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后日谈
姜汜回到了人间。
在避难处扎营的村民和同学们惊异于他的归来，不过大家都是大难之后，不太有心力好奇姜汜这是怎么回事，因此都没怎么多问，非常直接的把姜汜拉到了他们之中。
需要遮掩的事情就这么出乎姜汜意料的被翻过了。
营地里的人们已经开始搭起帐篷或敞篷，升起简单的篝火。姜汜发现自己带来的东西俨然也在其中，那个被他暗中吐槽了很多次的便携锅炉正在咕噜噜的煮着土豆。
很好，看来老妈的努力没有白费……
尚有馀力的村民和同学们热热闹闹的张罗着临时营地的事，精疲力竭的姜汜则偷偷找了个角落一屁股坐下了。
怀着对太阳和人类旺盛生命力的敬佩，他开始发呆。
直到孟庭湘出现，狠狠锤了一下姜汜的肩膀。
“我就知道你小子能行！”
“香香！”姜汜这才回神，惊喜的和老朋友来了个重逢拥抱。
“你可得好好感谢我。”大概说了几句后，孟庭湘指指姜汜腰间挂着的红骨剑，“这可是我给你找到的。巧的是我落水之后，你家龙妹妹火急火燎的带着剑游走了，是不是帮上了你的大忙？”
“我说怎么小胖及时出现了……”姜汜怔住，“那我确实要感谢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见外了，见外了。”孟庭湘嘿嘿一笑，又有些谨慎的问，“对了，你眼睛这是怎么回事啊？新造型？”
“眼睛？”
姜汜回来以后又没照镜子，还真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模样。
经过一番闹腾，他自己的手机早就不知道串哪去了。姜汜毫不客气的把手探到孟庭湘兜里摸出了他的手机，却发现这人的手机根本按不开。
“泡水了，可能坏了。希望里面的数据没出问题吧。”孟庭湘耸肩，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面小镜子给姜汜。
姜汜这下才看清了自己的样子。
除了狼狈了一点，憔悴了一点，姜汜还是那个姜汜。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左眼不再是凝血般的红色。
这只眼睛恢覆了温润的黑色，虹膜和右眼别无二致。不过不同于正常的眼睛，他双眼的瞳孔都变成了血色的。
仔细看还能给发现，两个瞳孔的红不太一样，左侧的更像干涸的血，右侧的更像流淌的生命。
右边那种仿佛又生命似的暗红血色……第一眼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姜汜还以为自己看到了深界的血月。
或者有谁在透过血月看着他。
“看起来很明显吗？”他头痛的收起小镜子，“我之前没注意……”
眼睛恢覆黑色应该是因为司安先生变动了契约的原因，瞳孔的红……姜汜总觉得，除了司安先生的存在，还有些别的因素在。
毕竟，左眼是司安先生的话，右眼是怎么回事？
“还好啦，你这还蛮对称的，和你不熟的人肯定注意不到。”孟庭湘安慰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切都结束了吗？”
“是的。”姜汜点头，“说来话长……”
“那你先别说。”孟庭湘微微一笑，让开了身子。
林雪阳丶陈晗丶沈红三个人在后面站成一排，和孟庭湘一起，“哗”的把姜汜围住了。
“现在，你可以从头讲了。”孟庭湘露出八颗牙。
姜汜：……
姜汜久违的感到了头痛。
“从实招来！”用绷带缠住一只眼睛的沈红故作凶狠的说，又憋不出笑了。
“说你能说的吧。”少女笑意盈盈，“对了，在这之前，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先恭喜你平安归来。也谢谢你救了我——我知道是你。”
“啊。”姜汜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还挺长的。”
“慢慢讲。”陈晗慢条斯理的说，“反正离明天还远。”
“明天？”
“明天就是新年了，忘了吗？”林雪阳温柔的笑了，“今天是除夕——讲完故事以后，一起守岁吧。”
这……可真是一个难忘的新年啊。
姜汜会心一笑。
“那我就简单讲讲了……”
夕阳西落，夜幕夕沈，寒冷袭来。人们挤在一起，小声切切说着什么，不知道谁先开口，唱起了一只悠悠的山歌。
“高高的大山哎……我的家……”
“悠悠的河水来……不停歇……”
“我的孩儿啊……何时能回来……”
“我离乡的孩儿啊，你何时能回来……”
不断有人低声唱和着，老邓拿着一朵有些褪色的红头花，神色温柔，默默不语。
“你何时能回来……”
“过零点了。”挤在棚子里丶围着棉衣烤着火的孟庭湘吸吸鼻子，“过年好！”
真是难忘的新年啊。
姜汜从未经历过如此寒冷却又如此温暖的冬夜。
乱哄哄的歌声一首接着一首，没有新年的钟声，却有猎猎的寒风，劈啪的火和同伴的手。
直到歌声渐歇，篝火将息，疲惫的人们互相依偎着睡去，直到天空开始泛白，晨光熹微。
螺旋桨的声音惊动了安静的山野。
“救援队！救援队来啦！”守夜的同学惊喜的喊着。
“天亮了……”
被困在山洪中的村民和支教队在新年第一天被救援队救了出来。
为他们奔波的康赟之深深松了口气，青年靠在自己的车边，目送救援直升机远去，笑着坐回了驾驶座。
寒夜露重，他从车里出来守了许久，衣服已然被打湿。然而青年都脸上带着小小的梨涡，看起来轻松极了。
他们都没事，以后一定会更好的。不要为我们担心，我……也要回去接过属于我的责任了。再见了，南先生……
静室之中，云晴错愕擡头。
“母亲……怎么变强了许多？算了，应该是好事……”少女笑着摇摇头，“看来姜汜前辈他们没事了。”
“真好啊。”
南来雪安静的站在曾经南淮叙的办公室里。那只活泼的腮红鸡重新出现在了这里，办公桌后面却少了熟悉的人影。
小桃悄然出现，从背后抱住了她。
门口的秘书正拿着的手机屏幕立刻花了。
“我没事，小桃你回来吧。我想想……要让康公子赶紧回来，我还有自己的工作，反封处需要他。”南来雪看向冬日澄澈的蓝天，“还有姜汜，支教终止了就早点来上班，这边正缺人。”
她合上了手里的文件，那上面正多出新的一行——
鬼王「唤日」，文景玉。
“去吧。”她对秘书说到。
而她，也要投入属于她的那份工作里了。
她会继续她的战斗，她的道路，永不停下脚步。
明天永远不会真正到来，但是南来雪的“明天”早已到来。
接下来就是新的篇章。
边行澜双手抱胸倚在校园的墙壁上，他年迈的养父正和老邓亲切的交谈着，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隔着在他眼里有些虚幻的墙壁，小女孩抱着自己的头花，面带微笑沈沈睡着。
“是个好天气。”边行澜拍拍胸前的十字架，“咱们也去吃好吃的吧？不带姜汜他们，他们劫后馀生，就不打扰他们了。”
希望他们一切都好吧。
又是一个下雪天。
厚厚的云积在天上，天色暗沈，不见阳光。
姜汜正坐在自己的小院里。
石桌上架着个古董火锅，里面的红汤翻滚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姜汜在边上手忙脚乱的调整着碳火，有些不熟练。
师父和熊爸爸端着两大盘肉片从厨房笑谈着走出来，厉鬼妈妈则挨个摆好餐具。
校服少年在边上帮忙倒饮料，胖胖的小姑娘绕着小桌子跑来跑去，看起来兴奋极了。
两个样貌有些相似的男孩面对面盘坐在地上，正严肃的拿树枝画着井字棋。
很快他们加画出去的棋盘已经赶让游戏变成五子棋了。
红围巾的男孩得意的在边上的格子里打了个“x”。
“我赢了！”
白围脖默默又加画出一圈格子，补了个小花。
“你还没赢。”
“啧……”
黑衣黑发的男人合着眼睛懒洋洋的躺在屋顶上，他的黑发尽数铺开，绸缎似的铺了满屋顶。纯黑之下，是苍白的皮肤。
即使是这样随意的姿势，由他做来仍然充满了难言的美感。
他的身影微微有些透明，不过存在仍然很稳定。
“很高兴看到你还安好。”黑眼温润的道袍男童优雅的坐在屋顶的另一旁，“虽然这句话说来有些令人难以启齿……不过，在下的确不想再次于友人告别了。”
司安睁开了一双凝血般的凤目。
“这不是有玄门祖师在吗？”司安懒散一笑，“我先归还鬼眼，然后把契约挪到文景玉身上。之后耗损掉自己的鬼眼以后，可以把雯雯的鬼眼作为锚点……这种偷梁换柱的想法，多亏你能想出来。”
“玄门本就是在下所立，契约一道亦然。”道童浅笑着伸出手，风卷起细细的雪花落在他手心，“在下已然自圆其说，又有何不可？”
“你现在这个样子，可比之前讨喜的多。”司安扬扬眉，“一切尽在掌握？”
“还有许多在下也不能看破的事情呢。”道童垂眸，看向院子里闹哄哄的人和鬼，“不过，看不清，也没甚要紧。”
“毕竟，又一个千年平安过去了。”
“喂！先生！祖师！”姜汜在下面欢快的吆喝，“快过来吃饭啦！”
司安嗤笑一声：“你高兴什么？有你师父那个共享术法在，负责吃饭的可是你自己。”
“我一个人吃这么多份饭，我高兴！”姜汜胆大包天的顶嘴，“你不下来，我就吃你最不喜欢的猪脑了！”
“……”司安含笑叹气，摇摇头，翻身跳了下去。
“猪脑好吃啊！”白发的女人大大咧咧揽住姜汜，“徒弟，听师父的，吃！”
“其实在下也不太能接受……”
“人间，又是一个千年啊。”某片纯红的空间里，有着黑白相间须发的儒士把玩着手里的铜钱，玩味的笑了。
“人间的太阳，今天也升起了。”
终有一日……
姜汜似有所觉，擡头看向重重雪云之后的光斑——那是藏匿于云后的冬阳。
“有点暗啊，师父，来点太阳？”
“嗯？好啊，唤日……”
“你认真的？”姜汜大惊是失色，“等等，现在大家还都在……”
“买玩笑啦！”文景玉打了个响指，一簇火花在半空炸开，“新的一年，也要快乐啊！”
姜汜看着他选择的家人们，抿唇微笑。
看来我的太阳，永远会按时升起了。
到此为止，本文就结束啦。
本来打算写很多番外，但是好像又写不出来了！
因为，文章结束了，但是姜汜的故事没有结束。
所以没办法把它们都写完，接下来的路，就让姜汜自己走吧！
感谢大家一路陪伴！有缘江湖再重逢！
于2023.1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