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客官几位？”
“您楼上请！”
“金胜，庖屋的备菜不够了，你带着几个人去补一补！”
“齐先生，粮行送货来了，烦请您跟着搭搭眼，挂到账上。”
“大力！卸货！”
……
三伏初的清晨，食肆前后忙忙碌碌，热闹非凡。
宋辞打着哈欠从楼上走出来，连食肆内的生意都没来得及照看一眼，便径直奔向了后院的小厨房。
自这座食肆交到她手上的那天起，她就将全部家当规整好，住进了这里。
满打满算四天，虽然还是没什么真实感，但比起恒宁侯府，比起日日都要花银子的客栈……这里，总归是最划算最适宜的安身之所。
她行至前堂，途中不断的有夥计跟她打招呼。
一声又一声的“东家”被她点头应下。实则，她却从未将自己摆到过那个位置上面。
她没有反驳，无非是不想做无用功，给自己平添麻烦。
反正说了他们也不会听，索性就先这么混着。
可在宋辞的心底……在这里与在恒宁侯其实没什么分别，同样都是寄人篱下。
唯一的区别或许就在于，侯府的寄人篱下，时时刻刻都处在主人家的眼皮子底下。
而这里，老虎离山，她这只猴子便短暂的成为了舒舒服服的大王。
横穿过整个堂中，一路来到后院。
她的小厨房和铛头们做事的庖屋，各自位于院落的两个方向。
那头热火朝天，而她的小厨房明亮宽敞，整洁干净。在人间烟火气十足的地方，却无处不透露着脱离尘俗的偏爱。
宋辞走进去，迎面一座烤炉映入她的视线。
它形制与在西丘时的相同，光是从形状的流畅程度，以及做工的细腻，便能看出制作者愈发纯熟的技巧，以及付诸的精力。
甚至，烤炉本该光秃秃的顶部还捏着两只兔子耳朵……
是啊，她属兔子，她曾经跟他说过的。
闲谈时毫无目的地随口一提，却没想到会被他如此深刻的记在心底。
宋辞看着那座烤炉，眼中心中满是柔软的爱意。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这座烤炉了，但不管看多少次，她仍然还是会沈沦于他的温情里，因感动无法自拔。
有些时候，最难得的不是挂在嘴上口口声声的爱。
就像他。
他从不说爱她，关于在意也是只字不提。更甚，他默默为她付出时间金钱，乃至舍命相救……却不奢求得到她任何的回报。
他不邀功，不讨好，不去跟她谈判交换。
他只是很纯粹的，希望她能快乐幸福……
宋辞擡手，极轻极轻地拍拍兔子头，像呵护什么易碎物一般，凑近脸贴了贴它，说道：“乖乖，真的谢谢你能来。”
“我会对你好的。”
她能这么说，话中不仅仅是对制作之人的爱屋及乌。换种角度，即便这烤炉是其他人制作，考虑到功能，依旧是她在创新当中的刚需。
至于萧承钧为何会跟她如此心有灵犀？
宋辞猜想，可能是在来京城的路上，她丧着脸跟他念叨过一嘴，说旁的都无关紧要，只是很可惜清晖镇的烤箱不能连同带走。
那时，他听进了耳朵里，安慰她说进京后再给她制一个。
原以为是搪塞，可他切切实实记在了心里，并分毫不差地落实了下来。
看着那座比清晖镇的还要大几号的烤箱，一人一兔相对，宋辞八字手摩挲着下巴，琢磨道。
“烤点什么呢？”
“眼下这食肆也算是开上了，总得想想研发菜品的事。若光凭那几位铛头顶着，那也算不得我什么本事啊……”
想罢，宋辞上上下下，左顾右瞧一番。
她之前有意将清晖镇时上新的菜品搬过来，一股脑加在餐谱上，订一个私房菜专录。
后来进行到比对成本利润的环节，她放眼纸上的各种调味料，每一种都需要花费下饭币去兑换……
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了。
现在食肆的规模，与当初东街小摊子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那时刚刚穿越不久，她脱离开宋家后急需找个养活自己的营生。而账号打赏的下饭币在足够负担出摊所用食材的基础上，还能馀下一些供她创新。
良性循环的运转，尚能勾得上有来有回。
可现在却不同了。
她的初衷不再为了活命，便也不会觉得用下饭币换食材，再变成银子，是件空手套白狼的行为。
脚下这座食肆开张仅仅三天，火热程度不亚于现代某个现象级餐厅开业，就差连上几条爆词条热搜。
如果她选择在这个时候上新私房菜，像是炸酱面油泼面火锅等等，先不管会不会受到认可，反正一定会全面售罄。
到时候就等于说她那点下饭币，全部被套成了西丘的银钱……
凡事此一时彼一时。
当初举步维艰，或许下饭币存的再多，不如西丘的几两银子。
但现在的宋辞认为，下饭币是比银子更珍贵的存在。
她要争取运用这间食肆，得来下一个良性循环。
等收与入都有了眉目，渐渐均衡起来以后，再想着全面上新的事。
至于现在嘛……
“有没有什么就地取材的创新菜品呢？”
宋辞绞尽脑汁，随着喃喃自语，原地踱步：“西丘的青菜品类很少，且青菜不易保存，首先排除。”
“水果……无甚创新的馀地，而且还只能供少部分有钱人消费，所以也暂时放到一边。”
“肉类嘛……”她在一边走到头，转过身，走向另一边：“有戏，但具体要做点什么呢？”
“西丘喜食面食，面也可以！”
她灵机一动地转过身子：“面包？蛋糕？饼干？或者披萨？”
“京中人饮食考究，喝茶时喜爱配上些点心！恰好精致的蛋糕饼干能配茶！既新颖，又合权贵们的心意！”
“不不不。”想到这，宋辞又摇了摇头：“夏天燥热，点心太干了，怕是打不响第一场亮相。”
“再说，就算他们不嫌干巴，吃着也高兴，可我烤着总归是不高兴的！”
“别到时候钱没赚到，先把自己给热死……”
于是，烤点心这一方案也暂时被搁置了下来。
“不过这也给我提了个醒儿。”宋辞回头看看烤箱，点点头：“等过些日子入秋，想必属于点心的好时候就要来了。”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只是不适合夏天而已。”
她将双臂环在胸前：“那什么适合夏天呢？”
“对了！”白皙细嫩的手掌在半空中一拍，她杏眸晶亮：“凉面！”
经过反覆推敲，当这样食物随着名字出现在宋辞脑中的时候。
她知道，与夏天绝佳的配档出现了。
在现代时，她的幼年有三样夏日象征性代表——西瓜丶风扇丶凉面。
酸甜的汤底，清新的配菜，劲道爽滑的面条，再点上一圈香醇的芝麻油……在食欲不振的暑热里，简直就是最上乘享受。
西丘虽也有凉面，但做法与现代的大相径庭。
所以宋辞能在这个关头想到凉面，简直就是令萎靡的精神立刻振奋起来的救星。
说做就做。
宋辞没有劳烦对面厨房的夥计，和面，搟面，调汤全部独自完成。
她想着那些夥计们要支撑食肆的生意，萧承钧指派过来的那些帮厨因她一直没有做事，便都跑去那边帮忙了，小厨房内一时空无一人。
宋辞没有去叫他们，反而很享受悠哉制作美食的过程。
对那些厨子来说，烹制是营生的手段，是一份工作，面对它除了累就是烦。
可宋辞从现代时就以烹制为热爱，在不限时间，不被挑拣的情况下，凭自己意愿开开心心制作好吃的，在她看来是一件十分享受的事情，她乐得不被旁人注视打扰。
片刻后，面条出锅，她将其夹到大碗里的时候，心里莫名升出一丝好笑。
感觉自从她穿到西丘以后，好像整天都在做面条，做各种面条……
但面条就是好吃啊，各式各样百吃不厌。
夹出面条后，倒入调好的凉面汤，码放配菜，淋少许香油，此外她又偷偷放了一些炸好的辣椒油。
这只是她对自己的优待。
且不说珍贵与否。
京城人的眼光和北境人是不一样的，万一中途遭到怀疑，岂不是给自己凭空惹来麻烦？
所以在辣椒没有大量普及的时候，她是绝不会轻易拿出来售卖的。
盘算着，端起大碗来到院中的桌上。
她用筷子充分搅动配料，让每一根面条都裹满汤汁。
这面煮过后用冷水反覆冲洗，汤底也是用新提上来的深井水调配制成，即便不加冰块，依旧凉爽祛暑。
这就算作是她今天的早饭了。
若成了，中午晚上便吃些旁的。
若是不成……那恐怕她还要反覆试验，前后几天恐怕都逃不了凉面的魔爪。
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宋辞微微皱紧眉头。
“不行……这面还是不对。”
手搟面不够韧性，不够滑弹。
虽然汤底味道调配的酸甜开胃，但面条不对，当即缩减了一半的美味。
“好吃是好吃，只是……还不够好吃！”
她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将整碗面吃得干净，随即刷好碗，擦干净嘴巴去寻食肆内负责采买的老师傅。
后续一整个头午，老师傅带着宋辞挨家挨户粮行去问，宋辞细致地描述面的材质，口感，工艺……想尽量做到最大程度的还原。
一番奔波下来，粮行出货了四五次，终于在最后，达到了宋辞想要的效果。
她拍案定下，正式宣布出要上新的消息。
对于沈浸式吃播，宋辞早已轻车熟路，可对京城的权贵及百姓们，确实是闻所未闻的新颖手段。
布告贴了出去，不知是不是萧承钧从中助力的缘故，一夜之间，仿佛整个京城乃至京郊周边都听闻了这个消息。
盼盼也从安宁镇忙不叠赶来。
等到京城以后，寻着几日前宋辞请帖上的地址找过去，她擡起头仰望那座津津食肆，不禁目瞪口呆，忽生出一股自觉渺小之感。
她拨动人群，费尽全力磕磕绊绊钻到人山人海的最中心。
只见正中心的二层悬台之上，一容色倾城的女子端正立于桌后。
她从容，自信，娇美……集世间所有美好与一身。
周围议论声不绝于耳。
“谁知道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呀？”
“吃饭。”
“吃饭还有在这显的？”
“是啊，我也搞不懂！你说唱戏还能听出个滋味呢，这有什么可看的？”
“闲的没事才在这看别人吃饭。”
“不过我听说这小丫头，是这食肆的幕后主人。”
“什么什么？真的假的？”
“嘶。”周围纷纷倒吸一口冷气：“那可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不是京中四大世家出身，恐怕都没有这样的能力。”
“照这么说，四大世家出身的嫡小姐，在这里吃饭给我们看？”
“那真是难为人家嫡小姐了，咱们何德何能啊！”
“行，我先留下！看看到底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