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虽然公司的规定是弹性上班时间，但一般大家都会在九点到十点这个范围之内前往公司。
因此柏霁十点钟到公司时，员工们基本上都已经坐在工位上开始工作了。
“早啊，柏总。”
“柏总早。”
穿行办公室中，不断有员工跟他问好，柏霁一一回应，只是步履不停。
他单手拎着饭盒，步伐精准而笃定地朝着里面某个部门走去。
整个公司里，只有创设部的人最晚来齐。
设计狗习惯了熬夜甚至于通宵画稿，因此上午十点钟能到岗人实在是寥寥可数。
笃笃——
柏霁屈起手指，在敞开的玻璃门上敲了两下，眼神径直朝着某个工位看去。
“馀晴晴。”
他举了举手中的盒饭，然后将其放到离门口最近的桌子上。
“你老公给你带的爱心便当，记得热一下再吃。”
他以一种云淡风轻的口吻说完这句重磅炸弹一般的话后，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行动举止都在扮演着一个完美的外卖送货员。
只留下一屋子的人在风中凌乱。
！？？
馀晴晴整个人都懵了，尤其是听完柏霁说的话之后，像是被惊雷劈中一般，楞在原地好久没有反。
直到旁边有同事忍不住前来八卦询问，她才猛然回过神来，以手掩面，迅速跑过去拿回饭盒。
期间恨不得自己能贴着地面前行。
然而终究还是逃不过被八卦的命运。
待她坐回座位之后，旁边的同事按捺不住前来八卦。
“晴晴，看不出来啊你，年纪轻轻居然就结婚了。”
馀晴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能尴尬地笑笑，企图混过去。
然而设计部的同事们并不买账，上午没什么活儿要干，她们拖动着椅子过来，将馀晴晴团团围住。
“你跟你老公是怎么认识的？”
“是大学同学吗？”
“对啊对啊，为什么你老公会认识柏总啊？”
“那你跟柏总的关系怎么样，熟吗？”
“......”
馀晴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过这些人的追问的。
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些人后，她端着饭盒飞快地跑到茶水间旁边的休息室里，也没开灯，就这么缩在沙发上坐着。
该死的柏霁！
她狠狠地瞪着眼前深灰色的饭盒，像是狠狠等着柏霁一般，心里怨气满满。
诅咒你喝凉水塞牙，吃泡面没有调料！！
就在这个怨气满满的想法刚刚出现没多久，突然听到休息间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精准地停在了她的身后。
“也不开灯，你一个缩在这里干什么呢？”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后，馀晴晴的眉头瞬间紧蹙，目光里带上了浓烈的怨懑之意。
但性子使然，尽管再不满，她也不习惯当着别人的面表露出什么，只能用不悦的眼神看向柏霁。
“啪。”
柏霁走到门口将灯打开，灯光充盈室内的一瞬间，他看到了自己早上从家里带过来的饭盒。
“带过来了怎么不吃？”他指了指饭盒，问道。
见他竟还有脸主动提及，馀晴晴气得更不想说话了。
没有得到回应的柏霁也不恼，就这么站在那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这个诅咒自己吃泡面没有调料的人。
两人在原地僵持了很久，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柏霁仍旧没有离开的迹象，馀晴晴不由有些着急了。
休息区的四周都是透明的玻璃墙，只要有人经过，就一定能看到她跟柏霁此刻正共处一室。
她实在是不想给人发现她跟柏霁之间的那些事，于是开始催促道：
“你怎么还不走？”
柏霁笑了一下，站姿放松了点，“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馀晴晴：“......”
她开始频频看向外面，谨防有人经过。
不过好在这个时间不是摸鱼高峰期，大家都在工位上工作。
见柏霁还如同没事人一样站着，慌乱之下，她甚至忘记了两人的身份，质问道：
“你一直在这里站着，是工作都做完了？”
闻言，柏霁总算是有了点反应，就见他勾了下嘴角，眼底意味不明，“不错啊，开始关心起领导的工作完成情况了？”
自知自己说错话了的馀晴晴：“......”
她快要崩溃了。
谁能想到原本只是想来休息室避一避的她，却掉进了另一个漩涡里呢。
行，不走是吧。
她恨恨起身，那她走。
然而在她转身离去的时候却被柏霁喊住了。
后者指了指桌子上的饭盒，好心出声提醒道：“早饭不要了？”
馀晴晴抿了下嘴，内心的郁闷达到了顶峰。
没好气地丢下一句“不要了，你拿走”之后，迅速转身拉门离开。
看着她疾速消失的背影和一点未动的早餐，柏霁叹了口气，片刻后，起身拿起饭盒，又带回到了办公室里。
但坐下后，他又接通了秘书的内线，吩咐道：
“帮我买桶泡面上来。”
“好的柏总，您今天是想要泡椒牛肉丶川香牛肉还是日是豚骨味的呢？”
想来秘书不是第一次帮他买泡面了，连他日常喜爱的口味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然而柏霁在听完这些选项后，沈默了。
良久后，他才道：“都可以，顺便，把里面的调味包丢了。”
？？
作为跟着柏霁一起创业的元老之一，她也过过天天在公司吃泡面的日子，更知道自己老板尤其钟爱泡面里那些用没有营养的防腐剂勾兑出来的汤汁……
退一万步讲，哪个正常人吃泡面会不放调料的？
秘书一脸懵逼地放下座机，怀疑柏总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精神出现紊乱了。
一个良好的秘书需要时刻关注老板的身体健康。
于是她翻开电话册，找到他们公司每年去体检的那个医院电话。
“您好，市第二人民医院吗？我们这边可能需要约一个全身体检……”
-
另外一边，馀晴晴做贼一般地佝着身子回到工位上。
所幸大家都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没有人再来找她搭话。
她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并没有松太久，在中午吃完午饭即将午休的时候，她接到了李艳梅的来电。
这一茬终究是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走出办公室。
电话接通的前面几秒钟，对面那头安静得出奇。
“喂，妈。”
最终还是馀晴晴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份沈默。
然而听完她的话之后，那边迅速用冷静地声音对她道：“你不要喊我妈，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馀晴晴闻言也就顺势安静了下来，没再说话。
两人再度沈默片刻后，李艳梅终于也是忍不住了，开口便是馀晴晴熟悉的语气。
“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你都跟我们商量一下，自己就做了决定？”
面对着母亲的逼问，馀晴晴抿了下唇，反问道：“先前不是你在催我结婚的吗？”
“那我有没有说过，不要在深圳找？”
李艳梅带着怒气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中传来，“深圳的那些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实际上各个精明得很，利害得失算得门清，你以为你傍上那个姓柏的，便能衣食无忧了么？”
“你为什么就不能听我的话呢，在家里这边找一个知根知底丶门当户对的不好吗？”
门当户对？
馀晴晴讥讽地笑了，她少见的没克制住自己的怒意，冷冷地道：
“你说的门当户对就是小小年纪进监狱丶连个高中文凭都没有的人吗？”
大概馀晴晴从小到大很少用这么冲的语气说话，李艳梅听到之后楞了一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失望又愤怒地道：
“你这是什么语气？妈还能害你不成？结婚不就是两口子相互包容把日子过好吗，是什么学历有那么重要吗？再说，他们家条件未必比不上柏家，你嫁过去是享福的知不知道！”
馀晴晴无声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她妈会说出这种话。
“学历不重要吗……”
她想起了曾经高中的自己，怔忪地喃喃问道，
“那高中时的那些耳提面命，陪我挑灯夜战丶说无论如何也要送我去上一个好的大学的您，又算什么呢？”
“那能一样吗？”
李艳梅那边几乎是吼着的，“我还不是为了能让你有一个好的学历，将来找到一个好人家吗？”
馀晴晴彻底楞住了。
她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期，虽然成绩一般，但母亲还是始终坚持要让她去读书，而不是像其他同学一样退学打工。
那个时候她由衷地感谢母亲，虽然李艳梅的爱时常让她感觉窒息，但终归出发点是为了她好，只是表达的方式有些过激。
这些年她一直靠着这个想法来说服自己不能对母亲产生抱怨不耐烦。
然而这一切都在今天这场谈话中崩溃。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跟母亲最大的矛盾，从思维方式上就产生了分歧。
结婚生子是她不愿意碰的事情，但在李艳梅这里却成了自己人生的最终目标。
“妈。”
她闭了闭眼，不欲做这无意义地争论了，试图结束掉这场无意义的对话。
“不管怎么说，我跟他已经领证了，不论是否合你心意，但这就是事实。”
李艳梅听到这句话后，失望至极，厉声询问道：“馀晴晴，从小到大我们哪里亏待过你了？”
“你成绩不好，我天天啃馒头，过年也不敢买一件新的衣服，就是为了省点钱，给你去上补习班。”
“你高中三年，哪一天不是我骑车接送你上下学的？大冬天的寒风刮得我满手冻疮，我有过一句怨言吗？”
“为了让你在家里能安心覆习，你高中三年，我们一次电视也没开过，就连晚上看手机都不敢开声音……”
李艳梅滔滔不绝地细数列举着这些年对女儿的付出，盘问到最后，几乎是声嘶力竭。
“我一心只想让你好，到头来你却把我当成敌人一样跟我对着干，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了？”
可这些话语落到馀晴晴耳中，却只觉得窒息，像是溺水的人被浪花尽力托举起来。
救她的是海，淹没她的也是海。
她再次失去了交谈的欲望，再次如同每一场谈话般，只是沈默地听着母亲的种种诉说。
说到最后，甚至自己都感动得泣不成声了，匆忙撂下一句话：“周末把人带回来。”
这边馀晴晴还想说什么，却紧接着听到对面传来一阵“嘟嘟嘟”的盲音。
电话被挂断了。