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涅斯之吻
是因为角色死亡,所以触发回溯吗?郁封觉得自己还有救,就算没救,伊塔洛斯也不该干看着什么也不做才对。
伊塔洛斯既然爱着柏温,在他濒死时为何像是个旁观者?在那最后,他看不见对方脸上的紧张,有的只是遗憾与悲伤。这反应是否太平淡了呢?仿佛柏温不再是柏温,而是一副空有模样的躯壳。
什么情况下伊塔洛斯既爱会又在意,却唯独不见紧张呢?
郁封不知道伊塔洛斯心里如何想,但他知道自己在通过林含馀的试炼副本时会这样。紧张,但对于紧张是无所谓的,反正失败可以重启,在下一次规避就好了。
伊塔洛斯是这种心态吗?他知道自己在重启时间吗?他究竟想在这些重启中做什么?又为什么将时间的锚点设置在这里?
睁开眼时,郁封浑身绵软,手脚冰冷。若不是伊塔洛斯扶着他,他就要倒下了。
回溯的副作用竟然这么大吗。
眼前人看他的目光很沈,嘴角的笑意也不见了,有些担忧的样子:“亲爱的,怎么了?”
郁封摇头,靠在伊塔洛斯身上缓了一会儿,才逐渐恢覆身体的控制权。但在他人看来,他这副模样很像是在跟丈夫撒娇。
“你在想什么?”伊塔洛斯站得很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像是在拥抱,郁封只要擡头,稍稍凑近,伊塔洛斯就能亲吻他的额头。
“是紧张,还是不满我与她人交谈?”再品味这句话,语气中的包容仿佛不论他说出什么,伊塔洛斯都会接受。所以,他脸上的不满很显眼了?
郁封心神一动,为难他:“不满你与她人交谈。”
咽喉滚了滚,伊塔洛斯退后,躬身向他做出邀请,手中翻出一支蓝玫瑰:“好,我向你保证。他们不会见到明天的第一缕晨曦。”
这笑容比第一次伊塔洛斯露出的还要不寒而栗,郁封仔细看过他脸上每一处神情,语气认真得不像跟他说笑。
比起以往展现出的神性,现在的伊塔洛斯更像占有纯洁躯壳的魔鬼,周身的恶意不去掩饰了。
郁封将手放入他掌中:“算了吧,没必要。”
他们在舞池中跳动,即便是陌生的舞,对舞蹈毫无天赋的郁封也在伊塔洛斯的带动下变得熟练。他们的呼吸近在咫尺,身躯紧贴。
伊塔洛斯在他耳旁低语:“这场景似曾相识么?你要小心。”
郁封眼睫颤了颤:“为什么这么说,你知道什么?”
伊塔洛斯只是补充,我们之前谈过,所以你那时在走神?亲爱的,下次不可以这样……卡特利特精于伪装,疑心重,谨慎。从那一天起身边总带着无数保护他的侍从与教士。心里有鬼的人总是这样,所以你要小心。
这也是一个变化,伊塔洛斯主动提醒他要小心,是希望柏温顺利完成而不受到伤害。
不想柏温用剑刺向他,也不想柏温有受伤的可能……也就是说,伊塔洛斯想要一个完美的结局。
伊塔洛斯同样也在时间中回溯妄图找到理想的世界线,但不同的是,他记得所有,伊塔洛斯却只剩下执念。
可惜郁封不能主动回溯验证自己的猜测,再来两次,他恐怕就要原地倒下,睡个两天才能醒来。
“我当然会小心,”郁封回他,“你以为我是谁?”
是伊塔洛斯最出色的学生,也是他的爱人。
伊塔洛斯轻轻地笑。
郁封:“今夜结束一切都会结束吗?”
“当然,一切都会结束。是崭新的开始……但我却有些心神不宁。”伊塔洛斯将他的手放在心口,“你还记得之后要与我一起做什么么?”
“不记得了,你要不再提醒提醒我?”一切可以用爱人的调情来掩饰,并且伊塔洛斯很受用。
伊塔洛斯话锋一转:“他们来了,要过去同他们找个招呼么?”
“不了,多给他点时间交代遗言吧。”
他们继续在舞池中跳舞。
等待时间恰当后,伊塔洛斯去往花园,郁封去往宴会厅二楼。有了上次失败的前因,郁封进行得非常顺利。没有给对方任何机会就将伯爵解决,甚至,他问出了更多事情。例如幕后有多少人丶究竟是谁在策划这一切丶以及更详细的前因后果。
卡特利特伯爵正式幕后始作俑者,他同时还是柏温父亲的挚友。而令郁封惊讶的是,在场竟然没有一人无辜,与伯爵交谈的几人全是推动惨案的参与者。
郁封作为旁观者取得情报后心情异常平静。
他解决完房间中的人时,外面的侍卫甚至没听到任何异动。郁封指尖点着匕首,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走过,将假发重新带回头上,对着房间中的镜子整理仪容。
看了看房间,又将灯罩取下,燃料洒在尸体与易燃物上。
既然大火是一切的开始,那么也将作为一切的结束。
郁封离开房间时,侍卫只被惨状吸引了注意,奄奄一息的伯爵绊住他们脚步。他与教士擦身而过,他们正忙着对伯爵施展恢覆术,不过一切都是徒劳的。
宴会厅中仍然一派和谐欢乐。
裴兰德夫人的名头让他在途径时被不少人叫住问候,郁封浅淡地对他们笑,然后走出大厅。银色身影在马车旁等待他,身后舒缓的舞曲突兀停止,尖叫声与极速蹿出的火舌划破长夜。
郁封扶着伊塔洛斯的手臂踏上车厢,立即将脚下碍事的高跟鞋,沈重的裙撑脱下。
车夫驾驭马匹,车厢颠簸,但那些嘈杂立即被隔绝。伊塔洛斯握住他的手,一直到庄园。
回到庄园时已是清晨,地平线上隐隐出现一点微光。
早晨的风很是冰冷,一切都是沈郁的冷调,草丛与树叶沙沙作响。西德里与一位年长的女佣,披着外衣站在宅邸门前,手中提着马灯,正等待他们的回归。
车厢门被打开,伊塔洛斯的银发被风卷起。
郁封伸手挪动,探出半个身体往那边看了一眼,伊塔洛斯就将他拦腰抱起了。
郁封圈住他脖子,他不说话,自己也找不出什么话来说。
西德里躬身,遥遥便说:“欢迎回来,老爷,柏温少爷。一切顺利吗?”
伊塔洛斯垂眼看他。
郁封点头:“嗯。”
老管家脸上露出笑意:“我明白了,我会吩咐下去的。”
这是值得庆贺的一天,西德里与那位女佣相视一笑。
管家关了门,女佣跟在他们身后贴心地问要不要醒酒茶,要不要来点食物填填肚子。
不过伊塔洛斯将一切拒绝,只让他们送些热水来。
郁封脸上有脂粉,伊塔洛斯替他细细擦干净。在这个过程中仍然一句话不说,郁封莫名心慌意乱。
他手上沾了血,在对方意图给他洗手时,郁封及时拦下。
太别扭了,他们之间平时是这样相处的吗?
不过伊塔洛斯并不在意他的意见,还是一点点洗掉他手上的血污,接着就把脏水带出去了。
这也是郁封没见过的一面。
房间是伊塔洛斯的房间,与他之前所见的陈设没什么不同,只在细节上有变化。比如,从前所见屋内只有伊塔洛斯一人的痕迹,现在,处处都有着另一个人彰显存在。
桌面上的书放了两摞,茶壶旁有玻璃罐装着蜂蜜和砂糖,地毯柔软温暖,光脚踩上去莫名让人心情愉快。
吱呀——
伊塔洛斯回来了,郁封恍然回神,没敢回头。他应该趁刚才回柏温的房间的,否则要他怎么与伊塔洛斯相处。太奇怪了,从前做扮演类的任务都没有这样奇怪过。
那气息从身后靠近,幽幽的香味像夜中的花朵,撩拨他的心弦。
伊塔洛斯取下郁封的假发,呼吸喷洒在他脖颈间。
温暖的胸膛仿佛是唯一的热源,让他们之间流转的气息灼热暧昧。伊塔洛斯吻上他的后颈,解开了他身后长裙的系带。
郁封咬唇,抓住茶几的手指泛白。
窸窸窣窣中,就被放到床被里,左手手腕被伊塔洛斯细细地吻。
带有一点湿意的手指顺着他脸颊滑下,落到锁骨,丝绸那样光滑的发丝垂落到颈窝。郁封忍不住战栗。
还没蠢到看不出来对方想做什么。
一切恩怨在今夜结束,从今往后没有什么能使柏温铭记,除了伊塔洛斯。今夜应当放纵,应该感受彼此,难道不是吗?
但是不行。
郁封感到悲哀,僵硬别开脸:“不……”
他又要怎么拒绝,才能不触发回溯?
伊塔洛斯遮了曦光,脸庞沈入黑夜的暗色,手指在他脊椎轻抚。郁封呼吸急促,抓着他的衣领沈默。
他想为自己狡辩,想说什么太累,所以今晚不行。可是只是刚刚张口,那些话语就被封在口中没能说得出来。
这个吻让他无法思考了,郁封迷迷糊糊地陷入到伊塔洛斯的清冷的气息中。
一直的沈默让他摸不准对方心中的想法,并持续怀疑自己的行径是否让伊塔洛斯怀疑,或是不满。郁封为此心神不定。
良久后,伊塔洛斯躺下:“晚安,亲爱的。”
郁封眼里溢出一层水雾,眨眨眼,头朝伊塔洛斯那方偏去,也回应他,晚安。
他并不抗拒,但他此刻不是柏温。
但柏温爱着伊塔洛斯,拒绝绝非合理行为,他缓缓把头埋进伊塔洛斯怀中,那股木质香味幽冷的气味舒缓他的神经。
他确实需要睡一觉,在伊塔洛斯身边总能睡得更沈。困意袭来,就在即将入梦的一瞬间,清脆的八音盒打破平静。
暖黄色的影子在天花板上转动,轻柔的哄睡声在耳旁想起。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银色的光明会引领你前往安谧的梦境,那里没有痛苦与分离,没有眼泪与叹息。。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我会时时刻刻守护在你身旁,抚去你眉间的愁绪,牵展你心中的不平。睡吧,睡吧,亲爱的太阳又升起,无梦到天明。”
郁封猛地睁开眼睛,窗帘不知何时被拉上,房间内昏暗模糊,暖光隐隐约约透过来。
伊塔洛斯目光沈沈,在黑暗中一眨不眨地凝视他。
像要把他裹进黑暗。
“怎么醒了,亲爱的,做噩梦了吗?”伊塔洛斯关切地问,那种异样又随之散去。
郁封否认:“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你指什么?”
“八音盒。”郁封回答。再向天花板看去时,影子已经不见了,那温柔的声音也不知所踪。但他能够确信,这声音肯定不是伊塔洛斯发出来的。
伊塔洛斯:“它在你的房间,我没有听到它响起。”
那就是自己真的做梦了?
郁封往被子里缩了缩,太阳还没有从窗户照进来,房间里的温度仍然处于一个偏低的数值。
“什么时候了?”
“你若是现在起床穿衣,等收拾好就可以开始下午茶了。”
“啊。”郁封含混应了一声。
他沈思,犹豫地喊出那个名字:“伊恩。”
“嗯?”伊塔洛斯从被子中坐起来。
“如果……”郁封想进行一个尝试的对话,但是被打断了。
门外有脚步靠近,咔哒一声,房门突然打开。
郁封刚想擡头去看,毛茸茸的身影就闪身到眼前,猛地将他扑了回去。
爪子按在他身上,差点没缓过一口气。动物粗糙的舌头在他脸上舔,弄得湿漉漉的。伴随兴奋的喘息那颗头颅不断在他身上蹭,扒拉开被子在他与伊塔洛斯之间翻腾,俨然一个发疯的小混蛋。
郁封好险忍住没在它扑来时给它一拳。
“瑟嘉,下去。”伊塔洛斯发话了。
重物一下跳离,跑到房间的某个角落咬起一颗毛球,嘴里呜呜叫唤,又当着他们的面转了个圈。
郁封被它闹得脑子晕乎乎,撑起身定睛一看,是只长毛细长吻部的猎狼犬。
‘s’,瑟嘉。
所以不是什么人类小女孩,那颗毛球属于一条犬类。
郁封打了个喷嚏,一条手帕及时递过来,他捂住鼻子,眼泪就那样不可控的流出。
……他过敏。
于是就听到伊塔洛斯再次开口:“瑟嘉,到楼下去等。”
猎狼犬就飞奔出去了。
此前在有预感或者不适时他会使用道具减缓症状,但是在这里怎么想都不会有可能。
伊塔洛斯会发现他与柏温的不同,如果怀疑,那么时空回溯对他是不利的。他可不想平白无故重新经历一遍恼人的事。
只好忍受。
跟随伊塔洛斯走出宅邸时,下午的日光正烈。绿色植物发出比自身更耀眼的光,鲜明夺目。猎狼犬在前方飞奔,用力跳起,接住毛球回到郁封身前。他接过,再用力扔到更远。
喷泉水池让那一侧水雾缭绕,佣人午后在忙着准备下午茶和晚餐,以及搬运所购置的各类消耗品。西德里在哪里轻点物品,看见他们时,弯腰打招呼。
郁封来到庄园后方,往树林的方向看了一眼。
乍一看,树叶郁郁葱葱,林中传来空灵鸟叫,甚至有野兔蹿过。但郁封还是捕捉到不和谐。
这些色彩是在他看去的一瞬添加的,在他视线落在树林的那一刻,它们才慢悠悠将深处的灰色覆盖。
瑟嘉咬着毛球向他冲来,被宠爱长大的小狗下手没轻没重,郁封没做准备,差点又被它撞倒。还在成长的小狗总是精力旺盛。伊塔洛斯按住他的肩,将他扶稳,而后把它嘴里的小球扔到湖中。
“你该好好训练它了。”伊塔洛斯道,“不觉得你对它太溺爱了么?”
郁封没觉得瑟嘉哪里有问题,虽然他并不熟悉饲养宠物的流程与注意事项。
他下意识反驳:“但是它很听话。”
伊塔洛斯一说,它就懂。何况郁封也不会训练狗,他的知识储备里没有相关。
猎狼犬扑通入水,奋力地游,游到一半,他们的老朋友天鹅们就落到水中。于是瑟嘉被吸引注意,去追那群天鹅了。
游影慢慢把小球带回来,放在岸边。
“亲爱的。”伊塔洛斯看他的目光就像那被灰黑染色的荒芜树林,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它时时刻刻都在伊塔洛斯眼底,银浅色似乎只是假象。
伊塔洛斯语气认真:“如果它真听话,就不会打开它自己的房门,然后再打开我们的。你难道忘记它有多少次坏了我们的好事了么?”
下午茶已经先他们一步放在凉亭,看起来是郁封爱吃的甜点。不过只有他们两人而已,也就是一块蛋糕与一些饼干,面包。最后一壶伊塔洛斯喜欢的红茶。
他们走到凉亭坐下,郁封脸颊绯红,迟缓的意识到,这似乎也是在提醒他?
但他脸红什么,伊塔洛斯口中的事情跟他郁封无关!
垂眼抿了一口红茶,郁封磨牙道:“知道了,我会好好教它的。但你别想撒手不管。”好吧,仔细想想,他在某些不重要的奇怪副本的犄角旮旯里还真有点训练动物的印象。但愿有用。
横眼看去,伊塔洛斯正掰着面包:“当然,当然。”
听着有点敷衍的样子。
天鹅游过来,伊塔洛斯就把面包碎扔下去。一次不扔很多,等它们吃完再撒第二次。
其实在平时他不会对这种小活动感兴趣,不过今天看来是难得的假日。
郁封放下盘子,从伊塔洛斯手里抢了一点面包碎,等天鹅们吃完后仰头讨食时,伊塔洛斯就停手让他扔了。
他坐在围栏,一条腿垂在湖面上,看着水中飘着的白面包被天鹅吃掉一些——它们吃得优雅,不急不缓,于是有部分被鱼抢走。
一群天鹅都在不知不觉间汇聚这里。
那瑟嘉呢?
郁封转头去寻找那个身影,紧接着就被小狗来了个爱的贴贴,齐齐坠入水中。
他呛水,猎狼犬还在扑他。郁封一手揪住狗后颈的毛,好不容易探头出水,就见伊塔洛斯看戏那样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