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进山探消息
他看了看旁边低着头的李思桐。
会是小桐吗？
还是……
李蓝茵的面孔在脑海里一闪而逝。
姜汜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沈默着结束了这顿饭。
饭后李蓝勇要回镇上，姜汜想了想，让他顺便把两个女孩带回去了。
至于他自己，姜汜以需要在附近转转丶提前做下布置为理由，离开了李家。
老晓晓有些不情愿，不过她更不放心李思桐自己跟着李蓝勇走，最后只好念念不舍的和“师兄”告别。
可乐则被姜汜留在李家观察情况，它自己则拿着剑，径直往后面的山上走去。
他要去看看这个村子的墓地。
活人居住的地方旁边自然会有墓地。李家这种看不出痕迹的怪事其实在玄术上并不少见，很多时候都和墓地有关。
姜汜自己粗通风水，不至于认不出墓地在哪里。他顺着自己的猜测一路走去，穿过了一片林地，果然看到了墓地。
沈默的坟茔，林立的石碑。
姜汜扫过一个个墓碑，艰难辨认着上面斑驳的字迹。
“你是……？”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谁踩过杂草走来，好奇的出声询问。
“你好。”姜汜转头，看到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儿，正睁大眼睛看向他。
“外面来的？我们这小地方倒是少有外人来。”老头背着个竹筐，笑呵呵的说着乡音，“看你打扮倒是不简单。”
“我是个……就当我是个算命的吧。”姜汜厚颜无耻道，“来这边看看风水。”
“那可了不得，原来是位小先生。”老头是个爱聊天的性格，“小先生看我们村这片地的风水还好吗？”
“您这村里的风水好的很，墓地选的也好，也没问题。”姜汜实话实说。
“给小先生说对了，我们村那运势一直好的很。隔壁村的羡慕着哩，都说我们这是沾了祖坟的光，老祖宗保佑。”老头乐呵呵的捋捋胡子，伸出指头指了指边角一片坟墓，“瞧瞧。”
姜汜顺着方向看过去，发现那里有座老坟了。
“我以后就躺那儿。”老爷子仍然笑的坦然，“老伴已经在里面等了十几年喽，就等着我进去陪她了。”
姜汜沈默一瞬，重新仔仔细细看了看那座坟，然后由衷的道：“好地方。”
“那可是！”老爷子乐的不行。
“您怎么来这边了？”姜汜问。
“出来搂点叶子回去烧火。”老头拍拍背后的篓子，“孩子们都去城里了，我不愿意去。自己住着闲不住，就出来走走。”
老爷子的眼神重新移到坟墓上：“顺便来看看老婆子。”
“您身体健康。”姜汜说。
“健康也老了，估计等不了几年了。”老爷子摇摇头，“唉，这村里的年轻人也是越来越少，留下的都是我们这些老骨头。”
“您认识村里中间那位阿婆吗？儿子叫李蓝勇丶外孙女叫李思桐那家。”姜汜顺势打听。
“怎么不认识？那造孽的一家子是不是？”老头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唉！他们家以前那姑娘多好啊，我还抱过呢！叫茵茵的，懂事还学习好……唉……结果就这么没了……”
姜汜沈默片刻，摸了摸眼下被李蓝茵留下标记的位置。
“她家现在那个丫头，也是可怜。年纪不大，眼看又要走上当娘的老路了。”老爷子叹气，“没见过爹娘的孩子，连个祭拜的地方都没有……”
“李蓝茵没有葬在这里？”姜汜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件事。
“嫁出去的姑娘，哪能进李家的祖坟？”老爷子可惜的道，“都说她死的不祥，应该在那边草草埋了吧。要我说啊，都是死了，哪有什么不祥？让人落叶归根才是好的。”
“……也没事。”姜汜无奈的笑笑，“您也说了，都是死了。在那边也没什么不好。”
而且李蓝茵已经回来了。
“你说的也是。”老爷子欣然道，“不过人死留坟，那是给活人留念想的。现在那个叫小桐的丫头，连点念想都没有。”
“您还挺熟悉她们家的。”姜汜疑惑。
“街坊邻居那点事，谁还能不知道呢。咱们这地方，穷是穷了点，但是卖闺女的，也就这一家。”老爷子很不屑的说，“怎么，你是为她们家来的？”
姜汜诚实点头。
“小桐她外婆遇上事了？”老头试探。
姜汜继续点头。
“这可不就是报应？咱们村以前可从来没出过怪事的。”老头一拍手，“我说后生，这种事，你应该比我老头子懂吧？人在做，老天在天上看的。就那老虔婆，这是报应找上来了，你去掺和，不是和老天爷做对吗？”
姜汜差点笑出来。不过作为天师，他倒也不能真的符合这种话。
“我其实主要不是为了她。”姜汜说了一部分实话，“是为了……收小桐入门学本事。”
“哎呀，我听说过，小桐以前跟个老神仙长大的。”老头子恍然大悟，“不过后生你这个年纪，就能收徒弟了？”
“不是我，是……我师父。”姜汜只好开始胡扯，“我和小桐的长辈有点关系，最近知道了这个事，就过来了。”
老头默认了姜汜说的“长辈”是袁老，他一时没说话，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
“后生啊，你们这行，我也知道点。小桐丁大点的丫头，按说不该走远去。”他摇摇头，“不过你也是来得巧，要真能商量的通，就带走吧。”
“哎？”姜汜不解。
“这孩子留在这，跟茵茵一个下场。”老人的声音低沈下来，“别人家的事咱不好管，不过老头子都看在眼里。这样下去，迟早走到弯路上。”
“您放心，不会的。”姜汜再次摸摸眼角下的标记，“对了，您知道小桐的外婆都和谁关系不好吗？”
“她和谁关系都不好。”老头嘿然道，“不过要说的话，那就是她儿媳妇了吧。”
“李蓝勇的妻子？”
“对。”老头点头，“那是个城里的姑娘，平时呢，少见回来。不过我听说了，人家生了个小闺女以后宝贝得很，不愿意再生了。结果那老太婆就不满意了，整天念叨人家不生儿子呢。”
姜汜还真不知道这件事。
“就是几年前，她还胡闹了一场。后来看着和儿媳妇闹僵以后儿子也不上门了，这才不情不愿的松口。”
原来如此。难怪提起“彩霞”老太太就一副不满的样子。
不过，原来李蓝勇自己是有女儿的？
姜汜再次看了看这片祖坟，又让老人家帮忙找了找李蓝茵家里的坟。确定这里真的没有问题后，他才告辞离开。
“后生，她外婆遇上那个事，你问了小桐了吗？”临走前，老头突然问。
“她知道。”姜汜随口回答了以后才明白了老头的意思，“嗯……小桐其实还没入门，不会这些。”
“嗐，我又不瞎，小桐还干不出这种事。”结果老头摇头说，“我的意思是，小桐机灵得很，又是她家的事。你问她，比问我这个老头有用。”
姜汜恍然大悟。
他诚恳的谢过老人，准备离开。正巧，天上厚厚的云彩遮住了阳光，光影转换之际，姜汜看到了一位身形浅淡的老人从之前老头指的坟墓中飘了出来，呆呆的看向老头的方向。
老头毫无所觉，还在和姜汜告别。
姜汜会心一笑。
他没说什么，正式离开了这片安宁之地。
生与死的界限，他不会轻易为谁打破。既然生者和死者都没有忘记彼此，那就已经足够了。
愿他们在未来重逢，并永归安宁。
记住了老人的建议，姜汜找了个有信号的地方，随手爬上了棵树。
坐在树杈上，姜汜算了算时间，打通了老晓晓的电话。
“喂？怎么了？我们已经回妇保了。”
“小桐在吗？让她接个电话。”
“行。”
很快李思桐的声音响起：“姜哥？”
“是我。”姜汜开门见山，“你外婆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姜哥也觉得，是我干的？”李思桐沈默了几秒钟，语气淡淡的说。
“我可没这么觉得。”姜汜赶紧解释，“我是觉得你这么聪明，而且肯定更了解自己家的事。怎么，有谁怀疑你？”
“外婆不就怀疑我？”李思桐嘲讽了一句，“我也想知道，怎么就避开了我了？”
“……小桐。”姜汜慢慢的说，“你和你舅舅关系怎么样？你知道你舅舅这几天回来了吗？”
“不怎么样。我和谁关系都不怎么样。”李思桐说，“我知道他回来了，之前我在家的时候，他来过一次。那段时间我外婆已经在准备把我嫁出去了，之后没几天，我就被送走了。”
这应该就是李思桐第一次被送走，后来报警那一次。
“你舅舅那次去，你舅妈去了吗？”姜汜追问。
“去了。”李思桐反应很快，“你怀疑她？她这次来样子做的挺好的，看起来就跟真的要孝顺我外婆丶重新修好关系似的。这么一看是有点可疑。”
“你有什么想法吗？”姜汜问。
“……姜哥。”安静了几秒钟后，李思桐迟疑的开口，“其实，我以前最恨的时候，也想过怎么报覆外婆。”
“嗯？”
“我当时想着，不都说我都是克死亲娘的怪胎吗？不都说我学了歪门邪道吗？我就要邪给他们看看。”李思桐顿了顿，“我最后也没这么做，我也弄不清楚，是因为我不会，还是因为我不想。其实，我也不是完全不会。”
就算没有契鬼，有些仪式或者咒术也可以有效果的。
“不过这次真的不是我。”
“我知道。”姜汜坚定的说，“你放心，都会解决的。你把电话给晓晓……”
一个猜测在姜汜心里隐隐成形。
或许，那个老人家说的对。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有何尝不是一种“因果报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