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火焰席卷
“我不会知道?怎么,我难道不是你计划的最后一环吗?”姜汜皱眉,“你打算把我半路灭口?”
九策书却不再回应。仿佛它需要说的丶姜汜应该知道的部分都已经结束了,所以它也就无需多费口舌了。
不管姜汜再问什么,它都不再解释。
姜汜意识到,九策书正在等待一个时机。否则它随时可以执行它的计划,而不是让姜汜神志清醒丶身体健康的活到现在——作为它的阻碍,它的敌人。
明明愿意告诉姜汜身世相关的事,甚至把他前半部分计划都说了不少……但是谈到真正的细节时,九策书又闭口不言。固然存在“书”和“人”思维不同的地方,但是根据这些年“九策书”这个个体的行为,姜汜认为还是得把对方当作一个真正的人来看待。
那么为什么,一个之前对姜汜言而不尽的“人”,现在却突然开始闭口不言?
也许是因为它已经说完了该说了,也许是因为……时机要到了。
随着时间推移,九策书成功的概率越来越大,而姜汜的反击的机会其实越来越小。
因为时间是有限的,而九策书终会等到他在等待的时间。所以现在流逝的每一秒,其实都是姜汜的时间!
至于九策书在等待的那个时间会发生什么,姜汜也不清楚,但是他知道,如果要选一个时间反击,那么最好就是立刻,也就是现在!
于是青年站了起来。他始终没有散去自己召唤深界的力量,哪怕已经摆脱不能行动的困境。
所以,虽然现在他站在人间的地面上,但是深界的气息已经将姜汜完全笼罩。
这一刻姜汜站在人间。可他身边的却是深界的气息。
姜汜突然能理解了九策书所说的“天道”的意思,如果他身上的能力真的是为了让人间和世界合而为一出现的,那么现在的他只怕已经在履行这项职责了吧。
他站在这里,这里就是深界的延伸!
青年平平举起手,神色平静。
“你说的那些,看起来很像一回事,但是,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听着,我有我自己的家人,有我自己的生活,有我的爱好,有我的追求,有我不愿意放弃的人生。我和你说的天道也好,命运也好,刀也好,祭品也好……都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承认他们和我有关。”
“换句话说,我不打算顺应你所谓的那些天意,那些安排。我现在想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打败你。”
他歪了歪头:“打败你,离开这里,回到我同学们身边去,回到我朋友们身边去,回到我家人们身边去,然后好好迎接新的一年。所以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不愿意听也不想关心的事情可以结束了吗?”
是的,哪怕九策书说的再可怕,说的再像真的,姜汜始终没有真正接受这些东西。
只是为了探听敌人的目的,了解它接下来要做的事而已。至于更多的东西,姜汜不想信,所以他一点也不信!
不管命运如何,天意如何,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如何……姜汜自己就是个学玄术的天师,他更深切的明白,这种东西信就是有,不信,那就是不信!
只要他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要他不去做不该做的事,那么天意又能怎么样呢?
或者说,既然是他自己想做的了,是天意又有什么关系?
为了规避天意刻意去做些什么,焉知不是下一个俄狄浦斯式的悲剧?
所以他不想去思考那些,他只需要坚定的走下去就够了。
而姜汜相信当他打败所有拦路的敌人之后,明天的太阳依旧会在人间升起。
他始终坚信着。
这就够了。
能跟九策书坦然聊这么久,姜汜手里当然不止有深界这一张底牌。
再拖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他自己看不懂这个阵法的内容,而时间也只会越来越倾向九策书的那一边,既然如此,那么不如现在就翻开牌面!
青年缓缓站起了自己手中的玉符。
“那么……现在就打破你的这个乌龟壳!”
“那么,现在就到我出场的时候了!”
一个清朗的女声突然抢在姜汜的声音之前响起。
而伴随着这个声音,朵朵火焰突然在半空中出现。
它们是从姜汜脖子上挂着的白骨观音里涌出的。
姜汜楞住了。他自己也没料到眼前这一幕的发生——他刚刚准备翻开的底牌可不是这张啊!
这是……师父……
可是师父怎么能出现在这里?!她又是在什么时候跑到他的观音坠子里面的?等等……难道是之前在深界,姜汜“做梦”让小池带自己“瞬移”的时候?
根本来不及理智思考,巨大的惊喜已经击中了姜汜的心。
师父来了!
这种时候,师父总是会出来陪着他的啊……
火焰从姜汜脖子上的玉观音中源源不断的涌出,那和文景玉样貌相似的观音无风飞起,被火焰托举着漂浮在半空中。
姜汜从未见过如此浓艳的火,哪怕在皇宫地下的镇压之地里,他也没有亲眼看到这样美丽的火焰。
那时候的火焰太拘束,也太疯狂。姜汜其实不愿意回想地底的场景,他总会觉得有些悲伤。
可是现在的火焰,如此恣意,如此强盛。明明是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温度,却偏偏是如此张扬的颜色和形态。
那么多,那么多浓艳的金红色火焰。火焰迅速填充了空间,以一种堪称温柔的姿态环绕在姜汜身边。
部分火焰缓缓凝成了人形,隐隐显现出道装女子的样子。那若隐若现的轮廓紧紧站在姜汜身后,火焰开始倒卷,纤细的白色手指从中露出,那只手稳稳按在了姜汜肩膀上,然后是逐渐探出火焰的手臂丶道袍……
站在火焰中,也是从火焰中脱身而出的女人就这样漂浮在姜汜身后,如一个永不后退的守护者。
她长长的白发被挽在道冠里,铺天盖地的火焰拥簇着她和姜汜。些许没被束起的白发垂落,无风而自动,轻柔的在姜汜面前飞舞。
女人莹黑的双目温润如黑玉,点点红焰正在眼底深处跳动着。
“文景玉,你居然还活着!”九策书的声音第一次擡高了。
“谁说的,我死了啊。我死了,但是我还在这里,还单独存在着,还就这么跑到人间了,是不是很惊讶呢?”文景玉笑呵呵的说道,语气里却透着难言的冷然。
“你不会以为我就这样傻乎乎的把自己化作锁链,永远的把自己和那条疯狗和那条傻龙捆在地底下吧。龙都能醒来,我就不能出来了吗?”
“师父!!”姜汜激动的吸吸鼻子,“救命!帮我!我看不懂这个阵法!”
虽然不知道师父是不是真的脱困了,但是这种时候,果然还是要先联合起来干掉对面那个碍事的!
他看不懂阵法没事啊,有师父在!这种时候,只要喊“师父救命”就可以了!
“别急呀宝贝,交给为师就好。”冰冷的手掌流氓一样从后面摸了摸姜汜的脸,“这么高兴呀?不是刚刚在梦里见过吗?刚刚做的不错哦,宝贝。”
姜汜:……
等等,精神世界里那个,居然就是师父本体吗!?
居然刻意顶着黑发出现……这个恶劣的骗子!
不过姜汜其实也没有半点生气,相反,他正在为刚刚冰冷的温度高兴。
不是以前那种虚幻的温暖,也不是仅仅停留在视觉上的虚影。
那种冰冷的温度告诉姜汜,她在这里。
她一直在。
九策书不言,对它来说,文景玉的出现大概真的是个意外,毕竟连姜汜都感到意外。
这是变数发生了。
九策书大概已经认识到了这件事,而浓烈的火焰中文景玉眯起眼睛,已经扫完了整个阵法。
女人用略带抱怨的语气说道:“说实话,我等这一刻也等了挺久了。就因为你一直在盯着我这个天才,我不得不蛰伏在那深深的地底下,每天听一只疯狗狂吠……”
话音未落,文景玉低头——借由飞起来这个高度,她总算可以重新低头看她长大的徒弟了——拍拍姜汜的头:“好消息,这个乌龟壳的作用,师父看明白了,也知道怎么打破了!”
“真的?坏消息呢?”虽然已经完全相信了文景玉天才的含金量,但是姜汜也了解他师父的作风。
这家夥这么说了,就一定有后续。
“坏消息是……那个坏家夥大概一直在防着你师父我。”文景玉尴尬一笑,“这个阵法建立依托在他这个河中鬼王身上,内里困住的你和这个小妹妹也都算是鬼王寄宿体……所以,从玄术意义来看,这是三个鬼王的重量。”
象征着九策书的红眼睛安静的注视着文景玉,并不见慌乱,于是文景玉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这个阵法,需要至少四个鬼王才能打破。”
姜汜:?
“四个?师父啊,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讲什么……”
在人间挑挑拣拣一圈,能抓出来几个清醒的鬼王啊?这边就要四个?
“先别急先别急。”文景玉低头,轻笑一声,“师父这边也有援军呢——是不是,小狗狗?该你出场咬人了哦。”
“不要以为朕不会生气。”
一个沙哑低沈的男声在更后方的火焰中响起。
高大的丶穿着龙袍衮服的身影一步一步走近。
姜汜没看到这一幕,但是他无比熟悉这个声音,哪怕只听了寥寥几语。因为这是……
“闵无道!”姜汜睁大了眼睛,“师父?!你们……”
“疯狗也总有清醒的时候嘛。”文景玉语气随意,唇角的弧度却淬着冰,“尤其是在面对这种罪魁祸首的时候——暂时合作也不是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