她却浑然不在乎:“出点什么事更好,磨磨她的性子,若是旁人激她几句便挺不住了,也不是什么心有城府的主。”
山茶从旁上来,端着碗秋梨膏,插话道:“那白美人如此心计,主子将她赶到冷宫去,一了百了多好。”
离云彻用勺子搅了搅那梨膏,“不过是小姐心性,人倒不坏。”
长桥处里外的人见这陛下新封的美人在此跪着,旁边还是那云夫人的婢女,便知晓了什么,都偷笑着看笑话。
日头愈发毒辣了,离云彻捧着桌边的策论集,仔仔细细地看起来,正读到赵国为政弊病之时,褚云却急忙赶了过来,“主子,那白美人晕倒了,陛下派人给送太医院去了。”
她也不动,视线仍停留在纸页上,“呦,还以为会再撑些时候,没想到不过刚过一个时辰便撑不住了。”
“主子还是想想办法,若是陛下怪罪下来...”
褚云还没说完,便被离云彻打断道:“不会的,我过些日子便出宫去了,他躲我还来不及,不会见我的。”
此言一出,褚云更是楞在当场。
“不过几日,我便和宫中太妃们一齐出宫去蓟州,顺道回了离国,你们若是有心跟我一齐走,便收拾收拾东西,若是无意,留在玉衡殿也可。”
离云彻拍了拍褚云的肩膀,又觉得不甚妥当,摸了下她的头,“去收拾吧。
太妃们出宫那天,风和日丽,宫中的太监宫女忙前忙后,太妃们位高权重,随身带的东西也多,离云彻看着身边什么都没带青桔几人,不放心又问了一遍,“你们就真的没什么要带的?”
青桔摇了摇头,“能跟着良娣走便是极好的,不用带什么。”
离云彻也不再问些什么,青桔她们愿意与她回去,便是最好的,至于满柳,她愿意留在大周,也是她的自由。
浩浩荡荡的人群从宫中西北门出发,离云彻位于末尾最不起眼的位置,早就安排好的守卫放过了她们,吱呀一声,厚重的宫门渐渐关闭。
离云彻若有所思地掀开车上的帘子往后望去,城墙之上,似乎能见一青绿色身影,只是隔得太远,她看不清样貌。
应该是他没错。
她没有将帘子放下,只是看着那个青绿色的点越来越小,直到旁边多出个白色的身影,为他披了件披风。
离云彻这才将帘子缓缓放下,此后宫中诸事,应该与她再没什么关系了。
马车内有水珠落在她身上的碧青暗纹莲裙上,可外面晴空万里,马车内也没有任何虽损坏之处。
水珠积少成多,滴落在她的衣裙,离云彻这才将手覆上脸颊,冰凉的触感透过指腹,她才明白。
是她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