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羽啸把笔丢开,活动着手指,有些倦怠地看着窗外昏黄的晚霞。
晚自习第一堂课是语文,老师在讲台上批改着卷子,底下有嗡嗡的讨论声,门窗处路过的校领导面无表情地看一眼,然后离开。
这样的时间循环了很多次。
像是一场动态的,杂乱的,不停重复的dv在播放。
沉羽啸想到了那场吹散张靖发丝的晚风,她凝望着窗户半晌,眼神失焦,看见了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女生忽然带着书包站起身,跑到讲台上和老师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语文老师很慈和地让她去找班主任了。
十几分钟后,她已经站在了校门外面。路过的人大概是没有见过这个时间点出来的学生,不由得看了她两眼。
沉羽啸没管,背着书包很有目的性地走向了那家离学校并不近的书店。
没一会儿,果然看见了带着大包小包路过的张靖。
她追上去,闷不吭声地拉住了张靖的衣袖。
女生的头发养长了一点,上半部分扎起来,手里提着一大包零食,和一个大蛋糕盒。
她嘴里还叼着一颗小番茄,因为突然被拉住,有些诧异地回头看过来。
“啊,是你啊。”
沉羽啸觉得静止的景色忽然流动起来,她低头看了看那只包装精美的蛋糕:“要过生日吗?”
“昂。”张靖点头,往她手里塞了两颗小番茄,“要和我们一起去玩吗?就在纹身店,给大花庆祝生日。等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两个人认识也有一个多月了,沉羽啸几乎每周都会请两三次假,出来在街上游荡。
张靖觉得自己就像是捡一只限定小狗一样,把她领回到摊位上,陪她度过一两个小时,有时候还会吃顿饭。
然后小狗就会自动回家,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学生,和张靖来往最频繁的陈多福胡大花黄柯他们三个人都已经认得了沉羽啸。
沉羽啸点点头:“等我一下。”
她跑向了一家精品店,张靖也没拦着,站在路边安静等她。
沉羽啸带着四四方方的礼物盒重新出现,她跑得有些快,急促地呼吸了两口空气才平稳下来。
张靖笑着说:“不着急,时间不算晚。”
沉羽啸轻轻嗯了一声,偏头看着女生微微鼓起的脸颊,那里含着一颗小水果。她抬眸,忽然问:“你喜欢过生日吗?”
张靖把小番茄咽了,才说:“喜欢啊,不管怎么样,总得有个人喜欢或者庆祝一个人的出生吧。”
嚣张肆意的女生笑了笑,那双带点混不吝气质的眼睛弯起来:“比如我,我就挺喜欢自己的。”
张靖从前对庆祝生日没什么执念,可后来次次辗转,她总觉得,起码得记住一个东西,代表她一路走来的锚点吧。
所以她记住了自己的生日。
后来每隔十年八年的,张靖就会在那天独自一人做一碗长寿面吃了,然后告诉自己,又生活了一段也许没有意义但却仍然值得铭记的日子。
沉羽啸怔愣了一瞬。
她想了想,说:“你说得对。”
你确实是个值得被喜欢的人。
她的思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纠缠了。
一会儿闪过沉严军失望的脸,他说要是你是个儿子就好了。
一会儿闪过地上被打翻的蛋糕,乔思梁揉着眉心疲惫地道,羽啸,我没空陪你玩过家家。
一会儿又变成张靖的脸,她对她说,起码得有个人喜欢自己的出生吧。
沉羽啸沉默了一下,她把小番茄塞进了自己嘴里,酸得她腮帮子发软,忽然间就被激得回了神。
张靖在旁边呲牙乐了一下:“被骗到了吧。”
女生笑了几秒,忽然正了正神色:“沉羽啸,你也一样。”
游离在身体之外的人太容易走向终结。
张靖从前不明白这种生活状态有什么不对,可是她无数次重生,无数次穿越,来来往往,总有属于自己的灵魂在不断地告诉她。
我们会爱着你。
她不知道沉羽啸从小到大经历了什么,对于揭开别人的伤疤也没有兴趣。
可是她希望这个孩子,起码不要在这么年轻的时候,早早对生活失去了好奇心。
而后两个人就没什么话了,沉羽啸接过来张靖手里的袋子坐在了后座上,张靖带好头盔:“抓稳了啊,要走了。”
沉羽啸脸颊贴近女生的后背,闷吞吞嗯了一声。
隔着秋天的衣服,似乎失去了熟悉的温度,沉羽啸却感到了一如既往的独属于张靖这个人踩着实地的感觉。
她闭了闭眼睛,听着前座张靖胡乱哼唱的声音。
——
胡大花的店早早关门了,陈多福和黄柯挤在后间,正在手忙脚乱地在墙上粘气球。
胡大花就站在下面,看见哪个字歪了,指挥着陈多福扶正。
虽然是一个人的生日,但几人都像是在过一场隆重的宴会似的,恨不得把边边角角都装扮一新。
那些碍事的家具都搬到前面店里去了,后间就显得宽敞很多。
只剩下了无数五颜六色的小灯,还有陈多福和张靖买来的一堆礼物盒。
他们也不瞒着胡大花,因为这几个人里面就数寿星本人审美最好了,干脆一起拉着布置场地。
因此现在的场景就是胡大花在指挥着两个男人到处忙活。
张靖提着吃的进来,沉羽啸跟在后面,背着书包带着礼物,另一只手还捧了一大束花。
胡大花很惊喜地看着那束曼塔玫瑰,眉眼弯弯:“给……给我的?”
沉羽啸笑着递给她:“生日快乐,大花姐姐。”
“谢谢羽啸!”
胡大花一高兴语速都快起来:“你来……太,太好了。”
陈多福撇撇嘴:“大花还担心邀请你会不会担心你的学业,我说人都年级第一了还怎么担心?幸亏老大把你带过来了。”
张靖咬了一口旁边凑热闹的小蛋糕,她有点饿了,刚刚吃了那酸不溜秋的小番茄,胃里被刺激的愈发难熬。
边吃边含糊道:“路上碰见的。缘分。”
黄柯还在那边举着“生日快乐”的“乐”字,他没听见胡大花说贴哪,傻兮兮地举了好半天。
听见底下聊起来了才鼓起勇气打断:“大花姐……”
胡大花哎了一声,随即对沉羽啸示意让她随便坐,然后去指挥黄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