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赵氏和王浮一进门, 王瑾就从後面跑出来, 一边跑还一边喊“阿娘你可回来了!”
赵氏不让他靠近自己, 问他“我不回来你就吃不上饭了”
王瑾说“三娘午睡睡过了, 四娘子不敢开火做饭又不敢把她叫起来,家里还冷锅冷竈的什麽都没有呢!”
王浮忍俊不禁, 笑他“柜子里不是放着云霜糕吗填填肚子也行呀。”
王瑾白她一眼“那东西只有你爱吃, 蜂蜜味的都没有了, 我才不吃那苦哈哈的东西。”
赵氏想起王浮说的话,怕把水痘传给几个孩子,打算去沐浴更衣再出来, 就吩咐王瑾“你去叫陈三烧两锅水,我和十娘要沐浴, 再去让三娘带着四娘烧饭,
来不及的话就让四娘都做了,今儿个你们爷俩也吃吃苦。”
王瑾苦着脸,委委屈屈地嘟囔着,又往厨房跑,王浮叫住他“既然饿得不行了,就别开火炒菜了,
三娘肯定已经焖了饭,让她把食材都切成薄片,按去年冬天吃的锅子那样烫些菜就行了。”
王瑾顿住, 感受了一下穿堂而过的热风,腹诽道“这天气还吃锅子, 晚上有你好受的。”
王浮来这里之後,除了缺少娱乐活动,还吃不惯这里的饭菜,白米饭没有後世饱满香甜不说,但凡做菜,就爱焖煮炖,没有各种各样的佐料,常常是寡淡无味的,辣椒没有,花椒大料倒是有,但放得少,王浮怂恿三娘改良菜品,又央求音娘在外头给她打了一口大铁锅,可别小看这铁锅,北宋时的冶铁技术还没有後世那麽发达,况且盐铁专卖,这些东西都掌握在朝廷手里,炒菜未能普及,没有炒菜的铁锅是很大的原因。
不过民间还是有铁匠铺的,人们也不是不用铁锅,只是铸铁工艺不成熟,铁锅传热慢,容易生锈又容易坏,更更重要的原因是买不起,很多人便放弃铁锅选择了陶罐,陶罐当然不能炒菜,只能用来熬粥做饭,人们吃菜,往往是炖一炖丶烤一烤或者用蒸笼蒸。王浮的改良,不过就是将原来深底的“铁罐子”变成了浅底薄壁的炒锅,使之能够承担炒菜的任务。
经过多年努力,王家人都爱上了炒菜,冬天还时不时吃个小火锅,让他们再去吃那些寡淡的,他们还不乐意呢。据说二房几个孩子到了益州府同父母团聚後,没几天都闹着要回家,说是吃不惯那里的饭菜,都瘦了一圈。赵氏只好让家里的厨娘带着特制王家大铁锅,过去住了一个月,教会了他们怎麽炒菜才回来。这不,王家人来眉山,甚至还带着他们的特制大铁锅。
等赵氏和王浮洗完澡出来,其他人已经上桌吃饭了,太阳落山了,院子里比屋里凉快,他们干脆就在院子里摆了饭。火锅是鸡汤底的,煮沸了香气四溢,让人口水直流,王瑾和王瑜忙着把蔬菜往锅里扔,王方就坐在那里等着吃。
王浮看了看半桌子的素菜和那锅鸡汤底,有点想念她的小肥牛和麻辣火锅。可是这年代杀牛犯法,羊肉也精贵难得,有点鸡汤喝已经不错了。
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了锅子,个个满头大汗,王瑾立马忘了之前的腹诽,夏天吃锅子也很不错呢。
饭後赵氏说起今天去苏家的事,又跟王方说起想把自己的嫁妆庄子改造一番,做点小生意的事。
王方一收折扇,眼角馀光瞥了一眼王浮,王浮左顾右盼不敢看他,他立刻就知道又是王浮的主意,赵氏是个老实守成的人,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他们全家,只有跳脱的王浮,才会有这种想法。说实话他也赞同王浮的提议,王氏在青神排得上第二等人家,在婚配上却是一向高不成低不就,原因就是他们家太过清贫,心疼女儿的人家都不太愿意同他们谈婚论嫁,他娶了出身眉山的赵氏,不仅是
因为父母的旧时约定,更是因为他们家实在是不富裕。
以前他还不觉得有什麽,自从回家来做了教书先生,看多了人情世故,又跟两个女儿培养出了深厚的感情,实在不愿意她们将来低嫁到别人家去受苦。说句不好听的,饭都吃不好了,名声能当饭吃吗更何况,做生意也并不是什麽丢脸的事,只不过染些铜臭味,朝廷又不禁商人子弟科举,过两代又能培养出清贵门庭来,何乐而不为呢
王浮忐忑地看着王方,直到王方对她颌首表示赞同,才松了一口气。王浮像只偷到了米花糖的小老鼠,夹着尾巴却掩不住满脸的喜色,屁颠屁颠地跑去帮赵氏收拾饭桌。
“呀!”三娘早就吃完了,正在院墙下摘晚香玉的花,准备串成花环,突然墙外飞进来一团不明物体,落在她的裙角,把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臭鸡蛋!
王瑾跑过去看她有没有出事,一看地上摔得稀烂还弥漫着臭味的鸡蛋,离她的脑袋只有半尺远,鸡蛋液都沾上了她的襦裙,这要是砸到头上还了得王瑾立刻火冒三丈,对着院墙外高声骂道“谁家小子乱扔东西”
墙外当然没有回应,只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跑远,还夹杂着几个少年的唿哨声。
赵氏问“大郎,可听出是谁了”
王瑾摇头“那群小子不敢回话,想必是故意恶作剧来的。”
王瑜一向聪明,略微一想,便知道了是谁,他说“大哥,今日在学堂我好像看到赵家那几个了,那日上门,他们就对十娘出言不逊,我猜是他们干的。”
王方在学堂教书,就没有空闲时间监督兄弟俩读书了,他与学堂的章老居士一商量,就把王瑾王瑜带到学堂去了。王瑾和学堂里的那群小屁孩玩不来,只有苏轼的聪明才智能制住他,所以他挨着苏轼坐在了前排。
学堂里一百来个人他当然不可能一个个去认识,所以今天只认识了苏轼的几个朋友,还有一间教室的同学他就没去理会。王瑜也不是喜欢逢迎奉承的人,安安静静地读书去了,据说另一间教室里坐的都是基础比较弱一点的和刚入学没几年的,他也就没在意,但他出去透气的时候,看见走廊的扶栏上坐着好几个少年,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围着一个小个子同学大声嚷嚷着什麽,把人家吓得跪在地上求饶。
王瑜不像王瑾那样热血正义,他看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了,把老道士叫来,驱散了闹事的人,自己并没有掺和。後来想想,那个带头欺负人的小胖子不就是赵家那个满口脏话的小子吗
王瑾攥紧拳头,恨恨地说“我还没有找他算账,他倒送上门来了,明天我让他瞧瞧,敢欺负我的妹妹,是个什麽下场!”
王方皱眉,喝止了他“‘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你来说说,这一句是什麽意思”
王瑾喏喏地说不出来。
王瑜回答“君子内心所怀的念头是仁,是礼。仁爱的人爱别人,有礼的人尊敬别人。爱别人的人,别人也会爱他尊敬别人的人,别人也会尊敬他。可是爹爹,您觉得他们会懂这个道理吗”
王浮也插嘴“大哥,我支持你!”揍他丫的,敢欺负三娘
王方扶额,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你们爹爹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吗我的意思是——对他们那种人,不必像君子一样以德报怨,但至少要做得像君子。”
“啊”王瑾王瑜王浮面面相觑。赵氏在一边笑得不行,她家官人可不是那种老学究,他没自己动手就不错了。
第二天王瑾上学的时候问苏轼“我庶舅舅家的那几个你熟吗”
苏轼翻开书,顺手取下笔架上的羊毫笔润开,一手磨墨一边看书,还分心回答他“认识,赵凌老欺负我弟弟,我同他们吵过几架。”
“昨日那个赵凌跑我家院墙外往里头扔臭鸡蛋,差点砸到三娘的头,我得去找他理论理论。”
“我陪你去吧。”苏轼放下书本,“他们人多,我再去叫几个人来。”
王瑾惊讶于苏轼的仗义,顿时对他更多了几分好感,少年人的友情就是这样滋长起来的,一起打过架闹过事的才叫“过命的交情”,其实在大人眼里十分幼稚,毕竟他们更看重的是利益。
不一会儿,苏轼就叫来了几个比较大的少年,都是十岁左右,平时和苏轼玩得比较好又看不惯或者被赵凌欺负过的,听苏轼说要去找赵凌麻烦,立刻撸了袖子就过来了。但他们从小受的教育就不是喜欢打架的,一群人聚在一起讨论了半天,还没等他们上门去找人家,赵凌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两方人马在学堂後的空地上对峙着,这里有口很大的水井,附近几十户人家都在这里打水,地方很宽敞,还有一棵遮荫的大槐树。快到午饭的时间了,姑娘媳妇们都回家做饭去了,所以井旁一个人都没有,正方便他们互相“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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