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面对大哥的专横跋扈,宋辞不予理会,冷冷扫他一眼便抽开身,准备到厨房去帮忙。
宋贤反超到前面拦住她:“死丫头,你聋了?”
“少一口一个死丫头的叫。”宋辞擡眼:“我们是亲兄妹,在你眼里我真就那么该死吗?”
“还是说我昨日没死成,让你失望透顶了啊?”
大哥干巴巴地眨了眨眼睛,似是没想到宋辞会忽然变得如此犀利。
但语气虚归虚,行事作风倒半点不知收敛:“你吃错药了?不就是让你洗个衣服吗?平日里少洗了?”
“对啊,平日里你的衣服,我确实没少洗。”宋辞脸上浮现出一道讥笑,冷静反问:“小妹才十岁,她都能自己的事自己做,你为什么不能?个子长这么老高,岁数这么老大,连个十岁的孩子都不如?”
宋贤被激怒,嘬起牙花,发出不满的声音:“嘶?你还要造反啊?”
“你见过哪家大男人做这种妇人活计的?说出去也不怕笑话!”
“噢!对啊,你说的也有道理。”她听了故意做出摩挲下巴思索的样子,片刻后,挑起眼眸:“做姊妹的,帮兄长和弟弟浆洗缝补,这本是应该的。”
短暂停顿之际,宋贤得意冷哼一声,却没成想她还有下半句:“如果你好言好语的拜托我,等洗完呢再诚恳的感谢我一番,我就答应帮你洗,怎么样?”
大哥极其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你,你说什么?”
宋辞口齿开合,将字句吐得清晰:“我说……我又不欠你的,想让我帮忙,就拿出点拜托人的诚意来。”
“否则,那些衣服谁要穿,就谁自己去洗!”
说罢,她径直从宋贤身边略过,奔向厨房。
隐约听见身后传来告状声,宋辞摇摇头低嗤:“都多大的人了,遇事就会喊爹,真没用!”
厨房内,三姨娘正在捞谷物饭,沈之宜腰上系着围裙,手腕灵活上下摆动,将蔬菜切成块状。
宋辞原还胸有成竹地上前,试图给两人打打下手。
可当她见识到厨具丶食材,以及烹调方式,整个人彻底傻了眼。
早知古代的资源会匮乏单一,但任凭脑中的记忆如何抽象的喧嚣,她都没料到会单一到这种程度!
西丘本朝,没有番茄玉米辣椒,就连在现代过于日常的土豆番薯,在这时都完全没有从外面引进过来。
百姓们常吃的有胡芹丶葵丶菘等土着蔬菜,看上去与现代蔬菜不尽相同,但都能找到原型。比如胡芹类似芹菜,葵像是冬苋菜,菘与白菜相似……
肉类则以羊肉为主,鸡鱼等算不得肉食,牛肉十分少见,猪肉更是鲜有。
不仅食材匮乏,烹饪手法也只有蒸煮焖炖,清寡而乏味。
宋辞瘪了瘪嘴……
这可让人怎么活啊!
所以片刻后的早饭桌上,她始终提不起气来,闷闷不乐地垂头戳着碗中的黍米。
起初,饭桌上没人讲话,空气中只有细微的碗筷碰撞声,与低低的咀嚼声。
“啪!”一道重重的拍桌打乱了在场的安宁。
宋朗山严词厉色:“不好好吃饭,整日甩脸色给谁看呢?这个家又不欠你的!”
“就是!”宋贤可算是逮住了机会,阴阳怪气在旁溜边缝:“喝了回药,醒来还长脾气了!让干活也不干!说她两句还跟我顶嘴!怎么?这就开始拿自己当少夫人了?”
沈之宜皱眉:“贤儿,阿辞是你亲妹妹,她昨儿个差点就没命了,你不关心她也就算了,说话还如此刻薄,这是你一个哥哥该做的吗?”
宋贤不服:“娘!你太纵容她了!像她这样的贱骨头就是欠管教!等嫁到章家去,难保不会被人逼着学规矩。与其那样,还不如在娘家管教好,免得落人笑柄!”
宋辞听着他们争辩,久久不语,本不想掺和其中。
可一听到这话,仅存不多的胃口瞬间全无,放下碗筷,低声道:“我不会嫁的。”
“你说什么?”
“我说。”柔软的小丫头嗓音细嫩而柔软,轻,却有重量,字句咬得很紧,毫不示弱:“我,不,嫁!”
宋贤权威受到挑战,横眉倒竖:“这可由不得你!自古婚姻大事听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家礼都过了,你不嫁也得嫁!”
她觉得可笑至极:“若我不愿意,你们还能逼我上花轿不成?大喜的日子人家敲锣打鼓,你们将闺女五花大绑?嘴堵上?脚绑上?找两个人押着我成亲?”
“行吧,这事你们也不是干不出来。”宋辞一张无害的小脸绷着,分明慢条斯理,柔声细语,话中的分量却重达千金:“放心吧,即便你们押着我过了门,到了那头我也不会消停,看到时候闹翻了丢人的是谁,大不了谁都别要脸面。”
“你……你!”宋贤指着她,气得浑身发抖:“之前看你像只猫儿似的,不声不响,现竟愈发犯浑了!”
“我就不明白了!又不是推你进火坑,人家章家乃是商贾大族,你嫁的又是嫡子,明媒正娶,过门就做少夫人!这日子旁人馋还馋不来呢!你为什么偏就不同意呢?”
宋辞当即语塞。
对啊,她为什么会如此排斥呢?
不过她排不排斥并不要紧,因为她是个现代人,自然受不了封建朝代里的包办婚姻。问题是……原主为何会排斥?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关于这些,一追溯起来脑袋里便是大片的空白,全无印象。
见她没说话,身边坐着刚及桌边高的小妹宋锦放下筷子,圆嘟嘟的脸上还沾着米粒,气愤攥拳为长姐打抱不平:“章公子是坏人!我不要他害我阿姐!”
宋韵亦撂下筷,沈着的神色中多少掺杂些许怯懦:“章家既为大族,人家的少主便不是我们能攀附得起的。两家相差悬殊,长姐嫁过去日子也不会好过。”
“况且……”二妹贝齿咬咬下唇,欲言又止后,方肯吐露:“听闻那章公子风流成性,夜夜宿眠烟花巷柳,这样的人又怎么值得长姐托付终身呢?”
宋贤眼皮一翻:“简直是无稽之谈!你一闺阁女子懂什么叫风流?这些话你都是从哪听说的?”
宋韵看了眼宋辞,见她两眼迷茫不解,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还是小妹童言无忌:“是三姐跟长姐说的!”
话音未落,被点到名的宋姝当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老鼠,惊叫一声:“别!别乱说!我可不知道!”
“行了行了!”大哥按按眉心:“吵得我脑仁儿疼!”
“你们这群黄毛丫头啊!在家闲来无事就把活干妥当!别整日胡诌八扯!”
“反正章家是个不可多得的如意之选,落到你头上,算是你天大的福气,懂吗?安安心心嫁过去就是了,少担心些有的没的。”
宋辞虽对几个妹妹争议的内容毫无印象,但要怼便宜大哥,她手到擒来。
小丫头娇美的面容满是无辜,睁着大眼睛天真无害道:“既然大哥觉得好,那大哥自己嫁过去吧。”
宋贤差点背过气去。
“闹够了没有”宋朗山吃完碗中的饭,擦了擦嘴,终于肯出言打断闹剧:“礼已经过完了,没有毁亲的道理。宋辞,如果你还是宋家的姑娘,还认这个家,那就听爹娘的话。”
“否则……”
他拖了拖长音,没有说下去,其意不言而喻。
听上去态度和缓,实则步步紧逼。
宋辞不由得为原主感到心寒,情绪也强硬些许,再次重覆:“我不会嫁的。”
“你若不嫁,以后就别出现在这个家了!”
她楞了下神,缓缓站起身:“爹的意思是,不想认我了?”
“我只认听话的儿女,像你这样忤逆不孝的,不配做我宋家的人!”
宋辞被“不配”二字激怒,不知为什么就特别想为原主出口气,一时也顾不得语调:“爹要的听话,到底是父慈子孝,还是唯命是从,物尽其用?”
“为家里做事干活,就是听话?为哥哥弟弟无怨无悔付出就是听话?为了给大哥凑聘礼,嫁到章家过举步维艰的日子,这就是听话?”
她的声音急中带怨,怨中带恨,甚至还有些许哭腔。
语毕,这句话成功掀起了饭桌上的战火。
宋朗山大手一扬,桌上的碗盘饭菜散落满地。
很明显,他那脆弱的父亲威严遭到冒犯,开始恼羞成怒。
“放肆!宋辞!你给我滚出去!立刻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这不孝女!”
宋辞讥讽地笑了笑,眼泪没来由的在眼眶边缘翻滚。她极力控制不让它流下来,而后,没有丝毫留恋的转身离开。
宋贤慌了,想去追,又要顾着自己爹这边:“哎,大妹!你别……你走了婚约可怎么办呢?爹!您说说好话,把话收回来。”
“爹!”他痛苦地将手指插到发从中:“我的聘礼啊!我的聘礼该怎么办!”
宋朗山阴沈着脸:“别拦她!让她走!人家早就看不上这个家了!至于你的聘礼……大不了我多做些工,给你攒出来。”
宋辞推开大门,听到身后宋贤还在破口大骂:“宋辞!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爹这么大年纪了!你一点都不为爹身体考虑!你忍心再让他那么操劳吗?”
她理都没理,反手把门关得叮咣作响。
心底暗笑:真有趣,我不卖身就是不孝了?你有手有脚自己不去给自己赚聘礼,指着自己爹和妹妹,你就孝顺?真是芳草碧连天没有碧连。
——
离开宋家后,宋辞按照沈之宜给她的地址,走了一整个上午,终于在镇子的另一边寻到了二姨母家。
其实昨晚母女二人说到投奔二姨母,只是预备着无路可走时去那里避避风头,并没有想立刻行动。
没成想,话赶话,一切竟发生的如此之快。
不过这样也好,早点脱离了那个糟心的家,自己做点事赚钱,等手头宽裕些后再把沈之宜接出来,好好孝敬。
若仍有馀力,还能帮衬一下小韵小锦两个妹妹,让她们别像自己一样,到了年纪被草草的定下亲,耽误了一生。
“笃笃……”她轻轻叩响那扇木门。
“谁呀?”门那边传来苍老的声音,沈重挪蹭的脚步由远至近。
拨动门栓,眼前紧闭的大门打开一道缝隙,露出一个矮小又皱皱巴巴的老妪。
宋辞怔了一下,反过神脆落答道:“我叫宋辞,是沈之宜的女儿,来找我姨母沈静宜。”
“请问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