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离云彻从人群中缓缓走出,剑上的血液还尚未凝固,顺着剑身蜿蜒向下。
旁边一行人早已惊慌失色,对着离云彻不知如何是好,全都屏息敛声。
“来找那所谓的赵国奸细。”离云洵轻轻一笑,眼神看着后面屏息敛声的士兵,“看来是场误会。”
“误会,天大的误会,我们哪里知道这位竟然是…”那统帅眼神躲躲闪闪,将话都说不明白了,求助的眼神不住投向离云洵。
“我不会计较此事,不过你如今来边关,应该不是因为这件小事。”离云彻也不避讳,“如今祁钰受了伤,你怕军心不稳?”
“祁将军重伤未愈,孤自然要来看看。”离云洵颇为难地摆出一副殿下架子,跟着统帅走进了主帐中,离云彻虽有些疑惑,却还是跟着他们一同进去。
“殿下,您怎么…”祁钰赶忙慌慌张张地起身,顺手披了件衣裳,“不过区区小伤,劳烦您从东阳跑一趟。”
“将军为国征战,负伤而归,孤理应探视一番,祁将军不必挂怀。”离云洵场面话说了好一番,可屋子里的人仍是尴尬万分,不知所措。
“哈哈,殿下真是…言重了。”祁钰眼神飘忽不定,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只得随便问了句,“今日战况可好?”
“呃…”瞿统帅支支吾吾,说出来的话也是云山雾绕,“今日战局在雁荡山间,敌方率先出击,我方拼死抵挡…”
离云洵眼神徒增了几丝冷冽,脸色也不阴沈几分,“祁将军还是好好休息,战况之事,自然有军师帮忙分忧。”
他将军师这两个字咬得格外地重,听得祁钰脸色顿时苍白起来,连忙点头称是。
“好了,将军重病,孤不宜多做打扰,好生休息。”
离云洵从塌上起身,身后将士们纷纷恭敬行礼,只有离云彻微微福身,格外显眼。
他向她投去疑惑的眼神,离云彻自然明白,跟着离云洵出了主帐,带着去了自己的地方。
刚进来,离云洵便急不可耐地问道:“边关如此危险,你怎么只身一人便过来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离云彻面色如常,丝毫不慌不忙,“就因为那统帅给你呈上的奏折,不会吧?”
“是也不是,赵德炀一死,赵国没了主心骨,一直缠着大周要说法,如今大周要派人说和,边关估计要停战些日子。”离云洵眉关紧锁,怕是从未遇见过这样覆杂的事情。
“这事非同小可,与夏伯伯商量后,还是决定亲自前来边关解释一番,不然边关将士丧失对朝廷的信心,军心涣散,那时可就功亏一篑了。”
“赵国意图求和,怕是其中有诈。”离云彻满是耐心地听完离云洵的一番话,缓缓坐在桌旁,拿出桌上扁口黑陶水壶,给他倒了杯水,“你作何想法?”
“赵国现如今兵力足足为我们五倍,怕是日后优势难以维系,倒不如听听赵国的想法,再做判断。”离云洵仍是有些担忧,眉目之间忧愁依稀可见。
“好。”离云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讲和一事约莫会在大周举行,多带些官员,别输了气势。”
“阿姐不跟着一同去吗?”离云洵探求的目光紧紧投向她,脸上神色让人琢磨不透。
“我跟着去,不太方便。”离云彻呵呵一笑,拿出帐中的白布开始擦拭长剑上残留的血液,有些凝固在剑刃上,着实不好弄。
“阿姐,你可是亲手杀掉了赵世子,理应去一趟不是吗?”离云洵弯起眸子浅笑,眼底尽是说不明的意味。
离云彻将手中的事情放下,努力保持着面容平静,心中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虽然她也不想确实也未打算瞒他,可被主动挑破此事,还是尤为尴尬的。
“那便依你。”离云彻将擦拭干净的长剑高高挂起,反正阿洵也没什么坏心思,去与不去对她而言无甚分别。
“之后,阿姐便回去吧,边关的日子艰苦,没必要在这边蹉跎岁月。”他从桌旁缓缓起身,口吻轻松,却不容置疑。
离云彻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擡头看向高高悬挂的那柄长剑,沈吟许久。
边关的苦痛她从未如此切身体会过,如今知其滋味,才缓缓道:“你说的对。”
可若不是内心煎熬,她又为何会来到这偏远之地。
她望着离云洵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如今还是要将赵国求和一事好好琢磨起来,至于其他的,暂时先放一放。
此次大胜归来,军中都欢喜不已,本来夜间传统要举行庆功宴的,可祁钰还在病中,并未大操大办。
可今日殿下一来,军中便不得不为殿下接风洗尘一番,于是离云彻便将几名大将心不在焉地品味面前的炙牛肉。
边关的肉向来细嫩,她不由得多吃了些,没仔细听他们的谈话,等问到她的时候,她不免得有些疑惑,“什么?”
“微臣向公主赔个礼。”瞿统帅率先起身,恭恭敬敬地双手端起酒杯,“之前种种,还请公主既往不咎。”
“呦,瞿统帅可是客气了。”离云彻呵呵一笑,将手中茶杯缓缓举起,“我身子不好,就不喝酒了。”
“公主才是太客气了。”瞿统帅正经无比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显得格外违和。
离云彻只是笑笑,并未多说什么,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
边关的月光格外皎洁,映在众人的酒杯内,波光粼粼之中,却无一人再敢言语。
一片寂静之中,离云洵位于高位,却率先开口:“孤还没问阿姐,怎么于万军从中将赵国世子斩于马下?”
离云彻左右瞟了一眼,桌上众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似乎并未听见离云洵的质问。
可其实他们都明白,自己到底用了什么计谋才使得赵德炀上当的,只不过不愿意出来替她解释罢了。
“没什么,用了点小伎俩。”离云彻也没有直接挑明,瞿统帅呈上的奏折应该说的很明显。
不过既然离云洵能知道是她杀了赵德炀,说明他在军中应该有自己的耳目,不然是不会知道的这么多的。
此后离云洵并未再质问些什么,反而是心安理得地接受宴席中的众多溢美之词,离云彻也不做多想,继续品味桌上佳肴。
酒过三巡之时,一位两鬓略显斑白的老将颤颤巍巍站起,向着离云彻所在的位置恭维道:“公主不仅才智无双,连上阵杀敌都是一把好手,真有当年夏将军的风范啊。”
“是啊是啊。”
众将士亦是随之附和,离云彻举起茶杯示意一番,便领了他们的恭维之情,却不经意间暼向离云洵的眼中,满是艳羡。
阿洵,似乎很渴望这样。
少时阿洵便体弱多病,又是唯一的嫡子,母后是定然不允许他舞刀弄枪的,顶多练习些武术强身健体。
从小被剥夺的权利,如今几乎被放大到嫉妒的程度,离云彻的心中如同被狠狠揪下一块,钻心地疼。
可她完全束手无策。
自己的心病,得自己来渡。
仅凭只言片语,根本无法化解,甚至会变本加厉。
宴会就这样匆忙结束,军中之人不敢过度沈溺于欢快之中,恐生事端。
夜晚边关的风猎猎作响,远处的哨兵们脸冻得通红,不住地搓着自己的双手。
离云彻本应沈沈睡下,可外面大风作响,弄得她格外烦闷,便出来透透气。
月朗云稀,满天星子作陪,倒也不显得有多寂寞,只是身上从下往上着实冒着一阵寒气,她抖了抖肩膀,还是准备回帐里拿身衣裳。
离云洵此时也并未歇下,而是看向远处的帐篷内,一盏小灯缓缓亮起,灯影下的人拿起一件衣服披起,径直向外走去。
他顺着她的脚步走来,一眼便看到了她。
“你需要休息。”离云洵顺势坐到了她的身边,还是那副不容拒绝的口吻。
“难道你不是?”离云彻将这话原封不动送还回去,“在记挂什么,还是担心什么?”
“赵国求和,我们…真的能捞到什么好处不成?”
兴许是在深夜,离云洵将那副不易损伤的躯壳逐渐收了起来,不经意间流露出孩子气的一幕。
“怕什么,自己都退缩了,还怎么让敌人信服?“离云彻轻轻躺在地上,看向天边的繁星,“我曾经也什么都怕,什么都忌讳,直到我也变成了这天上繁星的一颗,才明白,原来有些事情,根本没有想象一般艰难。”
“我确实很怕。”离云洵释怀一般地笑笑,也像是在和自己和解。
她看向离云洵的神情,知道灭国之事对他来说,留下的创伤想必仍未愈合,也只能先安慰道:“这次求和,赵国定然狮子大开口,如今与之前不同,你有底气在两国之间为自己争取到更好的机会。”
“赵国那边,我捉摸不透。”离云洵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没等离云彻继续安慰,他却眼光一闪,“可阿姐与我同去,想必大周那边,定然是畅通无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