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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吻封缄

星历454年,九月,晴。

格蒂从飞行器中冲出,直奔a考场。那里已经乌泱泱站满了人,除开蹲成绩的考生外,也有专门慕名而来的师兄弟。

飞行技术是近几十年来的火热专业,前途光明,就业良好。但每年收招人数少之又少,青年们憧憬星空,挤破了头进不来,只能把热情分散在由此衍生的各个产业上。

年度考核也是学院举办的模拟对抗赛,两人成组两两对抗,胜者晋级对手不限年级,为期一周。考场会全程直播,今日是最后一场,因此格外热闹。

格蒂见状,挽了挽头发,一鼓作气往前挤。

终端自动连接上直播,周围瞬间暗下,她进入到一个虚拟的观赛氛围空间。人们使用的各色全息影像疯狂呐喊,头顶不断飘过密密麻麻地发言。星舰冰冷酷帅的金属光感就在前方,在那之上,是身临其境的太空情景。

双子星与蓝矮星正激烈交战,蓝矮星且战且退引他们进入小行星带,无数固体块在引力的作用下飞速运动,而战舰速度不遑多让。没有人愿意在小行星带里作战,但他们非得进入一些特殊环境才能分出个胜负。双子星追随,灵活绕行着一切障碍物。

橙矮星掩护队友,不断往后发起攻击,但却不是对敌人,而是对天体。天体破碎炸开,产生的冲击令碎片不断阻挠双子星前行,范围太密集,有些危险。虽然,双子星可以立即转向避开,但这也意味着与对方的距离会拉大。

“这要怎么办?好不容易咬到蓝矮星的尾巴这么松口好可惜!”

“如果双子星转向的话说不定局势会翻转!你看橙矮星已经找好位置了!”

“双子星耗损度23%,蓝橙矮星耗损度39%……等等,波拉克斯提速了?!他想闯过去!”

这条发言一出,画面骤然切换到波拉克斯的第一视角,发言瞬间被‘刺激’刷屏。

格蒂终于挤到唐恩身边,气喘吁吁道:“怎么办我好紧张!!”

“你终于来了,你成绩怎么样?”唐恩随手递给她一瓶能量饮料,“歇口气歇口气,别紧张,我跟你赌两百金币双子星必赢。”

“谁要跟你赌啊,我才不紧张他们赢不赢!”格蒂对唐恩故意偷换概念已经见怪不怪了,她道,“我成绩a-,他们要是成绩太好我肯定回去被君……父亲骂废物不争气!”

“都进决赛了好不好也是板上钉钉钉的事情吧。”唐恩目光怜悯,“不过你不是每年都被骂,再说不管是谁拿第一只要不是你,你都得……”

格蒂一脚踩上去:“会说人话?”

“会会会……您大有人有大量……结束了!光跟你说话去了都没注意后面怎么赢的!”

比赛结束,屏幕上立即显示排名榜,第一位终于刷新信息。

1st

姓名:郁斐

年龄:19

性别:alpha

时长:20min48s

战舰:卡斯托尔

评定:s+

姓名:裴鸣

年龄: 19

性别:alpha

时长:20min53s

战舰:波拉克斯

评定:s+

“草!!不愧是卡尔卡最闪耀的双子星!”

“这二十分钟我能吹一年!什么你问为什么只有一年?因为神下一年还能缔造新的传说!”

“……”格蒂呆若木鸡,“君主真的会揍死我吧,要不这公主让他俩来当?”

“你怕什么,你可是帝国唯一的小公主,君主真揍你,你得亲哥哥野哥哥们一人替你挨一下,就算君主是alpha也能给他累死!”

“……我先鲨你给君主助助兴!”

郁斐打开舱门,免去对考官与对手的客套,直接向裴鸣发难。

——“你为什么不听我指挥?”

裴鸣给他捡了终端,两人并肩往外走:“你不觉得我出击是最简单的办法吗?”

“但那很不安全。”郁斐的重点咬在‘很’字上。

可是他的队友不以为然:“你知道我可以,信任我,嗯?”

郁斐再次强调:“那不安全。”就差没把这四个大字怼到裴鸣眼前。

“而且——”

大门一打开,外面乌泱泱的人群就将他们围拢,裴鸣立即把郁斐头往下压,迅速套上两层全息。他们没入人群,三两下就消失在视野中,只留下身后观众满地找人,无果,只好继续围拢后面出现的蓝橙矮星。

两人遁出包围。

“而且!”郁斐盯着裴鸣那张笑脸,继续道,“这次模拟我担任指挥官,你应该听我的,而不是擅自行动。”

裴鸣忍笑:“好吧好吧,郁长官,属下错了。你可别记我过,要被扣津贴的。”

郁斐眉一挑,有人就替他谴责了这位不听指挥的下属。

“裴鸣,你又惹他生气!”

“小心被调到远星挖矿噢~”

“哪儿有生气,”裴鸣顺势勾过郁斐肩膀,“郁长官跟我好着呢,是吧郁长官?”

郁斐莞尔一笑:“不行啊,他得去挖十年矿才能消我的气。”

裴鸣:“噫,啧啧。”

唐恩:“乐!”

格蒂拍了拍裴鸣肩膀。

裴鸣清清嗓子:“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假期的第一天你们准备做什么?”

格蒂:“挨揍!”

唐恩:“替她挨揍?”

郁斐笑容变得奇怪,三分疑惑两分不解:“嗯??”

“总之就是晚上见啦!”

“他们搞什么?”郁斐见两人溜得如此果断,感觉莫名。

“谁知道呢,别管他们了,你今天打算做什么?”

郁斐认真思考后答:“没什么打算。”

“那不如陪我出去走走?”

“好啊,想去哪里?”

裴鸣说:“我知道这边外面有个地方景色不错,但是有点远。”

“没关系,反正没什么事情做。”

“你之前来这边逛过吗?”

“那倒没有,只是偶尔来这边送过几次东西。”

他们从学院南门离开,这边几乎没有商业街,只有零零散散的屋舍,也不知有没有人住。一条小路通往森林,很是安静。

裴鸣很会聊天,偶尔惹郁斐生气三两句就能把人逗笑。他们一连走上两小时,穿过溪流与草地,从明日高悬到夕阳西下,郁斐笑得就没停过。

到了饭点没吃的,裴鸣就带他去找松鼠窝,一个窝捡几颗松果,用路边的野花换。

他弄得一手泥,头发上蹭得满是树皮碎屑,把搜刮来的坚果都递给郁斐。

“小松鼠比你爱干净。”郁斐接过一半,“待会儿小松鼠就要追过来咬你了。”

“没关系,无敌的郁长官会保护我。”

于是郁斐又笑,半是被迫收下了裴鸣手里剩馀的坚果。

他笑到停不下来,每个话语的间隙好像都被糖水灌满:“我困了裴鸣,我真的困了!”

星星都升起来了,裴鸣还带着他走。

“没想到这么远?”

“是啊——”

“郁长官,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到底要去哪里啊?”郁斐没力气了,全是笑得。他被裴鸣半拖着走,想了想干脆靠在对方肩上。

他看着前方被萤火虫照亮的草丛,呼吸像朵蒲公英,轻轻飘到裴鸣耳边,飘到风里,倏地散开。

“你以前真的闲逛走了那么远吗?”郁斐忍不住问。

“嗯哼。”裴鸣意味不明看了眼他,颔首示意,“到了。”

视野中是起伏的草地,盛开的花丛,不远处是湖泊,几条蜿蜒远去的溪流。是个高山盆地。

然后,‘咻’的声响,天空中炸开一道绚丽烟花。郁斐楞住,这空档烟花接连不断地升上天空,火树银花不夜天。

“生日快乐郁斐!下次考试放点水吧求你了!”下方两人朝他们招手。

裴鸣抢话:“怎么不求我?”

“郁斐好说话,况且你肯定听郁斐的!”

裴鸣耸肩,不去理那两人了:“闻到了吗,烟花的味道。”

“不太好闻,有点儿像星舰被小行星撞坏的糊味儿。”

“真的?你再仔细闻闻,我在里面加了香料呢。”

“糊的香料还香吗?”

裴鸣笑而不语。

郁斐:“你真加了?”

“骗你的。”

“虽然我很想试试,但是被他俩按住了。格蒂设计的花型,唐恩出的点子,我找的地方。”裴鸣问,“喜欢吗?”

怎么会不喜欢,没有人不爱惊喜吧?更何况还是他最要好的朋友送出的。被人放在心上惦记的感觉,好到让他说不出话了。

没聊两句,下面又喊:“你们还在上面做什么呀,赶紧下来,烤肉要糊了!”

“来了,你把糊的给我变回去!”郁斐道。

顿了两秒,裴鸣单独祝贺他:“生日快乐郁斐。”

“有什么愿望吗,伟大的裴鸣丶格蒂丶唐恩,三位烧烤糊糊之神都会为你实现。”

郁斐深吸两口气,弯弯眼,眼里闪着光:“我上一个生日在十年前,因为觉得每次父母都要赶时间抽出那天陪我太耽误他们工作,所以干脆说不过了。我把终端上的生日提醒都删除,久到让我自己都不太记得生日这回事。我想,下一个十年,你们再给我过生日,可以吗?”

“咳。”裴鸣故作深沈,带着两分哄孩子的意思,“烧烤糊糊之神听到了你的愿望,可以开始期待了噢。不过有人得去挖十年矿,可以会迟点呢。”

“那就赦免你。”郁斐歪头,手指搭在裴鸣肩上,进行着简陋的赦免礼。

“哇,快来人啊!!唐恩说你们再不来他要一个人全吃了!”

两人从绳索爬下去,郁斐满不在意:“他吃不了多少,让他吃。”

这块草地地势还算高,紧挨着溪流,周围放着一架飞行器和帐篷食物。

郁斐看了一圈:“所以,你们没有给我准备蛋糕吗?”

“这就是个比较覆杂的故事了。”格蒂偷瞄一眼唐恩,缓缓道。

“啊哈哈,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饭后闲聊时间。

唐恩:“裴鸣好像还不知道这件事,我说还有个裴鸣可以坑,结果郁斐当时把我阻止了。”

格蒂:“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唐恩:“哈哈哈格蒂,谁不认识她。那时候她踩线进的学院,分组课业谁强抱谁大腿!”

这位有志青年已经失去了正常说话的能力。

“哈哈……她……哈哈!你们知道吗,她找人带,好些人赶着上来帮她……但是……他们都,都带不动!哈哈哈!”

“所以你就是那个带得动她的。”裴鸣见格蒂掏出了光剑,接话道。

“哈哈哈郁斐也是,我跟郁斐在模拟赛里随机组队遇到的。那时候格蒂已经赖着我带了他半个学期的课,我大冤种,实在不认真拒绝,又不能看我每次进度都被拉分,只好把郁斐拖下水。我们一人一次轮着带她,又反覆教了她半年她才终于上手。”

“别这样,我也没那么笨吧,我都从c打到a-了耶?”

“那你不得好好谢谢我们?”

“谢谢谢谢谢谢哥哥们负重前行辛苦了!”

“那,那你俩怎么认识的?”格蒂又问郁斐。

看了眼裴鸣:“他同意我才能说。”

“这有什么不同意的,你俩还有秘密啊?”

“有东西,”格蒂搓搓手,“我的黑历史都听了,来点裴鸣的!”

裴鸣:“我不介意。”他也想听听郁斐视角。

得到当事人的准许,郁斐才开始讲述:“我们在收招第三天遇到的,我正好排在他后面。你知道当时人很多,大家都裹得很厚带了许多东西,但是裴鸣没有。我看到他快排到后有点不太对,他好像更想去隔壁的人工通道。但是他没有,在前一个人离开后,他输入了同一个名字。我想不会有那么巧的事,两个同名同姓同编号的人排在一起报名。于是我问他要身份证明,一看果然错了。”

两人惊恐捂住嘴巴:“哇这种事情知道了我会被杀的吧!”

“没那么严重,顶多把舌头割了。”

“你又吓人!”

裴鸣语言深沈:“西塔星系以认字为耻。”

格蒂丶唐恩:“??”

还有这事,他们怎么不知道?

郁斐已经开始笑了。

裴鸣:“骗你的。”

“我们那学院全是从穷乡僻壤来的,有时候我们怀疑就是为了留住人才分配那么好的资源。知道他们当时怎么描述郁斐吗?说的是——十六岁,alpha,第一区分院综合考核第一,背景深得吓人,没事别去招惹。”

格蒂锤地:“哈哈哈!怎么比我的传闻还凶啊!”

唐恩补充:“他们说格蒂是娇弱小白花,看似笨蛋实际上八百个心眼子,随时黑化成食人花。”

“现场打假了。”郁斐哭笑不得,“我父亲是星舰研究组的成员之一,两耳不闻窗外事。我母亲醉心烹饪,致力于改善一院夥食,整天泡在厨房里。”

“那之前我在学院见到郁斐,我都没问他叫什么他就走了,他还甩给我一箱酸梅汁。”

“当时太赶时间了,实在来不及细说。”

“是啊,害我跑遍了我们区学院所有的商店都没买到一模一样口味的冷饮。”

“你喜欢?下次让我母亲多做点。”郁斐道,“她本来想收试喝反馈,有响应的话就在这边也供应,结果后来也没时间再弄。”

“再见到就是在开学典礼了,我上去跟他打招呼,又不确定他还能不能认出我,只是匆匆交换联系方式。”

郁斐沈吟:“其实我们都记得。”

“哇哦,卡尔卡双子星的独家秘闻,你说我拿出去能卖多少钱?”

唐恩:“你这么缺钱吗?”

“缺不缺钱无所谓,就是想跟大家分享一下八卦,顺便看媒体跟我竞价把我捧着的样子罢了。”

几人躺在草地上闲聊。最近天气很好,夜空澄澈得像镜面。他们想,以后或许会在同一艘星舰上,也这样一边聊天,一边透过变频窗凝望星系。而那时,他们或许会想起今天,对未来的自己来说,会不会就像刚刚过去的昨日

郁斐额头抵在裴鸣肩上,也不接话了。

裴鸣:“嘘。郁斐睡着了。”

“他一向很早睡。之前十一点左右跟我打模拟比赛甚至打完就没声,第二天问他才说一结束就倒在舱里睡着了。”唐恩感叹他健康的作息。

“那今天他可破例了。”格蒂说,“赶结课作业都没到两点吧。”

“不过我也有点困了。”

“睡吧,晚安。”

“晚安。”

“晚安大家,晚安今日寿星,好梦!”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空气里弥漫一层黏腻的水汽,房间昏暗阴冷,比低垂的乌云更压抑。

伊塔洛斯苏醒,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着,身上盖着不知谁送进来的毯子。

这实在太不应该,他竟然连一点感知都没有,从前还未出现过类似状况。思来想去,大概是因为力量恢覆得太过缓慢吧。

揉揉额角,周身的焦躁还未散去,伊塔洛斯又给自己来了一针抑制剂。他似乎做了什么梦,不太让人安心。许是太久没有同常人那样睡上一觉,大脑还陷在那缥缈的世界里,昏昏沈沈。

起身活动僵硬麻木的肩颈,一时分不清现在准确时间。站到窗前,透过玻璃窗上接连流淌的水迹,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他们把溶洞顶部打开了。乌云是真实的乌云,雨水也是来自天空的雨水。

白雾逐渐模糊视野。

下午两点零九分。

他简单清理,换上罗杰送来的军礼服。

然后开始处理文件。

毕竟是他人终端,伊塔洛斯没有窥探无关紧要人员的隐私的爱好,只是在上面了解了一些必要的事情。比如世界背景,比如郁斐与裴鸣,卡尔卡双子星的过往——裴鸣的终端现在还保存着当年每场模拟赛的录像。

言归正传,工作内容大多是地方上对于物资的申请。只对星舰团的申请卡得较为严格。他也没有干预陌生世界内政的兴趣,于是参考着终端主人以往的记录,一一通过。

“长官,时间差不多了。”

罗杰敲敲门,声音闷闷传来。

宴会的日子,自然也是难得的假期。平时驻守城堡的卫兵换班更勤,站岗更懒散,伊塔洛斯穿过拱廊,只听见他们的闲言碎语。

“君主最近几个月越发奢侈浪费,前些年总得加起来还没这半年多。”

“话别这么说,今天好像是用于接待重要使臣的。”

“那也抵不了事实。”

“偏偏我还要帮着去给他们搬运用品,”那位士兵一脸阴沈,身躯站得笔直,除了嘴在动,目光尽职放在前方,“真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我不明白,明明宪兵团人数足够,凭什么要从舰团抽调人手?我考到飞行技术不是为了在这里整日站岗!”

“你想去送死?”

“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跟他对话那人哑口无言。

伊塔洛斯很赞同这位青年的看法。他不想按照裴鸣的身份替对方做事,他更想找到侦查中心,亦或者什么靠谱ai,问问他们能不能检测或预测到虫族的出现。如果不是找不到虫族,谁会愿意待在这里玩什么角色扮演。

君主不会把残酷消息广而告之,按部就班的民众仍被蒙在鼓里。伊塔洛斯从内网上没有找到确切的情报,近十年时间,他们还没搞清楚这些生物究竟从何而来。无一例外,放置到虫族身上的追踪全部失效,如同那些消失的基地与人们石沈大海,渺无音讯。

众人聚集之所从来不是他愿意停留的地方,但总有不得已。

倘若君主脱下那一身华丽冠冕,不会有人把他与后来铺张享乐的昏君联想。寥寥几句客套话打发众人,便端着一杯酒从高台走下,径直找到伊塔洛斯。

高位者的气质,多一分显得自负,少一分无能。这位君主看来倒是平易近人,分寸恰当。不过那股alpha的信息素,实在是令人烦躁。

他擡手,伊塔洛斯献上吻手礼:“贵安,我的君主。”

摆手屏退周围欲围上来的大臣,这位君主忧虑道:“近日我又想到格蒂,夜晚总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越加不听我说话,命人带去的消息视若无睹,就连几位兄长也鲜少来往。若不是她母亲极力劝导,恐怕此次不会停留太久。”

“星际中早已不止海盗,虫族更是凶险万分。她是我最小的女儿,我不希望最后她与我们分割两地。”

“裴鸣,你虽然与其有点矛盾,但那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你仍然是最了解她的人之一。”

伊塔洛斯不想多谈:“我会找到合适时机劝解她。”到了这种时候,早就懒得去管什么支线任务。

说着,往人群中一瞥。这位公主不似贵族小姐,每每宴会换上最心仪的礼裙,与世交好友们谈论最近,她黑发盘在后脑,只穿着平常便于行动的指挥官作战服,连换军礼服都屑于费劲,好像结束这场闹剧就会重新回到星舰。

两人与她随行,一位蓝色短发,一位橙色双马尾。看打扮是星舰团的长官,正与使臣相谈。

又与君主交代几句最近事况,寒暄之后,伊塔洛斯独自找了个角落待着。他总觉得抑制剂收效甚微,难掩周身焦渴。

“裴长官?您竟然也在。”柯林斯蹭过来,身后还跟着阿诺德。

“很惊讶?”

“毕竟平常可见不到您。”柯林斯推推眼镜。

ai露出一个笑:“我认为他们的甜品手艺没有我强,科林不同意,您觉得呢?”

“为什么问我?”伊塔洛斯看见他,态度柔和了些。

“只有少数几人尝过我的手艺,您是其中之一,如果想要得到结论,您是合适人选。”阿诺德今日做了特殊打扮,不仅保留了ai特征,另一部分更趋近于精致人偶。他们把他的眼睛做成橙色,实在可爱。

如果不是没有太多位置用于摆放藏品,伊塔洛斯或许会考虑将他带走,就是不知道离开这个世界后他还能否拥有自我意识。

伊塔洛斯:“个人而言,你的手艺的确更强。”至少口味恰好。

阿诺德笑得更深:“谢谢您的认可。”

他扫过四周,宴会正进行到关键时刻,随口问:“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

研究员尴尬一笑:“哈哈哈被您看出来了。就是本年度的经费已经差不多了,院里让自己想办法拉点赞助。”

阿诺德很是自豪:“我想我的表现足够帮助科林获得经费。”

“是啊,花在你身上的钱就该你自己挣回来。”

伊塔洛斯微微笑,而后,他注意到格蒂脸色一变,带着身后两位匆匆离开。

“嗯?”柯林斯笑容僵住,点开终端上的紧急讯息,“邻星遭到虫族袭击!我好不容易争取到随行科研的机会,得先离开了,抱歉裴长官,下次见!”

“但我看你们并不很有斗志。”

使臣与伊塔洛斯隔了张茶几,上面一股脑堆叠御厨的拿手好菜。伊塔洛斯被蠢笑了,是多少年没有接见过外来人员,礼节这样粗鄙?

他摩挲指环,那是刻印终端芯片的便捷容器。

“如您所见,在座闲聊的各位的确安于享乐。包括我,也包括您。”伊塔洛斯并不在意对方神情有何变化,“有斗志的人不甘于留在王城,刚才已从您眼前离去。”

“我听闻前不久发生不幸,”使臣深思而踟蹰道,“我明白万众一心不太切实,可,你们是否真的在为此努力?”

如果一批人,包括君主都对近到眼前的危险随遇而安。那这个支援真的有必要吗?

权利集中于享乐派,星舰团的消耗得不到补充,他们莫不是盼着世界早点毁灭?

“原谅我的隐瞒,你所担忧正正涉及到机密,我不能说得太详细。照我所见,战士能够统一战线就足够。物资紧缺是毋容置疑的事实,十年太久,资金难以支撑庞大消耗。您不必担忧,您所支援的每一份物资都会落实用于星舰团——那些令我们在此安然闲谈的战士。”伊塔洛斯调出录像,布列于使臣眼前。

荧蓝的画面上,前哨防线有条不紊地巡航,再者,他放上了西塔第三基地,虫母‘塞梅兹’死亡的战场。

“那是虫母。”伊塔洛斯向他解释。

“是个好消息。”使臣脸上出现了与他谈话来的第一个轻松表情。

虽然,虫母的死亡在他们看来是件好事,但伊塔洛斯却没觉得有多轻松。说到底物资的配给权仍然在君主手中,君主没有扩充的意思。

“是的。”伊塔洛斯道,“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只是需要一点小小助力。”

语毕,他便留下时间给对方考虑。

说到底陪同使臣的事情是星舰团的人在管,伊塔洛斯倒也没继续接触,直到五天后。

柯林斯敲开了军需总负责人的办公室,问出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下午好裴长官,我来询问……与远星使臣洽谈物资支援这件事的最终意向……”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被舰团推出来跑腿的小研究员差点窒息,哆哆嗦嗦瘫靠在自家ai身上,六神无主地关上门。

“回来。”

研究员不敢冒头,终究是不知惧怕的阿诺德勇敢抗下所有:“下午好,各位长官!很抱歉打扰你们,但罗杰长官说裴长官现在有空。”

十几双眼睛又看向他:“……”

纵然阿诺德拥有关怀人类的能力,对于覆杂的情感终究不及人类,他大多数时候并不能理解他们细腻的情感,比如说,现在那些没有报备挤入裴鸣个人办公室的长官们的尴尬。

这玩意儿缺根筋。

他们很大程度上认可了阿诺德的智能水平。

人群一窝蜂出去,给他们三个留下空间。

伊塔洛斯翻了翻终端与最近送来的纸质文件:“如果我没有记错,远星使臣由星舰团对接,应该与格蒂缔结协议才对?”

“话是这么说,可是,”科林斯很是苦恼,“可是那位使臣急事离开,临走前说跟您谈好了,让我们来找您——”

连ai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阿诺德拖长声音:“啊。”捂住嘴,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移动。

柯林斯脸色惨白:“完蛋了,这事该怎么说?”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研究员的脚不自觉往后挪,脸色已经像个死人了:“……昨晚。”

阿诺德补充:“午夜十一点二十三分,理由为‘王城内乱紧急召回’,格蒂长官在他临行前匆匆见了一面,他说事情的最终结果已与您洽谈好。”

伊塔洛斯低低笑了几声,眼中亲和一降再降:“他们的星系在哪里?”

柯林斯答:“没丶没说。”

卡尔卡帝星与对方建立联系并不久,甚至,双方出于谨慎,只在偏远星系留有星舰进行通讯。此次邀请对方前来帝星,有表诚意的意思在。此时人已经离开十四小时,想要在茫茫宇宙中追踪是不大可能的了。

“好吧,”伊塔洛斯着实无奈,没有坐标谁都束手无策,他又问,“他这几天行程如何?”

阿诺德:“第一日抵达帝星,修整后参加晚宴;第二日参观城堡,与君主在蓝鸢尾花园用餐;第三日参观第一学院,在君主的私人庭院用餐;第四日,也就是昨天,星舰团的长官陪同使臣参观了研究院。”

“是了,他还问我有关院里几个alpha编号ai的研究进展,以及虫母相关。”

伊塔洛斯轻点桌面:“有关虫族,你说了?”

“没呀,我不是生物院的哪里了解啊,他说想看看传说中的塞梅兹。我只告诉他这东西在战场没拉回来,如果要看的话得去找生物院的。”柯林斯颤颤解释,说道最后,事情的全貌已经清楚得不能再清楚,“那时候身边刚好有生物院的同事来取仪器……所以……他丶他就带人去了。”

伊塔洛斯不明白这样四面漏风的管理是怎么支撑起庞然帝国的,真是个奇迹。

联系上生物研究员的负责人,不过三分钟就找来那位透露情报的研究员。伊塔洛斯好心提出补救办法——星舰团缺人缺得不行,防守线时刻面临人手不足的窘境,或许他可以去戴罪立功。

柯林斯咽了口唾沫,阿诺德打了个冷颤。

伊塔洛斯做事完全不避讳他们,没让两人离开,于是核心情报直白袒露眼前。

他对那位负责人冷声道:“现在,告诉我所有发现。”

自知搞砸事情的被追责人不疑有他,战战兢兢地报告所有。

“或许……你知道蜻蜓的覆眼?它们拥有着两万八千多只,数量庞大的覆眼,以及三只单眼。”那人简略说明,“单眼只能感受光的强弱,覆眼才是主要视觉器官。问题就在这里,塞梅兹覆眼的数目是蜻蜓的数倍。一只蜻蜓能够看见六米外猎物的每一个部位,如果把这放到虫母身上,就十分恐怖了。”

“不仅如此,它还有六只单眼。”那人打开一段录像,“这是我们以它视觉结构模拟出的画面,如您所见,转变为图像形式完全不能被人们理解。”

光点在屏幕中汇聚为闭合曲线,不断收缩膨胀,扭曲舞动,这很有规律。操作者稍作调整,那些光点又错乱开,仍然保持某种频率变换。

“我们猜测它可以根据目的控制可视的远近,但应该远远不止如此。塞梅兹有着独一无二的精神网,这也是为什么兵虫可以配合得天衣无缝,它所能看见的比想象中多很多。通过精神网同步信息后会非常可怖。”

伊塔洛斯无瑕再听。

因为他认出了那录像中的事物,准确说,是力量形式。人类不具备理解超出认知范围的力量的能力,但对于他来说,无关呈现形式,一眼便知。

塞梅兹的确可以看见很远,不是空间——而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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