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起苑中,方之斐还躺在床上不肯起来,兰雁知道她没什么病症,只是不开心所以赖床而已。
见不得一直萎靡不振的方之斐,兰雁跟念经一般在旁边念叨着:“主子,嫔妃们都从长生殿请安回来了,您还这样躺着,成什么样子?”
见方之斐不理会兰雁,章雪柳上前说道:“主子,您不出宫、不见人、不去请安这也就罢了,您好歹吃点东西,这身体熬坏了可怎么好?”
方之斐听到章雪柳的声音,好歹还抬起头来低声说道:“我吃不下。”
章雪柳实在是不理解,按说这宫里死了两个丫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宫里面主子一怒之下处死的宫女宦官数不清的多,在这宫里奴才的命都有几钱。
他从没见过有人会为了两个别人的丫鬟难受吃不下饭的主子,以往没有什么想法的章雪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有些微怒。
自己的主子对宫里的恩宠从来不上心,却要对两个薄命的丫头如此烦忧,岂非本末倒置?
如今初夏,再过两月就是方之斐当年进宫的时候。秋起苑中的有几株嫣红的紫薇和姹紫的木槿花苞已经开了半盏。
时气正暖,又不是最炎热的时候,水榭边的池水中红色的鲤鱼几乎倾巢出动,游的正欢。它们摆动着薄纱般的尾翼,那欢快无忧的模样与这苑中的主人成鲜明的对比。
请安已经散了半天,青冥也已经走到了秋起苑的门口。她迈进熟悉的秋起苑,几个在前院洒扫的小丫鬟赶紧给她请安。
合欢看见是青冥进来,赶紧将手臂抬起来,笑着挥舞着给她打招呼。合乐正从偏殿出来,看着自己妹妹这高兴的模样,狠狠地将她的手臂一打,说道:“这是陛下的常在,你懂不懂规矩,还不请安?”
合乐说罢,敷衍地俯身请了个安,又回头瞪着自己愣在远处的妹妹说道:“没规矩的!”
合欢有些委屈,但也不敢与姐姐顶嘴,俯下身也准备向青冥请安。青冥赶紧上前一步,扶起她说道:“不用了合欢,无事的。”
合欢心思单纯,转瞬就笑了,拉着青冥的手念叨着:“青冥姐姐,好久没见着您了。”
合乐不屑地看着青冥,见青冥并没有什么架子,也肆无忌惮起来说道:“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能有什么要紧。合欢,你自然不用怕。”
青冥不理会合乐,是因为她认为合乐能干,可以帮衬着方之斐。她对自己不尊重,不过是因为对方之斐忠心罢了。既然如此,自然会成全她这份忠心。
可作为青冥的贴身婢女花簇便不能理解,如今就连几个贵嫔和昭怡都要给容常在几分薄面。在这宫里,更是没有奴才敢这么与她家主子说话。
花簇一怒,却忘了青冥的叮嘱,说道:“该死的奴才,怎么对常在说话的。我们主子来了半天,你不去通传,杵在这里做甚?”
合乐一向欺软怕硬,知道青冥为了方之斐不可能跟她翻脸,但其他人可不一样。容常在得宠她清楚,花簇作为未央殿的大宫女,身份也是不同的。
她刚准备转身老老实实地进去通传,便看见方之斐站在门前,冷冷地看着她。
“给姐姐请安。”青冥见方之斐出来,赶紧请安道。
方之斐用手势示意她赶紧起来,又转过头对合乐说道:“我说了多少遍,容常在是圣上的嫔妃,是你的主子。”
“她不过是个奴才,在您挨板子的时候攀附皇恩,奴才不服她这个主子。”合乐觉得自己说的话没错,硬气十足。
“放肆,你屡屡以下犯上,今天便要赏你几个巴掌,看你服不服!”方之斐本想说十个板子,可看着合乐也不过二十的模样,想起自己当初挨板子的疼痛,有些不忍心地改口道。
“主子!”合乐委屈极了,她立马跪了下来,眼泪汪汪地乞求道:“奴才知道错了,几个巴掌下去,奴才的脸一定会肿的!”
青冥见状,也上前劝道:“姐姐,我没事的。合乐知道错了,就不要罚了吧。”
合乐虽求情着,却自尊心极强,她扭身看着青冥喊道:“我就算被主子打死,也不需要你替我求情。”
“那就打死吧。”方之斐被合乐吵的头疼脑热,最见不得这卖惨地一套,冷冷地说道。
花簇忍不住笑了出来,却也不忘解恨地说道:“来人,拖下去。”
合乐已经吓的不敢说话了,章雪柳他们自然是知道方之斐不可能打死合乐,青冥也有些不解地看着方之斐,用疑问地口气喊道:“姐姐?”
方之斐见合乐终于安静下来,对章雪柳说道:“掌嘴吧。”
章雪柳会意,看着合乐紧绷地身体一下子放松下来,也松了口气问道:“主子,打多少下?”
“打到她服为止,打到秋起苑里的奴才们都服为止!”方之斐严厉地看着众人,说道:“容常在如今成为嫔妃,是因为陛下喜欢她。如果你们有本事,也能让陛下喜欢,我照样高高兴兴地送你们出秋起苑。若是没本事,就管好自己的嘴!”
众人听罢,都赶紧俯身答应着:“奴才们谨遵主子教诲!”
“既然如此,我就在说一句。青冥是从我秋起苑出去的,从前是我身边的一等侍女,就如同妹妹一般。我是你们的主子,容常在也是,你们如何对我忠诚,就也一样对容常在。”方之斐看着众人补充道。
方之斐的话音落地,章雪柳掌嘴的巴掌声也响了起来。方之斐没有理会,而是上前拉住正感动地不知道说什么的青冥,说道:“进来吧。”
青冥进了寝殿,坐在方之斐身边的床榻上,问兰雁道:“这两日主子胃口可好些了?”
“没什么好转,你差人送来的东西,也都没怎么动。”兰雁无奈地说道。
青冥听罢后皱着眉头,看着方之斐说道:“看着也是姐姐的确是清减了不少。”
“我的确是没有胃口,吃的少些。”方之斐说道,又看着青冥今日已经改了装扮,她把一直附在额头上的刘海盘了起来,只在鬓边还留了几缕碎发,显得成熟了一些。
青冥因为从小受尽辛苦又做奴才伺候方之斐,早就脱去了这个年纪的姑娘本该有的稚嫩。她梳起刘海,又换上了陈奕赏的鎏金步摇,显得大气奢华。
即便如此,她那肤白胜雪的脸颊上,神采奕奕地一双桃花眼还是让人能一眼就看出她的年轻与娇嫩。
“昨夜你让陛下留宿,可是已经承宠?”方之斐问道。
青冥淡淡地点点头,然后吩咐花簇和兰雁都下去,随即对方之斐说道:“本不想这么快承宠,只是见你一直这样心烦,昨日便没有推脱。”
“何苦为了我的事呢…”方之斐有些为难地说道。
“姐姐也别吃心,只是这样的事是早晚,我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青冥说道。
方之斐点点头,又不再说话。青冥看着她萎靡的样子,也有些着急地说道:“如今三川战事在即,陛下需依仗梁贵嫔的父亲梁大将军。两个奴才这样的小事,我瞧着陛下一点也不在乎。”
“是啊,这宫里的人都不在乎,不过是死了两个奴才而已。我知道,我都知道…”方之斐说着,语气中带着一点生气。
青冥知道她不高兴,但也没有办法,只好继续说道:“不论如何,梁贵嫔都是有权力处置自己的宫女的。”
“我明白,正是因为我明白…”方之斐抬头看着青冥说着,却没有说完。她想说正是因为自己明白,才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就算这宫里有着成千上万的冤魂,可自己从来没想过有人会因自己而死。
青冥知道她的心思,握了握她的手背,说道:“春弥之死究竟是梁以山自己多疑,还是因为有人通风报信还未可知。我昨日已经意会陛下,梁贵嫔此人心狠手辣,又说了即使是奴才也是两条人命。我见陛下,倒是听进去了。”
方之斐抬头看着青冥,精神起来道:“这事有门儿就好,不怕从长计议!”
“是呢。”青冥见方之斐可算转过弯来,接着正色道:“不过当务之急,不是这件事,而是三川战事。”
“战事?”方之斐愣了一下,又问道:“这打仗的事情,与我们何干?”方之斐一边焦急地问着,一面脑补着自己在炮火连天中流离失所的惨状。
生在和平年代的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姐姐?”青冥凑了过去,担忧地看着她问道。
“哦,你说。”方之斐被她的声音带了回来,眼前的殿中一片平静,有几缕阳光从窗棱外撒进来。
“陛下昨天对我说,此次战役光靠梁大将军依然不能平定,必要的时候还是需要请老王爷出山。”青冥说道。
方之斐想了一下,才想起青冥说的方小姐的祖父,骁勇善战的忠王。她便疑惑地问道:“请就请呗,难道圣上是觉得祖父年迈,不忍让他出战?”
青冥摇摇头,说道:“国有重用,像他这样无情地君王会如此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