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九月,知了还在茂盛的树叶间栖息,时而鸣叫,房子边上的疯草也在热烈的阳光下低了头,小野猫匍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舔着刚才得到的牛奶饼干,忽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惊得它叼着食物就快速矫捷地闪躲开。
一双黑色军靴踢出摩托车的边撑,长腿□□座椅,稳步走到一扇高高的铁门前,来人左顾右盼,在旁边的一堆杂物中找到了目标物,一根细木棍,带着机车手套的手拿起那根棍子,伸进门上镂空的缝里,努力撬动锁上的开关,但是因为不够娴熟,棍子好几次滑走落空。
商思渺闻声出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罗凌在“撬”她家的锁,好在商见广和王秋景都不在家,不然怎么都说不清了。
“你干嘛?”商思渺站在门里,望着门外的人,故作生气地问道。
罗凌收回木棍,隔着铁门,用目光描摹商思渺的五官轮廓,笑着说道:“想你了。”
商思渺立即嘴角上扬,打开门,让罗凌进来,一下就和对方抱在一起,亲密热情地接吻,好一会儿才分开,“好的不学坏的学,罗小二,敢撬我家的门,你胆子不小啊。”
“没办法,太想你了。”罗凌把人紧紧抱在怀里,环住细腰,埋头闻对方身上的味道,“下午带你去兜风?晚上之前把你送回来。”
“嗯。”商思渺开心地点头,捧着罗凌的脸又吻了会儿,才回屋去换衣服,然后坐上罗凌摩托车的后座,一起绝尘而去,轰鸣声让树上的知了都屏住了呼吸。
商思渺带着头盔,也看不出罗凌开到了哪儿,反正她把自己全身心交给了对方,感受久违的驰骋。最后直到开出了城区,商思渺才开始好奇,罗凌要带她去哪。
摩托车在一排高耸的白杨树里穿梭,经过几个散落的村庄,最终在一处山脚停下,前面就是一个竖立的大石牌,上面写着归山寺,一条石阶路通往后面的佛山,山上隐约可见香火缭绕,只露出红色一角的庙宇建筑如腾云驾雾,深藏在山林间。
“带你来还愿。”罗凌摘下头盔,转身看向后座的商思渺,“那个算命的挺准,虽然人看起来神神叨叨的不靠谱,还有点贪财。”
商思渺也摘下头盔,甩了甩乌黑亮丽的秀发,前面几簇不听话掉下来的,也被罗凌挽到耳后,她和对方相视一笑,“说你有桃花劫的那个?”
“对。”
商思渺和罗凌牵着手上山,过了石牌后空气就变得清凉舒爽,拂去夏末的最后一丝燥热。路从宽变窄,景色从近变远,能看见山道旁的溪水和远处的山峰,两人说说笑笑地到了寺庙前,因为工作日人不是很多,但依旧香火鼎盛,庙里隐约传来诵经声,静谧的山林更添禅意。
罗凌带商思渺找到了那个算命先生,在第一座寺庙后面的一处宽阔院子里,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了几张白纸和算命“工具”,对方年纪看起来有些大了,但人精神得很,一看有上门生意立刻笑眯眯的,问商思渺他们是算姻缘还是算子嗣丶财运,黄道吉日或者居家风水也都能算。
商思渺坐下,“刚陪男朋友还愿,现在来给自己算算,没有具体哪方面,您随便说,听说您算得很准。”她说完看向罗凌,狡黠地挑了下剑眉,罗凌笑着移开视线,陪商思渺“胡闹”。
算命先生大手一摆,问了商思渺的生辰八字,然后在白纸上演算,时而微笑时而皱眉,用周易八卦解释商思渺的八字,说得头头是道,最后又说:“目前来看情路坎坷,这跟你性格有关,但终能熬得拨云见雾,只是……”
“只是什么?”商思渺追问。
“婚姻运有点被挡住了,但能旺财运。晚年难有天伦之乐,但好在有财富积累,应该不算差。”算命先生眼珠子一转,“这样,你买我一个平安符,我告诉你方法转运……”
“不用。”商思渺一口拒绝,“我确实没想结婚生孩子,您算得很准,但我打算顺其自然。”
“哦,那算命的钱付一下就好了,谢谢惠顾。”
商思渺看着算命先生拿起胸前的牌子,居然是个收款二维码,她付了钱,起身和罗凌离开,但越想越好笑,惹得罗凌侧目,问她怎么了。
“你当时买平安符了吗?”商思渺问道。
“没有。”罗凌牵着商思渺往外走,“他让我买护身符,说是驱邪,让我不被□□侵扰,保证一段时间内封心锁爱,能躲过一劫。”
“嗯?真的?”商思渺觉得自己好像小看了算命先生,至少对方文采斐然,能说出这种话。
“嗯。”罗凌点头,随即一笑,“假的,我编的。”
商思渺楞了一下,转头笑出声,然后忽然被罗凌抱进怀里,她听见山林间的鸟鸣和溪水声,还有罗凌近在咫尺的心跳,她听见对方说,他也选了顺其自然,但早知现在,当初就该买个平安符,保佑情路顺利。
商思渺知道罗凌的意思,抚了抚宽阔的背脊,在他耳边说道:“我不会走的。”
从归山寺回来,两人到了闻溪村罗凌外婆家,老人家依旧出去念佛了,家里空无一人。商思渺拿着路上买的糕点到大堂,放了一部分在桌上,又把另一部分拿进外婆的房间里,让对方平时看电视的时候有零嘴吃。
罗凌在茶室烧水,商思渺放完东西,跨过院子,中间停下来逗了下缸里的鱼,才到茶室喝茶,茶叶是他们在云南买到的熟普洱,路边店里随便买的,所以味道上可能比不过丽江那家民宿老板泡给他们的茶,但商思渺不在乎这些,托腮看罗凌捣鼓手里的杯具。
这种感觉久违了,像是在梦里,又像是在昨天。
她其实想去后面的竹林看看,罗凌回来就种了颗茶花树,是直接从别的地方移栽过来的,因为她两年前无心的一句话。那时种下的喜荫花长得也很好,“小西湖”里多了几条鱼,竹亭上的稻草漏了几束光需要更换,纱帘依旧迎风摇曳,竹林里的一切都是当年她想象中该有的模样。
“累不累?”罗凌突然问道。
商思渺托腮凝眸,“嗯……好像是有点累了。”说完她起身绕到罗凌那边,躺下,把头搁在罗凌的大腿,拿起桌上的书盖上脸,闭眼小憩,然后没一会儿就感觉到书被拿开,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她唇上碰了一下,她翻身埋进罗凌的腰间,“我要睡觉了。”
“去我房间睡。”罗凌忍笑说道。
商思渺不语,算是默认,起身和罗凌牵手出了茶室,再次跨过院子,到对面的房间,一进门她就被罗凌抱起来,倒在床上,罗凌压着她,吻她脖子,她觉得舒服,抱着罗凌的脑袋,居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时间一晃而过,竹子的影子在墙上被拉长,几乎低垂到地上,日光从明艳到温柔,商思渺睁开眼就感受到了罗凌的气息,她翻身抱住,只想时光再慢些,太阳也再逗留会儿,别那么快藏进山里,落下帷幕。
“我要回去了。”商思渺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和消息,“埃梅琳说差不多这个月底,去新西兰,我们到时候直接去新西兰找她。”
“嗯。”罗凌从商思渺的额头开始亲吻,一路吻到嘴唇,难舍难分,“不想放你走,再待会儿,渺渺……要不晚上住这里,明早再送你回去。”
“怎么这么可怜。”商思渺知道罗凌的小把戏,抚着对方的眼睛,像啄木鸟似的一点一点吻,“过段时间就好了,现在他们正在气头上,我们不能火上浇油啊。”
罗凌自然知道,也心疼商思渺在其中周旋的辛苦,他甚至都去问商向炎,以前那个差点和商思渺结婚的人,都做过什么,他照搬照抄一下,起码能博点好感,结果确实也不错,至少有一边已经开始动摇了。
“走啦。”商思渺想起身,罗凌却突然卷过被子,把他们都卷了进去,像条毛毛虫,幼稚得不行,但她还是由着罗凌,说最后再躺十分钟,待会儿车开快点。
赶在日落前,罗凌把商思渺送到了家,铁门紧闭着,想来应该是还没有人回来。
商思渺下车放好头盔,打算和罗凌挥挥手就进门,但看到罗凌也摘下头盔,露出清秀的脸庞和温柔的眉眼,就忍不住把挥手变成了拥抱,然后变成了接吻,说实话她也很不想和罗凌分开,心里的情感根本藏不住,她觉得自己比以前更爱罗凌。同样的,罗凌也每晚给她打电话,有一次甚至半夜三更开车来找她,就像今天一样,两个人偷偷溜出去约会,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听摩托车的引擎轰鸣,在温润的月光下牵手散步。
大概是从云南回来以后,他们的心境都发生了变化,彼此又心意相通,那种感觉就好像连他们的灵魂都是契合的。
“真的要进去了?现在上我的后座还来得及,渺渺,不考虑一下?”罗凌看着怀里的人,笑着说道,狐狸眼勾人心魄。
商思渺动动嘴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见一个低沈的声音特别故意地咳嗽起来,是下班回来的商见广,她立刻从罗凌怀里出来,站得端正笔直,手却还在背后和罗凌握在一起。
商见广没对罗凌摆脸色,只是看着商思渺说道:“回来了?那进屋吧,晚上你妈加班。”
“好。”商思渺回应。
“叔叔下午好。”罗凌在一旁轻松地问候,“我把渺渺送回来,下次等您休息了,我再来拜访。”
商见广点了点头,罗凌便给了商思渺一个安抚的眼神,跨上摩托车离开,只留下门口的父女俩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商见广先往屋里走,开口问商思渺今天玩得开不开心,商思渺一楞,随即跟上,说开心,特别开心,商见广闻言又点点头,说那就好。
那一刻,商思渺想起埃梅琳和她说过的话,她要做的不是说服,而是要让商见广他们感受到,她的幸福和快乐。
她想,也许这真的是,最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