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异常，擡头看
姜汜并不知道人间的情况。
他今天准备白天好好上班，继续打探点黑油的消息，然后晚上去看看那个社区休息日。
不过这个计划有了些小小的波折——上午工作到一半，姜汜正站在纪佑玄边上呢，那种奇异的眩晕再次出现了。
好在这次他已经有了准备，并没有慌乱。
他咬着牙吸气，缓缓坐到了椅子上。奇妙的是，姜汜的思维并未被这种眩晕所影响，因此他还能分神去控制自己的表情，甚至回答身边人的问话。
“……哥？姜哥？真的没事吗？”纪佑玄边手忙脚乱的操作机器边担心的问，“你脸色好白。”
症状来的快去的也快，姜汜只耳朵里的尖锐声音很快平息了。
“有吗？突然有点累。”姜汜做了个深呼吸，把这点不适遮掩了过去。
“那姜哥你坐着，剩下的事交给我！”纪佑玄豪情万丈。
姜汜忍不住笑了笑。
虽然只在这里过了没多久，但姜汜还是发现，西原城人很少有特别积极活泼的。他们大都沈默安静，神色匆匆，相比之下纪佑玄真的是少见的阳光。
就像灰暗中的一抹亮色。
姜汜领了他的情，没再站起来。不过纪佑玄仍然在不停犯错就是了……
不过姜汜之后也没怎么再头晕，一直到最后，这样的情况他总共也就经历了两次。
算上早上那次，就是三次。
没有规律，持续时间也不一样，原因不明。
姜汜肯定自己身上正在发生一些事情，但是他目前束手无策。
或许吃饭可以解决？但是想起那种异常的美味以及吃完后他突如其来的安逸，姜汜还是不敢冒险。
再等等吧……
很快到了下班时间，大家开始一起收拾东西，把器材归位。经过两天的观察，姜汜已经记住了这个房子里和他一同乘公交车回十三路社区的人。
因此在走出小屋之前，姜汜随口跟其中一个自己的组员说：“今天是社区休息日吧？”
“是啊，难得休息，能放松放松了。”那个员工也随口回答。
“那咱快点收拾，正好早点回去。”姜汜说。
员工摆手：“一个晚上呢，不急着走。”
姜汜也就没再说什么，刻意放慢了收拾东西的进度。
他们今天又送走了一批黑油。
再装好箱子送走黑油的时候，姜汜还特意跟着看了看。只是最终他也只看到黑油被搬进一辆看起来非常结实的小货车里，和三四个安保人员一起离开了工区。
普通的废料显然不会这么严加看管。姜汜愈发肯定黑油有问题，只是他仍未找到深入的机会。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姜汜在心里重覆着告诫自己，手下的动作仍然磨蹭着，成功把自己拖成了最后离开的那个人。
因为今晚是社区休息日，姜汜觉得夜晚会相对安全许多。
因此他准备亲眼看着工区从白天进入黑暗，看看梦中那栋黑色的楼是否存在于此。
只是当他磨磨蹭蹭的刚准备离开……
“姜哥！”纪佑玄的头从门口探了过来，“忙完了吗？”
“啊，刚刚收拾好……你怎么在这？”姜汜嘴角一抽，扯出个笑来。
“今天社区休息日嘛！”纪佑玄快活的说，“那就不急着回家啦，我把姜哥送到车站吧！我看姜哥今天不舒服了好几次。”
原来进行社区休息日并不只是十三路社区。
姜汜张了张嘴，没有谢绝他的好意，脸上的笑倒是从假笑变成了真的。
他说：“那就谢谢了。”
计划被打乱了，但是不管怎么说，被关心总是好的。
“小事！姜哥自己在家住吗？”两人并肩离开小房子，而纪佑玄活泼的问东问西。
“嗯，只有我自己。”姜汜很难防备他这种自来熟，很快就聊了起来。
“那姜哥的亲人呢？”纪佑玄嘴快，说完又意识到有点不妥当，“呃，我的意思是……”
“没事，我还有亲人，有很多。”姜汜淡淡一笑，“不过他们都没在我身边，你可以理解成现在我是孤身出来闯荡，但是不久之后，我就会和他们团聚了。”
“那就好那就好……姜哥真的好厉害。”纪佑玄抓抓头，憨笑，“我根本受不了长时间离开我弟弟。一个人生活也太孤单了。”
“我算是习惯了吧。主要是我知道，虽然他们不在我身边，但是不管发生什么，他们一定会支持我的。”姜汜下意识摸摸左眼，那里安安静静的，“对了，小纪。”
“在！”纪佑玄挺直腰板。
姜汜直视他，问出了一个已经好奇了很久的问题：“我的左眼是什么颜色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工区门口。在外面是不允许说话的，规则要求低头沈默……因此姜汜停下了脚步，等待一个答案。
“红色呀。”没想到纪佑玄轻快的回答了，脚步根本不停，出门以后还在照常说话，“怎么了姜哥，咱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红色。”姜汜定定看了他一眼，擡脚跟了上去，又低头喃喃自语，“你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是红色的吗？”
“呃，难道不是天生的？”纪佑玄再次小心翼翼起来。
“你最初看到它的时候，不觉得奇怪吗？”姜汜装出一幅黯然神伤的样子，内心微微紧张起来。
“为什么啊。”纪佑玄茫然，“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正常吗？”姜汜心里一动，继续演戏，“可是我小时候，总有人说红眼睛很可怕……”
“红眼睛确实很可怕。”纪佑玄赞同。
姜汜楞了楞。
他顿了几秒，又问：“人正常应该有什么颜色的眼睛？”
“黑色！”纪佑玄就像回答问题的小学生。
“红色的眼睛是不是很奇怪？”
“是啊？”
“我的左眼是什么颜色？”
“红色啊？”
“我的左眼奇怪吗？”
“红眼睛不是正常的吗？”
两个人茫然的对视。
“怎么了姜哥？有什么问题吗？”纪佑玄抓头，“又不舒服了吗？”
“没事。就是想起来些别的事。”姜汜含糊回答着，偷偷吸了口凉气，平覆自己在刚刚那个瞬间激起的汗毛。
这是什么，认知的bug吗？！
眼前的小青年看起来健康又单蠢，言谈举止都和活人无异。
可是他的逻辑却在这里出现了问题……就像两个设定没对上丶最后同时存在了一样。
姜汜感受到了些许诡异，望着纪佑玄茫然的脸，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继续问下去了。
“没事就好。明天见了姜哥。”狗子般的青年并不追问，他把姜汜送到了公交站，自己就离开了。
“明天见。”姜汜叹气。
公交车应该已经带走了一批人，现在站牌下的人寥寥无几。
姜汜光明正大的东张西望，发现今天路上的行人也很多。
看起来……更加像人间的街道了。
姜汜心头突然浮起一个疑问：这种情况下，不能擡头看天这条规则还存在吗？
这种想法一出，就如野草蔓生，再也无法遏制。
姜汜突然很想擡头看一眼。
虽然理智上来讲还不合适，但是有些时候，姜汜更想相信直觉。
因此他没有更多的思虑，坚定的擡起了头。
——他终于看清了西原城的天空。
没什么明显的异常。天空中没有日月星辰也没有碧蓝的大气，只有沈重的灰色云朵压在这座城市上空，无边无际。
这乌云显得太过厚重，又太过沈闷，仿佛压在了姜汜的心上。
但是没有其他异样……
正当姜汜不理解一片普通的天空为何不能被直视的时候，异变突然发生了。
就在姜汜已经决定收回视线时，似乎有一个意识察觉到了他鲁莽的行为，隔着云层回视了他。
姜汜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这道来自云层后的视线牢牢锁定了姜汜。它清晰的捕捉到了他，在这道视线下，姜汜少有的感受到了一种无力感。
无所遁形。
他倒是想躲，但是显然跑不掉。在“回视”发生的那一刻，一股巨大的压力就压在了他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就像他在梦里和李蓝茵一起逃脱时的压感是一样的！
而且这个意识给人的感觉，也很像梦里石棺里那个意识……
姜汜瞬间得出了结论：是它！
就是它带走了他的亲人，就是它把他带到这里，就是它阻止鬼怪逃离……
是西原城的主人吗？还是西原城本身有了意志？
姜汜咬牙，开始回忆那些过去，给自己调动怒火。
他带着自己满心的愤怒毫不留情的瞪了回去。
不就是对视吗？谁怕谁啊？
他一边瞪着天，一边在心里开始质问它。
【为什么要带走我的父母？他们在哪！】
【又为什么要建这座城，把鬼怪的记忆全部都封印？】
【为什么要把我也带进来，一点也不考虑我愿不愿意？】
【我会把我的妈妈和爸爸抢回来！】姜汜眼神坚定，无声宣告。
然后，耳边就突然响起一声长叹。
那道熟悉的丶姜汜只在入睡前捕捉过的声音，在下一刻出现了。
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也没有生气。
这道缥缈的声音只是普通的说了一句话：“嗯，我知道了。”
然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身前，公交车“滴滴”安了两声喇叭，把姜汜拉回当前。
那种扑天盖地的压力，蓦的消失的一干二净。
云还是那些云，如果不是冷汗让姜汜身上的衣服都要贴背上了，姜汜可能都分不清刚刚是否真的有声音。
不过姜汜知道，这绝对是真的。
原来“它”，是个“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