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先生，诉请求
姜汜不知道他在黑棺之前的这场对话具体花了多少时间，但是现在离开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他甚至没能拉上帷幕，门就被重新推开。
脚步声的主人露出真容。
是梁靖。但是现在的他和之前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这个中年主管如今看起来不再平凡。他仍然穿着黑白参半的衣服，双眼却漆黑如墨，举手投足都带了些古朴典雅的意味。
“梁靖”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走进房间，反手关上了门。而姜汜警惕的看着他，注意到他手里正把玩着两个圆圆的铜板。
如果来的是梁靖，应该很好糊弄过去。但是眼前这个……
“不要紧张，孩子。”身份不明的存在顶着梁靖的脸温雅道，“你应该知道我是谁。我留下了信息，你看到了，不是吗？”
“你是……钱先生？”姜汜试探。
“正是鄙人。”钱先生以温和的语气感慨道，“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孩子。”
“很久是多久？”姜汜反问，“我昨天才来面试。”
“自然远在这之前。”钱先生摇头，“我只是一直在等一个人，能获得我留下的消息，打破这个僵局。现在，我等到了你，孩子。”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姜汜不动声色，“我只是来上夜班，然后好奇帷幕后面是什么，把它拉开了而已。”
“是啊，你拉开帷幕，看到她了。”钱先生感叹的看着墙上的女性，“可惜你不知道，在其他人眼里，这面墙上并没有什么帷幕，只是普普通通的墙而已。”
“为什么看不见？你不是也知道这里有帷幕吗？”没想到被将了一军，姜汜皱眉。
“只有清醒的，未被蒙蔽的人，才能看见祂。”钱先生轻柔的说，“而你此刻既然能站在祂面前，想必也已经得到了祂的承认，也说明祂即将醒来。”
“我说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姜汜眨眨眼，继续装傻，“她是谁？画上的人吗？”
钱先生露出个苦笑，然后摇摇头。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怀疑我被污染了。事实上确实也如此，但是你眼前的我，仍然有着未被污染时的理智。”他低声解释道，“是你的到来唤醒了我这部分神智，再加上祂的力量，我终于能来到你面前。”
姜汜没说话。
现在他和眼前自称钱先生的人明显是信息不对等的。“钱先生”早有准备，而姜汜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刚才他都叫出钱先生这个名字了，装傻这种行为自然也骗不过对方。只是他也不是为了让对方真的觉得他什么都不知道：重要的是主动权。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显然，目前的情况是，钱先生有求于姜汜。
既然如此，姜汜就不会再泄露自己的消息。装傻虽然不要脸，但是有用。
而钱先生果然开始解释：“我也不需要你信任我。其实你保持怀疑也是件好事，毕竟我……”
他摇摇头：“毕竟我也没有需要你做的。只是我想告诉你一些事，真正做什么，当然取决于你自己。”
居然说到取决于他自己……显然还是有需要姜汜去做的。不过话说到这个地步，姜汜自然就干脆同意了：“好，那你说吧。”
“如果我所料不错，你应该已经知道这座西原城到底是什么东西。”钱先生叹息，“为了支撑这座城市，祂已经沈眠许久。但是如你所见，在祂沈睡之际，阴翳早已遮蔽了西原城。”
姜汜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带来阴霾的，是我曾经的朋友，祂最信任的存在。”钱先生缓缓道，“祂沈睡后，西原城就需要我们代为管理。而为了让这座城市能够延续，我和朋友想了很多办法。”
“我们把城市划分了区域，也制定了各种规则。一边保护祂的沈眠不受影响，同时居民们也能安然度日。”钱先生露出了回忆的神色，“但即使是这样，这座城市仍然太过……虚假，简单的美梦也根本无法安抚那些痛苦的亡灵。”
这倒是和姜汜所知的事实能对上。如果这些内容是真的，那么眼前自称钱先生的存在就是“管理者”。
而管理者是西原城主信任的存在，画像出现在这里也能解释的通。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那位朋友离开了西原城。不久之后，他带着一页书回来了。”故事显然已经到了关键时刻，“那页书上封印着一个法术。只要选定一种载体，并在城中大范围流传它，就能以此提取鬼怪心中负面的情绪。我们都认为此法可行，最后决定由我来施术。”
姜汜心里一动。
“结果你大概也猜到了。”钱先生叹气，伸出手掌，露出那两个圆圆的铜钱，“最适合流传的，自然就是钱币。我选定最合适的载体施术，自以为帮了大忙，却也亲手害了祂。”
“负面情绪确实被提取了出来，我们却无法控制它。就是那些名叫黑油的存在，它们会勾起人心中最负面的想法。而在最开始，我就被污染了。”钱先生露出苦涩的神情，“等我意识到自己被污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被污染而不自知的我在研究黑油的时候，自然也请了祂帮忙。在这个过程中，黑油也污染了祂。”钱先生深深吸气，“祂本来有办法彻底净化黑油的，但是如果想要这么做，她就需要彻底醒来。谁也不知道醒来以后，那些依赖西原城存在的鬼怪会如何。因此，祂拒绝醒来。”
“相反，祂任由黑油在自己身上蔓延，并借此机会，让自己成为了承载黑油的载体。也因为祂的做法，西原城终于化身为地狱中的净土。”
钱先生摇摇头：“但是我们都小瞧了黑油。即使是祂也无法无法净化这种污染，这么多年过去，黑油已经即将渗透祂的本源。”
他看着姜汜身后的画，漆黑入墨的眼瞳一动不动，声音轻盈：“如果祂也被污染了，城市将会如何？”
“我在意识到这个结局的时候，已经在污染的影响下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他缓缓闭上眼睛，“但是最后，我留下了后手，也就是你所看到的那条长路。心怀美好到足以抵抗黑油的人才能走到最后，看到我的留言。所以，我才能够出现。”
“那你现在是什么？”姜汜问。
“一个旧日的残影。其实，西原城的很多居民都是我现在的状态，本质上，我也只是从过去的梦中走出的梦中人，走到了你面前。”钱先生说了段绕口的话，“我只能借助他人的身体存在片刻，至于真正的我，已经沦为纯黑之人，管理着这座城，促进黑油侵蚀祂的力量。”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我是你选出来的不怕黑油的人，那又怎么样？”钓到大鱼，姜汜终于不装傻了，“城市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我还能做什么呢？”
“你什么都不用做。”钱先生坚定的说，“污染就要渗透到本体，那样必定会毁灭西原城。比起放任城市走入这个结局，祂会选择自己醒来。”
“谁也不知道祂醒来之后会发生什么，这座城市又能留下些什么。”他黯然道，“我只想让你保护好自己，见证这座城市的结局，并且记住祂的存在与付出。如果可以，如果你愿意，如果这座城市仍然有机会被拯救——那我请求你，伸出援手。”
“仅仅是这样？”
“仅仅是这样。”钱先生点头，“我能够存在的时间不长，马上就要消散了。你要小心真正的钱先生，不要被发现。还有我当初的朋友……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当初我负责工区，处理黑油，他坐镇医院，维持美梦。我的记忆里他还没有被污染，不过只怕也逃不过，你要小心。”
“至于我，我只是……想要留下些痕迹，想要有人知道，这座城市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否愿意相信，你选择做什么……我自然无权干涉。”他摊开双手，表示无力。
【他在说谎。】姜汜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小福的声音突然在姜汜大脑中响起，带了点疲惫，却清晰无比，【是我，稍后再解释。你别露出异样，先离开这里。】
小福的声音毫无阻碍的出现，姜汜惊喜交加。
终于等到了！
姜汜按捺住突然激动起来的心情，面上毫无变化的点点头：“好，我答应了。但是我的目的只是离开，你能告诉我离开的方式吗？”
钱先生露出释然的神情。他含笑躬身，表示感谢。
“若你想要离开，只需向下行……”
话音未落，他居然晃了晃身子，摔倒在地上。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应该是这段意志消散了，梁靖的身体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姜汜松了口气，迅速拉好帘子，也不管梁靖，直接跑出了办公室。
他这一趟得知的信息太多了，内心很不平静。低着头一路快步走到更衣室内，还好其他人应该都工作去了，这里只有他自己。
确定周围没人后，姜汜小心的在脑子里和小福对话：“小福？”
【是我。】小福的声音带了点笑意，【好久不见，你还真是倒霉。】
“是你。”姜汜楞了楞，“你是那个在梦里骗我的小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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