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话音落尽,众人不约而同地定睛朝她手上望去……
只见通体没有一丝瑕纹的白玉底座上方,竖立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金麒麟,此刻正在灿阳的映照下散发出光芒。
其用料之珍稀,工艺之考究,说是举世无双也毫不为过。
可比起那些,无疑还是它彰显出的意义更胜一筹。
“嘶……”
“真的假的?”
“麟符怎么会在她的手上?”
随着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场上众人对宋辞持有麟符这件事深感震惊,就连亲卫和京军间都一片哗然。
渐渐的,被困在关卡外无法进京的灾民们闻讯赶来,虽不敢太靠近,但也在外围乌泱泱挤成一大群,人头窜动左瞧右看地就此事展开议论。
城门将和守卫被打得措手不及,昂首挺胸的姿态遭到挫败,脚下小幅度退后几分,彼此慌乱地交换视线。
“咳……嗯!”城门将狠狠清了清嗓子,佯装自若地呵斥下属:“一群蠢货!她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啊?”
“不就是块石头吗!谁知道是真是假!”
守卫们从前或多或少听说过宋辞的经历,知道这麟符极有可能是真的。
但出于对她的蔑视,心中明明半信半疑在打鼓,面上依旧硬撑着出言嘲讽。
“麟符为何等物件?那可是监国之权啊!咱们西丘先有丞相和大将军,后有无数股肱之臣!想也知道不可能会落到她的手里!”
“伪造麟符,假传旨意,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难道她疯了不成?”
城门上方散出闲言碎语,有些听得清,有些听不清。
宋辞收回手臂,将麟符紧紧捏在指间,表情凝重。
脑中迅速盘算起解局的计策,眼神漫无目的四下飘忽着。
无意间,不远处灾民的身影映入眼帘。
一道道身影,一张张面孔,困苦病态当中夹杂着不善的颜色,直白地从视线里表达出对世事不公的愤恨,以及对她这种“权贵”的不满。
他们心中不平衡,自然怨天尤人,这宋辞可以理解,并深表同情。
直到她从那些眼神中看出了贪婪,意识到他们对粮食和草药起了歹心……
她暗叫一声不妙,当即回过神。
事不宜迟,她必须马上进京以确保粮食和自身的安全。
宋辞立于下方,反倒有种居高的气势,不急不缓字句分明对城门将说道:“我以麟符下令,命你等立刻打开城门!”
“如若不从……”她拖长半分尾音,随即冷厉道:“麟符之威,足可以先斩后奏,你们自己看着办!”
城门将恍然想起还有这么个规矩,额头不禁滑下一滴冷汗,强撑高喊:“我怎么知道你那麟符是不是伪造的!”
“这很简单。”宋辞扬了扬眉毛:“你好歹也是守关将领,朝廷应该教过你们怎么分辨各式符传吧?”
她半擡起手中麟符,轻晃两下:“它就在这里,你亲自一验便知。”
见男人犹豫,宋辞勾起一侧嘴角,激将嘲讽道:“你不会不敢吧?”
“放心!我光明磊落,从不做小人的勾当,与你不同!”
周遭一众守卫和百姓都瞧着呢,城门将骑虎难下,支支吾吾喊了句:“谁,谁不敢!你等着!”
说完,双腿微微打颤地迈下台阶,亲自观察检验。
捧着那巧夺天工的物件反覆验看……最终,得到了他最不想面对的结果。
麟符是真的。
他身处亲卫军的重重封锁当中,只觉得那金玉灼热发烫,近乎要将他的手烧出个大洞。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他纳闷地低声嘟囔。
宋辞稳坐马背上,毫不客气地朝他伸出掌心:“看好了吗?该还回来了吧?”
城门将在原地楞住半晌,迟迟没有回应。
突然,他仰起头,见鬼似的把麟符塞进宋辞的手里,然后逮住个空子便赶紧从人群中钻出去,拼命往回跑,状貌无比滑稽。
“哎!”“干什么啊这是!”“想不认账?”
宋辞一手攥住麟符,一手因焦急提起缰绳,令荼雪受力,原地踱步:“你什么意思?”
城门将连滚带爬地回到原处,两人一高一低,再次展开对话。
他的语气不比方才嚣张,正色眼神里带着几分心虚:“恕末将斗胆,不能放您进城。”
“为何?”宋辞蹙起眉:“我这麟符是假的?”
城门将摇摇头:“不,麟符是真的,只是……”
停顿须臾,他显得有些为难,四下找借口搪塞着:“如今的情况很覆杂,不能再按照往昔规矩行事。”
“您应该也知道,一邦当中无法龙符麟符并存,有关国运兹事体大,末将要派人前往宫中禀告,由圣上和二皇子做出定夺。”
“还请您先在城外等候一晚,想来明日便会有结果。”
宋辞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偏过头低嗤了一声,怒极反笑。
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这些人却非要自寻麻烦!
“你可以进宫请示,若圣上不允,即刻收回麟符也没什么要紧的!可……你得先让我带着货物入城啊!这两者有什么冲突吗?”
“退一步讲,就算圣上放龙符,收麟符,总不至于连京城都不让我进了吧?”
城门将心思坚决,语气倒是充满了无用的和缓:“开城门有悖旨意,末将不敢拿性命犯险。”
“左右不过一夜而已,等旨意到了,大可以名正言顺的入城!何必非要顶着罪名闯关?”
双方周旋许久,斗智斗勇……城门将死活就是不肯让她入城。
宋辞心里焦急,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暂且在城外稳一个晚上。
眼下二皇子当权,连城门关卡这种地方都安插了自己人,可想而知城内势力是何等景象。
她明白,请示宫中无非是个托辞。等所谓的明天到了,旨意请下来了,不一定还有什么困难在前面等着她……
“诶。”她长叹了口气。
墨风虽心疼她的处境,但摆在面前的问题仍不容忽视:“殿下,接下来要怎么办?”
“你们觉得呢?”宋辞身心俱疲,大脑一阵放空。
身侧亲卫和京军纷纷开始出谋划策,试图替她分忧。
“要我说就按兵不动,反正顶多一天一夜宫里就会递来消息,到时候咱们直接入城,免得瞎耽误功夫。”
“万一明儿个没有消息呢?万一后天也没有呢?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耍我们!”
“我也觉得不妥,殿下公主之尊!绝不能在这群守卫和百姓的众目睽睽当中露宿郊外!往后的颜面要往哪放?”
“不留在这,你有什么好地方可以去吗?”
“咱们带着这么多粮食,在关卡处尚能有守卫共同照应,不会出事!换个地方若是被人盯上了,那可就难办了!”
宋辞思绪瞬间被拉回当下,斩钉截铁道:“不能留下。”
墨风想听听她的见解:“殿下的意思是……”
“他们是二皇子的人,不下绊子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帮我们呢?”
“而且咱们在明,旁人在暗,周围连块能挡风的砖瓦都没有,无异于案板上的鱼肉……要真忽生出什么变故,恐怕来不及反应便会遭人毒手。”
“还是另找安顿之所吧。”
墨风原拿不准她是去是留,现在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便也好放心地给出建议:“王爷在京郊有几处宅子,都十分的隐蔽妥当。殿下若想寻落脚处,不如从中选一个,趁天黑前赶过去安置还来得及。”
宋辞短暂思索,然后点点头:“好,那就去最近的吧。”
语罢,一行人再度动身,无奈地暂退到京郊。
走着走着,宋辞感觉周遭事物有些熟悉,偏过头问墨风:“这里是什么地界?出城的时候途径过吗?”
墨风沈稳回答:“回殿下,来回两程都没有走过这条路线。”
“可我看起来有些眼熟。”
他答:“前面不远便是安宁镇,您初次入京时在这里小住过一阵子,所以会觉得熟悉。”
“噢!”她恍然大悟:“难怪!”
半个时辰后,当荼雪有力的马蹄敲击上灰砖地面,熟悉的清脆声再度响起……
新时旧人,沧桑变幻,免不了引她感慨万千。
而故地重游这种事,无异于刻舟求剑。
闭眼,那年历历在目,睁开眼,事事叠新。再没有哪一年像那年,像从前。
“这里曾是个很好的地方,安居乐业,适惬热闹……如今也被疫病搓磨的不成样子了。”
墨风远眺,声音淡淡的:“会好的。”
“会吗?”宋辞心底莫名涌现起难过:“它如此,我亦如此,我们都回不去从前了。”
“墨风。”她轻轻低唤了一声。
他回过头,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会过去吗?”
“战乱,疫病,夺权,他们,还有我……这一切,会过去吗?”
“会好吗?”
墨风点了下头,随着动作轻闭了下眼,又睁开:“会,都会好的。”
心思惆怅之际,后方传来巨大的“咯噔”声,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令车轮的滚动戛然而止。
两人不约而同回过头。
“哎呀!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
一道丰韵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队伍旁边,她低下身扶起地上被撞倒的小童,连连向亲卫军道歉。
“小娃娃不懂事,冲撞了军爷,还望军爷高擡贵手!”
“淘淘,没摔坏吧?有没有哪里觉得疼?”
女子陪笑脸,将女童从地上拉起,抱着她的肩膀将她往后带,生怕亲卫们是不好惹的,会找他们麻烦。
女童受了惊吓,也回过身抱着女子的腰胯,眼圈微红:“盼盼姐,我害怕……”
宋辞在远处不禁眉心一紧,有些惊讶道:“何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