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陆行川虚拥着宋辞,因珍视而不敢过多冒犯。同样也是因为珍视,无法在她受到惊吓的时候,为了避嫌而推开她。
就那么半环着,轻拍她的后背。
他能清晰体察到她胸膛间的心如擂鼓,想来应该是被那浪荡子给吓坏了。
“别怕别怕,有我在呢,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了!”逞勇之馀,可闻可触的香软,不禁让没沾染过女色的陆行川脸上一红,语气也失了方才的坦直,变得柔和起来。
“你放心,他跑不掉的,我一定会让他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替你讨回公道!”
宋辞额头抵在他消瘦坚挺的肩膀上,须臾过后,情绪稍微平覆下来些许。从四肢发麻,大口大口吞喘,到呼吸渐渐均匀,身上也有了点力气。
方才情急之下顾不了许多,现在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越了矩,连忙从他肩上退回身。
“抱歉。”宋辞的声音仍能听出几丝乏力微颤,合着羞惭,垂下眼帘:“刚刚被他吓到了,一时没了主见,浑身就像滩烂泥一样,支撑不起自己,所以……”
“多有唐突,还望莫要见怪。”
人在极度惊吓过后,果然是最不顾及尊严与理智的时候。哪怕在现代,并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她也从来没有随意抱过哪个男子,更何况是封建的古代?她的做法无疑是会给别人带来困扰的。
尤其陆行川还对她表露过好感,这样一来两人的关系岂不是更加暧昧微妙了?
宋辞轻撑着地面,缓缓起身。
中途陆行川始终伸手托在离她身躯几掌宽的位置,担心她起来时突然体力不支,免得摔倒。
她有些尴尬地默默避开他,重新回到桌旁,心不在焉地挑择乌梅,眼睛没在瞧他:“谢谢你陆公子,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言外之意,便是请他稍微注重点两人间的距离。
陆行川收回手臂,不自在地放在身侧,无声点点头,亦觉得窘迫。
“那个……这是干梅子吗?还有陈皮?要做什么?用不用我帮你?”他没话找话,试图重新和她建立起熟络。
宋辞音色柔润软糯,答得却坚决:“不用。”
陆行川被冷落在原地,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心里升起一股急切与委屈。
前一段时日里,通过他百般的努力付出,两人的关系已经有了明显的升温。
正当他暗自欢喜的时候,不知为何,宋辞却突然毫无预兆的冷淡下来。
期间似乎有着矛盾,但她又不肯说,就这么闷不作声的存下隔阂,令他很是在意。
虽然身边的青柳总是挑拨,让他远离宋辞,称她一如其他女子般攀高踩低,只是利用陆行川。这下食肆开上了,寻铺面招夥计清扫等事宜都做完了,自然也就没有了吊着他的价值。
可陆行川却执拗的不肯相信。
他气呼呼的想,暂且不说宋辞不是那样的人,就算是,我堂堂恒宁侯府嫡子,能给予她的多着呢!若非要利用,那就物尽其用!仅浅浅的刮了这么一层就走,亏不亏啊她!
此刻站在她面前,纵使背地里怒血翻涌,气壮理直……可擡眼看到生动鲜明的一个大活人站在那,终究还是瘪了那股怨气儿。
陆行川反覆斟酌良久,终于鼓起勇气,半质问半委屈的问道:“最近,为什么对我冷淡了许多?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见她精致的侧脸依旧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动,专心致志地摘梅子的枯梗,他再次开口。
“之前不是说好的,可以先相处一阵子,慢慢感受,然后再判断合不合适?”
“明明半月以前还甚是融洽,最近这是怎么了?”
“我们说的那些,不作数了吗?”
见她一直闭口不答,陆行川有些崩溃,神色语气急躁无措起来:“到底是为什么?哪怕你真的厌了我,从此以后再不与我往来,总要让我知道原因吧?死囚斩首前还要讲明犯了什么罪行呢?我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推开!”
话及此处,宋辞摘乌梅杆的手终于停住,缓缓擡起了头。
关于她疏远陆行川的缘由,她之所以不说,其实并不是因为自己,反倒全都是为了他。
起初她从萧让尘口中听到真相,以为陆行川一定是知情的,不成想却得到了他全然不知的答案。
他那样洁净无暇的一个人,透过阳光去看他的心丶他的笑,坦荡纯粹,没有一丝杂质。
陆行川对她好,尊重她,从家人街坊到后来的店中夥计,大家尽是有目共睹。
所有人都明白,于之陆行川来说,他或许对所有人皆笑脸相迎,以礼相待。可在此之外,宋辞是那个最无可比拟的存在。
宋辞不是傻子,也不是装傻充楞的茶艺女。她能感知到陆行川如此明显的优待,并且在那件事没发生之前,她也是心悦于他的……
可是既然绑架一事发生了,足矣证明陆夫人对她的恨之入骨。
宋辞生来就长着一颗惜命的脑袋,在她看来性命高于一切!什么爱情什么自由什么理想……当放在绝对的生命威胁面前,她永远会毫不犹豫地向现实妥协。
俗话说得好,不被家人祝福的感情,多半不会得到幸福。
更何况身处古代,这家里人不仅不祝福,还要索她的狗命……那这就更不行了!
宋辞原本准备守口如瓶,在不伤害到陆行川的情况下,默默地跟他渐行渐远。
可偏偏两人又一个比一个执拗,一个缄口不言,一个刨根问底。
看着陆行川患得患失,愧疚委屈不解,一边拼了命对她好的样子。
最终,宋辞还是认输了。
她决定将真相据实告知陆行川。
否则,就算她缄默到死,瞒住这个秘密,以为是为了他好,不给他带来伤害。
可实际上受伤的不仅是陆行川,还有她自己。
或许她冷落他久了,他自觉没有希望,无趣离开。五年十年,乃至几十年过后,陆行川再次想起,只会将所有过错都归结到宋辞的身上。
是她不分青红皂白,毫无缘由,是她不明不白,无理取闹。
而他黯然神伤,怅惶若失……
归结起来,受益的竟只有作恶多端的陆夫人。
宋辞不想当圣母,更不想高尚地替坏人掩恶遮羞,自己苦兮兮地背负所有因果。
在这件事当中,她才是受到伤害的一方,她不必代替任何人去承担本该属于他们的痛苦。
至于陆行川知道后会不会自责,会不会与陆夫人闹翻。
那便不是她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放下乌梅,深深沈了口气,宋辞转过身径直面对他,神情严肃庄重。
见她这样,陆行川忽然生出一股退缩,连忙一扬手:“行了!你是想跟我说,已经考虑好不和我继续往来了吗?”
“我不听!你别说!”
宋辞没空跟他拉锯撕扯,两人再上演一百集连续剧,用来解释矛盾,化开矛盾……
她干脆地点点头:“是的,我确实不打算继续和你相处了,以后最好连面都不要见。”
陆行川深受打击:“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那倒不是。”宋辞不做任何铺垫,没有任何废话,开门见山:“上次陆夫人差山匪绑走我,害我差点丢了这条命。我这个人胆小,怕死,比起儿女情长,我更想相安无事的好好活着。”
语毕,待话音落下久久,陆行川却仍傻楞在原地,眼瞳微微睁大,没有任何反应。
他仿佛被人兜头泼下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冷的想要打寒颤,直至好半天,才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你,你说……上次绑架,是我娘派人做的?”
宋辞没径直答是或者否。
她不想告诉陆行川,自己是通过萧让尘知道的这一切,只拿她昏迷前听到的绑匪对话搪塞他:“听说单是绑匪的雇金就给了整整三百两!侯府出手还真是豪气呢!”
“你说有这么多银钱给山匪做什么?不如直接给我,我拿了钱立马离你远远的,中间省下多少事啊!”
陆行川面色惨白,双手也紧紧握成拳,咬紧的牙关许久才松缓,语气里带着几分乞怜哀求:“你是不是……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这与你无关。”宋辞爱憎分明:“我从未因为此事记恨过你,我知道你并不知情。”
“只是……”她一对杏眸深沈而哀伤:“陆夫人希望你能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你若再继续接近我,她便更会恨我入骨。这次是绑架,下一次,指不定还会面临什么。”
“我福薄,可能注定与你没有缘分。”
“请你,放过我吧。”
陆行川眉头紧蹙,随着她的字字句句,心间痛彻心扉。
他从前也设想过,两人会有一字定乾坤的一天。是,或者否,不是进就是退,总会一举断定两人的结局。
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的快,而且是以这种方式到来。
“只是因为这个,没有其他的?”
宋辞觉得好笑:“只是这个,就差点就要了我的命,还想有什么?”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陆行川吞咽了一下口水,眼神变得坚定:“我是说,自打你认识我以来,对我……可曾有过一丝丝的心悦吗?”
“过去,现在,还有……将来。”
宋辞虽触动,但理智犹在:“我们没有将来。”
“如果只是因为我娘,我发誓不久以后,我会就此事给你一个满意的答覆。并且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无论是我娘还是章公子之流!”
“只要你的心,有过哪怕那么一刻,是偏向我的。”
宋辞陷入两难,不知该怎么作答。
正在这时,陆行川面色露出些许古怪。
“除了我娘,应该还有其他的原因吧?”
“比如……黑崖山那晚,是萧承钧舍命救下的你。”
“你是不是对他动了心,所以改喜欢他了?”
随着这些话的脱口而出,宋辞脑中盘旋许久的猜测,猛然得到了验证,成为无可争议的事实。
她竭力维持下来的冷静神经忽变得很紧绷。
风水轮流转,这次,忐忑不安的人换成了她。
“你的意思是,那晚,真的是他救下了我?”
陆行川对两人来回打哑谜的行为表示不解:“你这边不确定是谁救下的你,他那边让瞒着你……奇了怪,他到底是怎么把你救下来的?”
“他……”回忆起那晚的蒙眼绑手,被各种背着抱着扛着,宋辞有些难以启齿,于是敷衍道:“我被山匪敲晕了装在麻袋里,看不见外界事物,恰巧来救我的人也没说话。等我再次恢覆意识的时候,就已经被送回家了。”
“哦。”陆行川觉得这事倒也像萧让尘的作风,很轻易便听信了。
宋辞想既然他是陆行川的伴读,两人之间肯定要更为了解,趁机发问:“你说他为什么非要瞒着我呢?”
陆行川以自己的理解,随口答道:“应该是怕你欠他的人情吧。”
“是这样吗?”宋辞歪了歪头,迷惑地叹了一句:“真是个怪人!”
眼见话题被扯远,他连忙焦急地拉回来,再次追问:“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不是喜欢他?”
“你从什么地方判定我会喜欢他?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陆行川脚下不由自主向前迈进一步:“因为他救了你啊!”
“舍身相护,患难与共,他还差点为你丢了性命!”
“你们姑娘家不是都会崇敬倾慕救命恩人吗?就像当初东街初见,我在章公子手中将你救下……难道,你不是因为那件事才对我独具青眼的吗?”
“尤其。”说着,他缓缓垂下眼帘:“派山匪绑你的还是我母亲,你便更能割舍掉我,改去喜欢他了吧?”
话音落下许久,陆行川在等她的决断,给自己一个死心。宋辞则是认真思忖一番,想清楚里表利弊,现在还有将来……
可无论怎么想,她都没办法将过错迁怒到陆行川的身上。
“我承认,心动伊始,是出于你在东街对我的搭救。”
“可情愫之事远非那样简单,被救只是一个契机,是打开去了解一个人的门,并非占领绝对的主导,我更不会因为被搭救,而见一个爱一个。”
陆行川心中隐约又升起一丝希望,某处沈寂正在悄无声息的死灰覆燃:“所以……”
“是的。”宋辞这一次没有扭捏,直面回应:“于我有救命之恩的人,我感恩戴德,若有朝一日需要我帮忙,无论出钱还是出力,甚至是性命,我都会无所顾忌的回报给他。”
“唯独感情,我不会拿什么‘以身相许’来当作感激。”
“我之所以做出不再与你往来的决定,只是惜命,和旁人无关,还望你不要胡思乱想。那样不仅轻贱了我,更毁坏了你们多年的交情。”
“那假使我把问题解决,让你没有了后顾之忧。”陆行川一对明亮的眼眸紧盯着她,散发出炙热的光芒:“是不是就不用将我推开了?”
宋辞在那种眼神的注视下,不好将话说的太绝,垂头犹豫道:“问题没有得到解决,现在就谈后续有些为时过早了吧?”
“嗯……”陆行川点头,连声应着:“对,你说的在理。”
“我先去将侯府的态度料理明白,然后再回来听你的意思。”
她怕他误会,解释道:“我这么说,并不代表默认了与你的关系,请你也不要笃定的对侯府宣称我一定会踏入那扇门。”
“我们两个以后如何还尚未可知,如果你觉得麻烦,或是有碍颜面,不如轻轻放下。及时止损,双方都不会受伤太深。”
陆行川却很执拗:“什么麻烦什么颜面,我都不在乎!这件事我必须去做。不仅仅是为了你,还为了我自己。”
“小辞。”他蹙起英朗的浓眉,语气因情绪转变的惆怅:“肆意自由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听起来很容易,可对我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奢求。”
“你追崇敢说敢做,敢爱敢恨,旁人的强迫会令你抵触逆反……但我自幼就是在氏族的支配下长大,从交际到仕途,乃至婚配嫁娶,全然都不由自己做主,近乎就是以‘上一任恒宁侯的儿子’,和‘下一任恒宁侯’的父亲这样延续下去,每代都如出一辙。”
“或许你会说我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养尊处优,过着许多平头百姓羡慕的生活,却还不知满足。我也明白凡事有得必有失,没有谁的生活尽是圆满完美。”
情至浓处,语气里便足矣见得他在沼泽里挣扎的艰辛无奈:“换做是你,予你崇高地位,予你锦衣玉食,代价是任何事都不能随心所欲,你会愿意吗?”
宋辞站在自己的角度,下意识当然是不愿意。
然而转念一想,要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亦或是日子异常艰辛,连活下去都难,那笼中雀就笼中雀,失掉自由换来富贵,又有什么可惜的呢?
既然不愿意,那就说明还是不够穷。
这世上的人总是这样,有自由无权势的,想要拿自由换权势。有权势没有自由的呢,又不屑一顾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反倒拼了命对未拥有的心神往之。
对此宋辞能够理解,就着他的话轻缓点了点头。
陆行川得到她的认同,满腔的激愤多少得到些许疏解:“其实我也是自私的,我知道自己能在优渥的基础上向往自由,所以才会这么卖力的争取。反过来,问我愿不愿意与沿街行乞者交换,他来当侯府嫡子,我去讨饭……那我定是不乐意的。”
“我的身份无可辩驳,无论何时我都是侯府的嫡长子。曾经我只念着身上的责任,觉得既然托生成了顶立门户之人,便要尽好自己的义务。”
“但自从遇见你以后,经历也见识过了许多事情,我决定不要再任人束缚。同样,我也是第一次这么的想挣脱桎梏,去掌握自己的命运。”
“小辞。”他字句咬得清晰郑重:“无论我们最终能否成为一家人,我都要感谢你给我的启发与勇气。”
“下次再站到你面前之时,我希望你见到的不再是仰仗氏族光彩的侯府嫡子,而是侯府未来的顶梁柱,也是能做的起自己主的,完整自由的,陆行川。”
“请一定等着我……”
——
两人的对话用“以待后续”来结束,陆行川怀揣满满的自信与底气,离开了小厨房。
刚出门时恍惚瞄到不远处拐角,有一抹暗色匆匆闪过。
他纳闷地将众人的身影在脑中依次过了一遍,没划清具体的轮廓范围。或者说他对此根本不太在意,很快便抛在了脑后。
随即一整个下午,宋辞在前面操持生意,几人在后宅搭建烤炉。
临近傍晚时,她的新烤炉终于搭建完毕,宋辞顺势留几人用晚饭,连着和大胡子敲定了合作。
两人签下长期的供货单子,大胡子表示会给她额外的优待,不仅货款较市价便宜,在外面游历时见到任何稀奇的食材,也都会第一时间收进,差专门的商队供给她的食肆。
宋辞听的自是喜不胜收,落落大方地起身给他敬酒,还一并感谢了联络两人相识的萧让尘。
重新坐回座位之际,她馀光瞥到身旁人一杯接一杯的猛灌酒水,脸色格外阴沈,不禁皱起娇眉,压低声音道:“这么喝酒会把身体喝坏的,怎么不吃点东西呀?”
“你这是怎么了?”宋辞见他脸色格外阴沈,情绪暴躁败坏,单是看上去都想让人退避,怯怯地问:“谁惹你了?”
萧让尘仍没有说话,连眼色都没分给她一丝,自顾自一杯接着一杯痛饮。
宋辞心底感到奇怪,但因为此前还好好的,突然一瞬间就摆了脸色,八成是中途遇到了什么不愉快,反正她知道自己没招惹他。
她不会劝人,也没资格管着他,索性不劝,任他胡乱将自己灌醉。
而后酒过三巡,餐席落入尾声。
宋辞正在同润弟讲话,身旁的阴沈酒鬼让她一直心不在焉。
“怂。”这时,大胡子忽然用他那奇怪的腔调叫她,宋辞顺声音回过头,听他说道:“我这次也带了东西给你,店中的手下拿进仓库了。不要给我钱,当是你开这个食肆,我送你的礼物吧!”
她略有震惊:“啊?什么时候收下的?怎么没人跟我说呢?”
润弟立即答道:“乔公子和两位公子刚登门时,就将东西托给库房了。当时姐姐在忙,紧接着搭建烤炉,应付章公子,忙得一团乱,还没来得及跟姐姐说呢!”
宋辞后知后觉:“难怪!我说怎么拉来整整两大车货物。见他们从第一车上卸下砖块和石板,我还以为都是搭建烤炉的材料,没有多想,原来竟是这样!”
“不行的乔。”她转头向大胡子说:“你的货物也是花钱收入的,漂洋过海翻山越脊,人力物力耗费良多,就算咱们是朋友也要一码归一码,我不能占你这个便宜,一定要给银子。”
大胡子耸耸肩:“都是朋友,萧和陆都送了你贺礼,什么金玉百财丶珊瑚丶衣服,我也要送!”
“怎么,你是不是嫌我的礼没有他们的贵重啊?”
陆行川在开张当日送了她一袭罗裙,一套头面,还写了五十两银子的礼帐。
因为当初开食肆的时候,所有事宜都是他们两个一同着手筹办的,过程他都清楚,也知晓付完一切花用,她手里的银子所剩无几,怕维持不了日常运作。
所以陆行川以写贺礼的名头,强行给她贴了一部分。她推脱许久都没推脱掉,最后只能收下,想等往后自己飞黄腾达了,再找机会报答他,所以他的贺礼她是知道的。
至于那几件与自己朴素屋房极为不相衬的摆件,她翻烂了礼帐都没有找到出处。
原来竟是他送的……
比起银子,摆件多少显得有些不太实用,但名贵程度绝对更胜一筹。
宋辞心里这样想,嘴里什么都没有说。毕竟她是收礼的,无论宾客送什么都只有感谢的份儿,不该去琢磨价值。
所以面对大胡子的问话,连忙替自己辩驳:“没有没有,怎么会嫌弃呢!”
“那你就收下!”大胡子倔强地立着一对眉眼,加上那捧胡子,看起来有些憨实好笑。
宋辞犹豫片刻,点了下头:“好!我收下,谢谢你,乔。”
“要谢就谢萧吧。”大胡子下巴向着萧让尘的方向努了努:“是他告诉我,按西丘的礼法,你的食肆开张,我们做朋友的要送贺礼。不然我都没听过这种事,更不知道你开了间店!”
一股被惦念的暖流通过心间,宋辞转头望向萧让尘,简单斟酌一遍语句,感激道:“多谢你的记挂,还有,谢谢你的贺礼。”
面对她软软的一句感谢,他却无动于衷,没有任何反应的将视线落在酒盏上,用指腹细缓地摩挲着边缘。
宋辞自讨没趣,但也没生气,同场上几人继续闲谈。
夜渐深,宾客们仍没有离去的意思。乔情浓醉至,与眼睛晶亮诸事都好奇的润弟揽着肩,大谈外邦的新鲜事。
宋辞觉得再留下去不太好,传出去通宵达旦跟一桌男子饮酒……似乎有些不好听。
于是她起身告辞,独自撑着灯烛来到库房,清点收录大胡子给她带来的新鲜玩意。
她满怀期待,希望能从中发现自己熟悉的后世食材,所以每筐每箱都查验的很仔细。
夜间光线昏暗,仓房的窗子高而窄小,透不过多少月光,她用力举着灯烛凑近,仍昏昏暗暗地看不真切。
“这是……哦,没见过,不认识。”
“呀!番茄?这好像是番茄!”
她蹲下身,扬手将烛台放到桌上,两只手去完全揭开遮盖地油布。
“咳。”
身后猝不及防的一声轻咳,把宋辞吓的一个激灵。
来者的脚步无声,好像故意在提示她自己的到来,从而做出响动。
她赶紧站起来,回过头。
隐约见得对方轮廓,她虚惊一场地无助自己的胸口:“嗐!我当是谁呢!”
萧让尘醉着酒,脚步微晃,眨眼的速度缓慢,但眼神却并不涣散,他没头没脑的问:“我是谁?”
“什么?”宋辞一想他就是醉了,懒得跟醉鬼理论:“你是萧承钧吧?不然还能是谁?”
他点点头:“嗯,我是萧承钧。”
然后,他迈着阔步凑近。
一步又一步极速缩短着两人间的距离,一个无休止的侵占,一个不得已的避躲,直到她背部触碰到货架,退无可退……
萧让尘压下身子,两人近到甚至可以嗅到彼此的鼻息。
他在昏暗中盯紧她,幽幽的眸色散发着难以捉摸的光彩。
一字一句问道:“可你不是宋辞,对吧?”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